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那男子不知道是突然,还是早就醒了,他一把抓住靳长恭放在床边的手,气虚地叫道。

“咦,你醒了呀?”妞妞蓦地抬头,一双大眼睛直眨巴地高兴。

靳长恭不习惯被陌生人触碰,便移开他的手,蹙眉补充道:“让他拿些伤药还有干净的绷带纱布,顺便让他开几服消炎的中药。”

震北一双鹰眸犀利地看着那名敢碰陛下的男子,仔细打量一番,最后才遵命离开。

“你来替你撕下一身的纱布重新换上,期间可能会有些痛,你忍了忍。”靳长恭其实是想看看他这一身伤是怎么弄的,刚才他醒来,这个男子望着她的一双眼睛,意外地令她产生了兴趣。

☆、第四卷 第三十五章 清白,玷污?

一双杏眸幽亮,很黑也很亮,非常深透,里面含着一种炙热光,像两颗瑰丽的宝石。

瑰丽而奇妙的一双眼睛,可它们时时刻刻都光彩奇异,那里面就像讲诉着许许多多迷人的故事;他的睫毛粗而密集,瞳仁如漆一般黑,眼白似湖水一样蓝,似暗藏着鲜亮的月色,瞳仁里隐有清纯的橄榄绿色,眨眼的瞬间,那里面犹有孔雀开屏般绚烂。

靳长恭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似玩味似入迷地透过他的眼睛,想探进他的思想,他的灵魂。

而那病号亦被靳长恭的一双奇魅的黑眸所惑,怔怔地与他回视。

而靳长恭则趁着他愣神的一瞬间,将绷带用力地一撕,那纱布染流着血脓与腐烂的碎肉块,顿时空气中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

小胖妞人小,根本不懂得人情世故,感觉到臭便连忙掩鼻,小胖脸皱成一团急急退后:“吾!好臭!”

男子本来因为靳长恭那猛力一撕而痛得肌肉有些痉挛,但听到小胖妞的话却一僵,漂亮的眼睛里迅速地闪过一道屈辱与难堪。

只觉这声稚纯没带任何歧视却又是世界上最真实的声音,简直就像一把无形的刀刃刺入他那一颗高傲的心脏中。

“妞妞,你先出去吧,这里由小哥哥来就行了,顺便你叫外面叫一些熟悉的叔叔伯伯烧点热水端来,若他们办得好,你就将这锭银子送给他们当作酬劳。”靳长恭斜睨捕捉到病号眼底的难堪,便取出一块碎银递给妞妞,哄她先出去。

“哦,银子啊,那,那妞妞就先出去了,小哥哥妞妞去烧水了,你等着。”小胖妞拿着银子眨了眨懵懂的大眼睛,其实她脑子并没有反应过来,可她看了看小哥哥与那名臭臭病号,娇俏的小鼻子皱了皱,实在受不了他身上那味儿,便抡着小拳头,噗噗地赶紧跑出去。

等小胖妞出去之后,靳长恭继续做着剥皮的工作,她一层层地将这名男子剥得一丝不挂,男子从一开始就想要反抗,可是靳长恭邪睨了他一眼,仅一句话便定住了他所有动作。

“你如果不想我替你换,那就等到青娘回来再让她换你吧。”

说着,靳长恭便暇然自在地收手,而男子当即就停止了挣扎了。

而靳长恭眸底迅速露出一抹奸诈得逞的黠意,她早猜准他是不会愿意让青娘替他换伤口的,否则他积蓄的一身恶臭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想,再怎么说让一个“男的”替他换伤口也总比一个年轻寡母换来得妥当,更何况他的伤势涉及各种暧昧隐密的部位。

可说实在的,他此时的身材与肌肤简直就没有一点可观性,胸前一片烂烂洼洼,稍微好一点的大腿部位还沾着血水脓腐,至于脱得干净的男性部位靳长恭仅匆匆一眼扫过,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烂掉。

“呃~嗯!”他痛得闷哼一声,骨指分明的手指深深地掐入被褥当中。

靳长恭将粘着结痂的血肉眼都不眨地一并撕开,看着他部分皮肤发白,软泥般耷拉的肉堆,胸前那一片呈黑色、炭化皮革状,脸部有着不同程度的暗红深红的伤痕。

她神色末变分毫地看完,平静地问道:“你身上这些是烧伤的吗?”

病号惊讶地看着她,瞳仁深深震撼着,她看到他这一身恶心难闻的伤难道不害怕吗?

