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朝阳喷薄。
陈三郎起了个早,在院子里盘坐,对着日头吐纳——这属于许念娘所传授的功法,颇有成效,养气,练刀。
武功可强身健体,半点不错。
如今陈三郎的武功那也算入了门槛儿,不动用术法,等闲几个大汉也不在话下。
运功完毕,走到水井边。哗啦一响,红鲤鱼心有灵犀地浮现而出,乖巧地甩动尾巴。
陈三郎觉得这位小龙女很可能早就养好了伤,能变化出人身来。只是不知什么缘故,她并未这样做。
说起来,陈三郎还未曾一睹真容呢。
这段时日,心里有些担心被那敖青再度找上门,兴师问罪。同是龙女,敖青与敖卿眉性格大相径庭,却应了那句“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的话语。敖青可泼辣得很,上一次,陈三郎被对方拿住,为了逼迫小龙女现身,差点来个就地“正法”,要把陈三郎办了。
这简直便是胡来嘛。
咳,其实陈三郎内心深处,倒也不完全排斥敖青这种行为……
“惭愧!”
陈三郎暗叫一声,居然发觉心猿意马,旖旎杂乱。连忙祭起斩邪,镇守泥丸宫,将些烦扰念悉数斩杀干净。
有下人叩门进来禀告:“大人,周先生回来了。”
“请他们进来。”
很快,周分曹带着宋志远等人入屋,其知道陈三郎为了方便办公,因而一般时候都是居住在泾县内的祖宅,而没有在陈家庄,因此一下船,便入城来相见。
队伍当中,没有许念娘。
其实许念娘去了哪儿,连周分曹都不知道,他们先行坐船回来,而许念娘一夫当关,负责阻杀追兵,战成一团,最后结果如何,不得而知。不过以许念娘的本事,即使不敌,也可从容离开。他一个人,身无羁绊,高来高去,自然没甚压力。
将诸人迎进客厅中,自有丫鬟烹茶端奉上来。陈三郎来到宋志远面前,躬身做礼——
这是很正规的弟子礼。
宋志远连忙道:“陈公子无需多礼……”他本来要称呼大人的,念头一转,换成了“公子”。
“院长,直接叫我道远即可。圣贤云: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尊师重道,小子不敢忘。”
那边周分曹闻言,眸子光芒一闪。他是知道陈三郎抱负的人,本身又极其重礼,因而与陈三郎相识,最初时唤表字,入幕后叫“大人”,后来决心跟随又改为“公子”。
称呼,是个大学问。不能乱,不能含糊。若果宋志远唤陈三郎表字,那便和以前一样,属于前辈和后辈之间的关系。
宋志远叹息一声:“愧不敢当,这次若非公子让分曹兄入南阳,宋某一家,尽皆断送矣。”
闻言,周分曹露出笑容,看来这位好友也是定下决心了。
这边寒暄,那边宋珂婵跟在父亲后面,偷偷打量着陈三郎,见他身子早不复当初的文弱,而显得挺拔起来,面容温润,眸子有神。脑海忽而想起当初陈三郎赴京参加会试时,曾到南阳宋府盘桓。
种种情形,恍若昨日,只是那人,彼此身份,却早有了变化。
诸般心思,纷纷扰扰。又是忧愁,又裹挟着一丝再度相见的欣喜,颇是复杂。
堂上,陈三郎与宋志远说了些闲话,开始入主题,请宋志远留在泾县,住在陈家庄,主要负责族学,以及未来教育建设工作。
一来符合宋志远秉性志趣,等于重操旧业;二来,育人之事,关系重大,需要得力人手主持。
目前这方面的事一直由杨老先生来做,不过他年纪大了,教私塾,十来个童子,倒能胜任,若是换成建设学院,广收学生,那便力不从心了。
陈三郎的谋划,可是要做一间具备改革性的大学堂,拥有算术、格物、工匠等多种学科,不仅仅限制于经义科举一途。
这等事务,简直是为了宋志远量身定做。
听完陈三郎的规划,宋志远听得入神,一拍大腿,赞道:“公子目光,非常人所能及也。”
顿一顿,想到了些事,不禁迟疑:“只是公子,宋某在南阳得罪了元化成,只怕他率兵来泾县要人,岂不是让公子你难做?”
陈三郎哈哈一笑:“院长放心,他不敢来。”
宋志远听见,心中一悚,作声不得。没有想到陈三郎如此口出狂言,又肆无忌惮地当面说出来。
要知道,元化成手下可是有着上万精兵的呀。泾县作为小县城,充其量不就是两班衙役,一些老弱兵丁罢了。
虽有疑惑,却是心定,觉得陈三郎不似那等信口雌黄的人。他都不怕,己等还害怕什么。
这时许珺登门,说许念娘昨夜回到了家,特别来说一声。
宋志远等听见,钦佩不已,许念娘断后,却反而先回到了,可见其本领高超了得。
宋珂婵见着明媚可人的许珺,咬着嘴唇,心思莫名。
吃过茶后,陈三郎与众人出城,去陈家庄。
到了地头,宋志远见到阡陌相连,稻苗欣欣向荣,不少农人正在辛勤劳作,一片热火朝天景象。又见到水利贯通,井井有条,深得做法,不禁胸怀开朗:
这个,便是泾县基业了呀。
足有数千亩,甚至能开荒成万亩以上。足够使得陈家蒸蒸向上,成长为一州名门望族了。
当然,前提是陈三郎个人前途要顺风顺水,步步高升。
到了庄前,见都是巨型条石砌墙,墙高沟深,堡垒结构纵横,互相呼应。这等建筑,甚至比南阳城还要牢固,易守难攻。
如此工程,花费不知要多少。
陈三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财?
宋志远暗暗咋舌不已。
庄外护河边上,杨柳依依,那河水竟似不浅,间或有异状的涟漪波纹泛起,也不知是甚鱼类在水下面活动,估计不是什么小鱼小虾。一问,原来才知道这护庄河与泾河连接,乃是活水。
陈三郎笑道:“院长,你看此水如何?”
宋志远赞道:“水流有深度,且清澈,难得,难得。”
陈三郎吟道:“问渠缘何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宋志远与周分曹一听,都是一怔,细细体味,觉得这两句诗深入浅出,看似简朴,却蕴含着十分深刻的哲理。
状元之才,名副其实。
边上许珺听见陈三郎出口吟诗,欢喜得不顾众人,挽住他的臂弯,靠得紧紧的,一副小鸟依人模样。
想当初,她就是被他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而留下深刻印象的。也不知怎地,一听陈三郎吟诗,浑身便酥了几分。
宋珂婵见到两人甜蜜,内心苦涩,眼眶发热,有泪水盈盈,赶紧低下头去,免得被人看见笑话。
进入庄中,见到里面格局布置,宋志远更是赞叹不已:陈三郎,心胸有沟壑,怪不得周分曹如此心高气傲,不想出仕,却甘愿入幕,成为一名低微的县令幕客。看来己家来投,并没有走错。
来到一间新建立起来,足有半亩大小的院落前,陈三郎微微笑道:“院长,此屋便是你们的新家了,虚席以待久矣,终盼得人来。只是环境粗陋,还请不要嫌弃。另外,我已让周何之划出良田百亩,以供家用。”
闻言,宋志远竟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逃亡之人,只求有瓦遮头,有食果腹,公子厚待,宋某有愧啊!”
宋夫人也是眼圈一红,可内心更多的是欢喜,有屋有田有地,如此待遇去哪儿寻,貌似比在南阳的时候还要好些呢,那会儿,宋家拥有的田地也没有多少。
泾县,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