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木已成舟,就算太皇太后想拦着也晚了。
到时候先用这个尹兰生制衡月月,然后再利用她们之间的矛盾叫她们个个都保不住孩子,然后再等到太皇太后一死……到那时候,这后宫,这皇位的将来,便依旧还掐在她邵灵竹自己的手掌心儿里!
从前她是斗不过岳兰芽,可是现在这大明的后宫里却再也没有岳兰芽了呀。
河汐见主子高兴,便也凑趣儿:“依太妃看,皇上今晚是会临幸那令问香,还是直接将那尹兰生拽进龙帐里去?”
邵贵妃想了想:“皇上少年老成,今早又被太皇太后训斥,以他的性子断不敢再违拗太皇太后。况且此事有彤史和是尚宫一起盯着,他只能临幸令问香。”
河汐用袖子遮住口儿忍不住笑了笑:“那要那尹兰生眼睁睁看着,也有些不落忍。”
邵贵妃轻哼一声:“又有什么。只有她心里生了不甘,再被那眼前的情形刺激了,她才会生出争宠之心,才会遂了皇上的心意。咱们只管等着,好事迟早成就。”
当晚,固伦陪令问香坐轿赴乾清宫。
对于女官而言,能在宫里乘坐轿子的,只有身负这般使命的。这是女官里无上的殊荣。
于是令问香自坐上小轿开始,整个人便是异样地容光焕发,满面羞涩流溢。
固伦陪在小轿外步行着,心里忍不住嘀咕:果然像是民间上轿出阁的新娘子。
只是……她心下有些替月月姐姐委屈。那个坏脾气的皇上,是月月姐姐的夫君啊,凭什么先被别的女人占了去?
至于宫规……可宫规可真是狗p不通的宫规,凭什么为了维持帝王的脸面,为了不叫新婚之夜尴尬,便要将皇帝的第一个夜晚给了别的女人去呢?
这世上都要求女子完璧,那凭什么男子就不用完璧,皇上更要同时有四个,甚至八个女官一起?
真是浑蛋。
惟愿这人间生女,全都不入帝王家。
长安亲自在乾清门的侧门迎着,见了固伦随着同来,目光里不由得多了几丝什么。
只是固伦就当没看见,低头避过去了。
扶着令问香到了配殿的裙房,左尚宫韩晴,并另外那三个女官也都到了。彼此见礼之后,旱晴吩咐固伦陪着令问香沐浴熏香。
刚准备好热水,固伦正琢磨着该怎么伺候人,就听门上一响。她隔着门问是谁,对方答说是御前的宫女,前来伺候司仪大人沐浴。
令问香又羞又紧张,忙朝固伦摇头。
没有这个规矩,御前的宫女一向地位超卓,只伺候皇上罢了,怎么可能还来伺候一个女官。
固伦便忙道:“这里有我伺候就是了,多谢几位姐姐。”
门外的人依旧耐心地含笑说:“我等自然相信兰生姑娘你兰心蕙质,只是你终究是李朝来的,于我大明的规矩有些尚显生疏。所以还是交给我等吧,姑娘歇歇,喝茶监督就好。”
还有这等好事儿?
令问香年纪大些,在宫里的岁月长,听见御前的宫女用这等客气的口吻说话,心下便明白这怕是上头的意思,便也不敢继续推拒,使眼色叫固伦开门。
固伦开了门,进来几个年纪稍大的宫女,都是乾清宫里有头有脸的老人儿,见了固伦却都客气地点了点头。
这般情形,固伦又如何还猜不到是怎么回事?
心下只能幽然叹息,低低向那为首的道:“代下官谢过安公公。”
也只能说是长安了,总不能点明了是谢过皇上。
伺候人是她该干的活儿,身为人主,他真的不必连这个也不让她干。
况且……他们刚闹掰了那一场,他这样曲折的心意,又是何必。
她想走了,他还不知道。她真的想走了,不想继续留下来。
还是走了干净。
时辰过得既短也长,几个有经验的老宫女伺候着令问香麻利地沐浴更衣完毕,引导着朝寝殿而去了。
固伦呆呆坐下来,垂首,不自觉地掏出腰间那块玉牌来把玩。
忘了,之前偷偷塞给令问香好了,让她直接带回去还给皇上就罢了。
不过这次忘了也没关系,想想以令问香的美貌和温柔,皇上肯定不会只召幸她这一回,以后反正还有机会的。
昏昏乱乱想着,外头又有人敲门,是个小内侍提了食盒进来,悄悄说:“……圣上的晚膳,安公公只拣了皇上动过筷子的几道给姑娘送来。姑娘还没吃饭吧?快尝尝。”
固伦便瞪眼,心说凭什么还拣他动过筷子的来给她?这叫她吃剩饭么?