靳长恭将最后一块粘着他茱萸的纱布撕下。

“嗯~”病号意味不明的轻哼了一声,那性感微沙哑的声音,听起来竟意外地——勾人?

靳长恭嘴角一抽:“你叫得还真销魂。”

男子一愣,瑰丽的瞳仁看着她顿时闪射着刀光剑影。

“你叫什么名字?”靳长恭何惧他小小的威胁,手已滑至他的腹部。

男子抿住唇型尚完好的嘴唇,并不言亦不语。

靳长恭上佻眼线轻笑一下,掌中稍微用力施压于他的腹部,男子忍不住又哼叫了一声。

“你,你轻、点!”

“名字。”靳长恭可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情,她笑得虽无害而温和,可是那蛰伏地眼底冷森却令男子心惊。

他知道她必定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可是他想不通,青娘一个普通农村妇女怎么会认识这种来历不凡的人?

“陈——”

“你知道一个人如果说谎,心脏跳动的频率与眼睛的收缩程度会展现不同,若你说谎了,我可是会知道得一清二楚的。”靳长恭打断了他,她感受到他腹部有一绵绵的内力,这个男子曾经习过武,但是却不精,内力微弱。

病号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是看她认真的表情他却迟疑。

这个俊美的少年不知道为何会对他的来历如此感兴趣,他想不过就是一个名字而已,告诉她也无妨。

“栖、鸾,你,你究竟是谁?”

靳长恭挑眉若有所思,松开了他的榁梏:“栖鸾?这倒是一个好名字,不过能取这种别具意义而又风雅深泊名字的父母怕也不会是一般寻常百姓吧?”

栖鸾感觉到她放开了他的丹田,便继续沉默着。

靳长恭也懂得将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的道理,她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而男子一身丑陋的伤就这样光裸地袒露在空气中,他极度不自然,也很尴尬,即使身边坐着的是一名同性的少年,也令他全身似千万只蚂蚁在爬,难受得紧。

“你,你难道就这样放着我?”他痛得一双柔美瑰丽的杏眸湿辘辘的,虽然瞪着却令人感觉是一种横波媚眼的感觉。

靳长恭突然有一种,也许这病号在没有毁容前必定长得还不错。

“一呢,热水还没有烧好,所以你的伤口暂时清洗不了,二来也没有伤药可以涂,也没有绷带可以替你包扎,所以——只好先这样了。”

靳长恭摊手表示无奈。

“——你不觉得臭吗?”虽然这句问话由他开口来问有些难堪,但是他真的很奇怪,为什么这个与他不过见一面的少年竟对他没有一点嫌弃的表情,虽然他穿着很普通,但是有些人即使粗布麻衣,那一身由内散发的良好修养贵气是无法遮掩,这样的人不该是娇气而矜贵的吗?

靳长恭觉得很奇怪,他不是一开始抵死不从不想说话的吗?这下倒是好奇了,她于是便认真地开了一句玩笑道:“我能憋气一刻钟,再臭也钻不进鼻子。”

男子被毁的面容一抽。

“你,你为什么要帮我,你根本就不认识我,不是吗?”栖鸾此时身体已经痛得麻木了,从一开始的痛不欲生,再到如今毫无知觉,他知道没有奇迹,他必然会这样慢慢地腐烂死掉。

他也想绝望,也想平静接受,但是——他做不到,他想活下来,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完成!

靳长恭勾了勾染血的绷带,浅浅一笑:“因为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栖鸾唇白如纸,微微拢眉,“什么人?”

“你不认识。”靳长恭想起了夏合欢那一张脸,勾唇笑了笑,又叹息一声,连她送给他的珍藏祛疤的都恢复不了他那一张脸,想必他的心理该变得更加扭曲了吧。

“他对你很重要吧,不然不会连我这种人都要管。”栖鸾感觉到自己的腐朽与肮脏,不由得自嘲一声。

“也没有多重要,只是暂时还不能闹翻的关系罢了。”靳长恭半似玩笑半认真道。

栖鸾却觉得好像完全跟着她的步调被耍了一样,于是他牙咬紧便坚决不再出声。

没有多久,便听着小胖妞叫来了两个男人端了一桶热水来了,靳长恭出声只让他们将水放在外间就可以出去了。

等到关门声响起,然后一阵塔塔地轻快脚步声跑进来。

“小哥哥,水都烧好了。”小胖妞忙得一头是汗,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靳长恭微微一笑,看出这小滑头怕臭只敢站在门边的小心思,她轻嗯了一声。

