见子桑榆不语,即墨东隅唇边的笑意凝住,也不再说话了。
二人此刻的距离是如此的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两人都不再说话,却都不觉得尴尬,似乎都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样沉默了许久,即墨东隅突然低低一叹,轻声道:“我还想多留些日子。”
子桑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愣,黑暗中她根本看不清即墨东隅此刻的神情,不知为何,这本应该是让她欣喜的话,却突然压得她心头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吗?想多留些日子就留嘛,眼睛好了还是可以再留些日子的。”说着,子桑榆笑着拍了拍即墨东隅的肩膀,正准备收回,却被一双掌心微微带茧的手掌抓在了手中。
这下,子桑榆彻底愣住了。
以往她和即墨东隅身体接触都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比如第一次他抱着她下山,第二次他抱着她去泡药池,之后便是在山谷中,他帮她按摩手掌。现在这般毫无预兆的将她的手抓在他的掌心,这还是第一次。
被握住手的那一刻,子桑榆明显感觉到了那只手轻微的一颤。
“对不起。”即墨东隅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好似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出口一般,说完他竟然缓缓的出了一口气。
只一瞬,子桑榆的眼中便盈满了泪水,嘴边却带着笑:“我还没对你说谢谢呢,你对不起什么。”
“离开这山谷,你定然还会面临危险,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离风谨身边,以他的能力,定能护你周全。”即墨东隅却不理会子桑榆故作坚强的话,只是将自己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一一说给她听。“但望你出去之后,可以早日回到你的家乡。”
泪水决堤,顺着她的脸颊落在即墨东隅的手背上,泪水分明是温热的,此刻即墨东隅只觉得冰凉刺骨,连带着心都凉了一截。
这是子桑榆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亦是他第一次面对女子落泪,他却不慌不乱,抬起手拭过她的脸颊,拭去磅礴而下的泪水。动作轻柔,好似抚过的是绝世奇珍。
“别哭。”
即墨东隅的手被子桑榆反手握住,生生顿在她的脸上。他还未作出反应,子桑榆已经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即墨东隅身体一僵,下意识的便要将她推开,双手落在她的肩上,感觉到那瘦弱的双肩不住的颤动,心中突然狠狠的一抽,眼底一闪而过痛苦。
“你是不是想推开我?”子桑榆在他怀里闷声道。“我这么个大美人免费送上门给你吃豆腐,还委屈你了?”说着便要退开,脑后却有一只手不容抗拒的将她更深的按进了怀里。
子桑榆也不再动了。
即墨东隅轻轻的拂过她的长发,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地摩挲:“哪能委屈?我求之不得。”话中已然带了一丝笑意。
闷在他怀里的子桑榆也浅浅的一笑,胡乱的在他胸前蹭了蹭:“你的衣服被我弄脏了怎么办?”
“大美人的眼泪,一生能得几次?”
子桑榆撇了撇嘴,嘟哝道:“油嘴滑舌。”说完还不忘在即墨东隅腰间一掐。
“明日医治的过程,需要辅以麻醉,短时间内我的内力将无法使用,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赶紧离开,切记。”
“你不相信袁亦?”子桑榆一下便明白了即墨东隅的意思,这也难怪,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谷下,竟然只有袁亦一个人,而且他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像是久居山谷中的人一般,言谈举止,俨然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公子。
一段时间的相处,子桑榆倒也未再发现什么不妥,这个疑问便也压了下去,如今见即墨东隅提起,她的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久居山谷的人,皮肤即便不至于粗糙也绝不可能像袁亦皮肤如此细腻。再者,袁亦给我的衣袍虽然简朴,却不粗糙,舒适度极佳,且都较新,一个至今都呆在山谷中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衣袍。袁亦时常一出去采药便是一天,你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去做了什么。”
停了半晌,即墨东隅继续道:“你要记得,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包括我。”
只怕,我也没机会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你了,子桑榆想着。
“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且放心吧。”
“那就好。”
搭在子桑榆肩上僵硬的手,渐渐放松揽住了她的肩,黑暗中隐隐可见即墨东隅泛红的面颊和熟透了的耳根,若是被子桑榆看到,只怕又要被取笑一番。
夜,出奇的静。
即墨东隅动作轻缓的扶着子桑榆躺下,将被角向内折进去一些压好,走到窗边将窗帘重新束起,空洞的眼睛注视着子桑榆恬静的睡颜,脸上依稀可见未干的泪痕。随即他摸了摸胸前一样未干的衣襟,嘴边的笑不知是喜是悲。
他复而走到床边,俯身,闭上双眼,蜻蜓点水般在子桑榆的额前印上一吻。
胸口蓦然一痛,他一颤之下慌忙起身,手不由得捂上胸口,脸上血色尽失。
绞痛愈发的汹涌,他连呼吸都窒了窒。
即便如此,他依旧淡定的开了门,走了出去,再掩上,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是不敢再回头。
回到房中,他的身子一软,斜斜的靠在了门上。粗重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房中尤为明显,喉咙一阵腥甜,一股鲜血霎时间喷出。
即墨东隅却没有太多的惊讶,拭去嘴边残余的血迹,苦涩一笑。
此刻,黑木林中,一人头发散乱,衣袍尽毁,面上身上血迹斑斑,极是狼狈。而他的周围已被浓浓的血腥之气覆盖,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具具不再鲜活的躯体。
那人的眸光从杂乱的头发中射出,狠绝,惊恐,警惕,恶毒杂陈。
从进入这林中,他已经不知这是第几日,因为这林中根本不辨日夜。跟随他进来的手下也已全部死绝,关键时刻,若是没有地上的这些人给他当挡箭牌,此刻恐怕他也已经成了这地上的一句尸体。
此刻,赫然是被子桑枫派来寻找子桑榆二人尸体的冶老。
进这黑木林,眼前便是黑暗一片,一路上危险重重,不辨东西,要想找到那二人的尸体简直比登天还难。
冶老嘴边残留着一抹嗜血的笑,谁至他今日到此境地,他日定要十倍奉还!
老天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