可转念一想,才懂了。心下便又是古怪地不舒服,只接了吃食,胡乱地啃嚼起来。
也不知怎地,这吃食就像醇酒,吃饱了竟然就困了。眼皮打架,怎么都支撑不住。
裙房外头传来内侍拍巴掌的声响,她知道,这是在宣告皇上跟令问香已经共赴鸳帐了。
这是宫里,太监、宫女、女官们传递消息没有高声大嗓喊出来的,都是这样用特别的拍巴掌声来代表。听得懂的自然心领神会,听不懂的也只当是普通的巴掌声罢了。
固伦叹了口气,倒下便睡着了。
做了梦,梦里又是小时候,随着爹和娘坐大船,下西洋。在那些奇怪的国土上,看到各种奇妙的风物。
爹最坏,常偷偷买了什么,也不给她看,只悄悄攥着娘的手,给塞到娘的手掌心儿里去。她说爹偏心,爹却笑,说那些玩意儿等她自己将来有了夫君,自然会买给她。
她呢,虽然没有娘的丹青妙手,不过从小跟小爹爹学了许多偏门左道,比如说能毫不费力从娘身上偷走荷包,娘这方面防不住她。于是那天她就趁着街市上人多,顺手偷走了娘的荷包,偷看爹究竟偷偷给娘买了什么好玩意儿。
看完,就脸红了。
原来是黑皮肤的一对小人儿,一男一女,抱在一块儿。
她心下忍不住叹息:爹这个老不修的。
虽说爹不老……咳咳,不过终究是当爹的人了,竟然还满世界给娘淘弄这些玩意儿去,真是太坏了。
她是哪里知道,这是多年以前她的爹娘就一起玩儿的游戏。如今终得相守,她爹自然要变本加厉陪着娘子玩儿个痛快呀。
她也傻,后来竟然不知道为什么,在一个莫名其妙的晚上,莫名其妙地就将这事儿跟李隆说了。
那天晚上,月如大大银盆,有桃花儿从墙头探过来,就罩在他们两个头顶上。
红袍的少年君王,在她眼里并没有半点外面所传的戾色,而是面如冠玉,朱唇漆眸,整个人简直就是娘亲画出来的一般。
娘亲说过,这个家伙能顺利活下来,乃至顺利继承王位,都与她家有缘。更有缘的是,他们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她跟哥哥是龙凤双生,于是既然李隆也跟她同一天的生辰,她想便也什么秘密都能跟他说罢。于是就说了……
结果李隆明明脸都红了,可是却偏坚持说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非要她画下来给他看,他才能明白。她反正都说了,拗不过他,只得寻了根桃花枝当做笔,在地上画了起来。
咳,虽然她画笔不如娘亲,可是画这么个小玩意儿对她来说也易如反掌好不好。于是画完之后,借着月光花影那么一瞧,连她自己都觉得画得真是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然后……李隆的脸就更红了。
她歪头看他,他却忽地举起袖子罩住她的眼睛。
然后……她唇上莫名一软。
她慌了,急忙一把抓开他的袖子,可是他竟然起身扭头就跑了!
此时想来还是牙根痒痒。这算什么,啊?李隆?
她睡得沉,在梦里胡乱抹着唇,只觉梦里的感觉——太过清晰。
也难怪,那样的事她能忘得了么?便是梦里,也跟真的一样。
固伦睡得好沉,直到耳边传来令问香的呼唤。
“兰生?快些醒来啊。咱们该回去了。”
固伦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这才看见窗外竟然已经破晓了。房内的红烛却依旧燃着,落下殷红的烛泪,也映着令问香绯红的脸。
她的心便咯噔了一声。
本来以为会是个漫漫长夜,本来以为会很难熬,可是怎么稀里糊涂就睡着了,然后一觉就天亮了?
原来她的心大,连自己都料想不到地大。
也是好事儿,不是么?呵呵呵。
她便咧嘴笑着问:“姐姐回来了?昨晚……一切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