“出,出去,让她出去!”这时,栖鸾突然激动地想爬起来,伸手艰难地勾着一地散落的布巾想遮身,不顾一身的血与肉裂绽开来,他就像根本不顾得痛意,朝着小胖妞方向嘶声叫道。

而小胖妞与靳长恭都被他的歇斯底里给惊愣了。

“咳咳,快,快出去,不准,看!噗——”栖鸾痛苦地趴在床上,喷了一口血,这可吓懵了小胖妞,一张小脸卡白卡白的,泪眼模糊。

“小胖妞你先出去。”靳长恭当机立即地挡在小胖妞身前。

小胖妞呆呆地“哦”了一声,便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了,等到了外面,只听到一声气极怒吼的娇稚声音道:“小哥哥坏!还有臭臭坏!你干嘛凶妞妞,还有妞妞不是小胖妞啦!”

靳长恭板着脸,上前一把制止了栖鸾的疯狂举动,冷声道:“好了,你想死吗?还敢乱动,妞妞只是一个小孩子,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

栖鸾怒满脸是血,瞪着靳长恭,双眸泛红,道:“她,她再小,也是女子,怎么能,怎么能玷污我的清白!咳咳——”

靳长恭瞪直了一双诧异的眼睛。

“什么?清白,玷污?”她必须用很大的自制力,才能够控制面目扭曲的程度。

栖鸾因为情绪激动,眼前一黑,便倒在床上,久久不能再说话,唯有粗粗地喘息着。

靳长恭看着栖鸾面色怪异,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怪咖,说话与行为都透着一种摸不透的诡异。

“那如果是一个成年女子看了你的身子,那你怎么办?”这个问题纯属好奇。

栖鸾眼睛蓦地睁开,无眉毛下的一双透着孔雀绿的杏眸瞬间阴沉下去:“杀了她,或者——咳咳,咳咳——”他嘴角开始大面积地溢出血,因为躺着气管被血呛到,已经算是上气不接下气,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靳长恭蹙了蹙眉,取出一颗药丸抬起他的脑袋,喂进了他的嘴里,此刻栖鸾双眼晕花,四肢无力,凭着下意识吞咽便服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栖鸾才平息还神过来,他两眼焕散地看着上方,身子轻微地抽搐着,但他却毫无痛觉一般。

“你口气倒是大,你这个男人只不过被看了一眼,吃亏的也不会是你这一方,况且如今你这副模样,就算给钱人家看人家也会喊拜托,好不好?”靳长恭没好气道。

栖鸾双唇颤抖,半垂下无眼睫毛的眼睑,面如死灰,似轻笑了一声:“是啊——我已经被毁了……”

看他这生不如死的模样,靳长恭摸了摸鼻子,那被扔掉的良心稍微触动了一下,想着自己那一番话算不算就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再踩上几脚顺便吐一口水?

“好了,别灰心了,所谓人善自然美,况且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以后不愁找不到妻子的。”

栖鸾那根此刻脆弱的神经被靳长恭那番毫无诚意的话撩拨得猛地跳了一下。

“别拿这种唬三岁小孩子的话,来哄我!”他吼出来,却感觉竟不似刚才那般难受了,好像力气也恢复一些了。

他心底诧异,刚才她给他吃的是什么,竟有如此神效?!

靳长恭却撇撇唇,讥笑道:“可我怎么觉得你就跟个三岁小孩子一样,还跟妞妞一个五六岁小孩子计较呢?”

栖鸾气结,但身体突然一阵痛意袭来,令他痛得五官扭曲,咬紧下唇身躯像弯弓一样躬起。

“公子,药取回来了。”

听到震北要进来的脚步,靳长恭瞥了一眼栖鸾道。

“震北,你将药拿去熬,呃,算了,你还是让院子里的人去帮忙熬,熬好了再端进来。”

震北闻言脚步一顿,心中憋屈不已,想他堂堂一个威武厉害的大宗师,怎么最近掉价掉得厉害,越混越像名小厮了呢?

随便给痛得大气都喘不上的栖鸾遮了一下,才叫震北将伤药与热水端进来。省得这货到时候知道被人看了,又要生要死的,令人头痛。

“百花露?”靳长恭扒开药瓶嗅了嗅,微微挑眉。

算是中等的疗伤药,不过对于栖鸾这种大面积烧伤作用不大。若是损伤到是皮肤表皮,没有到皮肤中层痛觉神经破坏,他该是痛得连话都说不清才对,可如今他偶尔才感觉到疼痛,这表示他可能烧伤程度很严重已经损伤到深层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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