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停住了脚步,心中却是莫名的出现一股不安,这股不安让他迅速的冷静下来,王通此人做事还是比较圆滑的,敢冒着将他杨素彻底得罪的风险也不放他孙儿,必然是有原因的。所谓“事出反常必为妖”,这件事情背后定然是发生了一些他还不知道的事情。
杨玄感赶紧将杨熊打伤的衙役死了,衙役家人聚集一大帮族人在京兆府外跪下求朝廷严惩凶手,以及贺若弼进宫向皇帝哭诉让其做主的事情一一说了。
杨素听了之后,却已经心乱如麻,神色阴沉的沉思半响之后,叹了口气,便喝道:“准备车驾,我要进宫面圣。”
杨素匆匆来到皇宫,结果内侍恭敬的告诉他皇帝去了神居宫陪独孤皇后,此时不见外臣。
杨素一脸苦涩的上了马车又回来了,路上却暗忖不已:“陛下难道是想让我们继续相斗厮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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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酒楼的惨案在第一时间被京城的内侯官告诉了皇帝杨坚,然后没过多久,京兆尹王通的一份报告便送到了杨坚的面前。
王通是个能吏,短短的时间内便将这件事情整理得清清楚楚,几家护卫的口供,大运酒楼和对面忆茗轩茶楼的掌柜和伙计,以及食客们的证词,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足足写了数千字。
数日前邱福找贺若锦帮忙,哄骗杨嵘与王君临发生冲突,约好今日下午在大运酒楼吃饭且邱福给贺若锦报酬,结果刚好被杨家兄弟遇上,且听到了他们的阴谋对话,再加上四个人都喝醉了酒,所以当场大打出手,结果打红了眼,贺若锦被杨熊所杀,杨丰被疑似邱福的人所杀。
王通的报告可以用这几句话简单的而且又很清楚的概括。
尽管杨坚朝务繁忙,但他还是仔仔细细地将这份报告看了一遍,再结合侯官给他汇报的情况,他又将证词和口供都略略看了看,最后冷笑一声,说道:“酒虽然能够乱性,让人自控能力下降,但还不至于让人变成疯子。”
嘴里面这样模棱两可的说着,心中却是暗自感叹这王君临竟然以如此高妙的手段雷霆出击,即报了仇,又一举让昌平王府、越国公府和上柱国贺若弼互相之间结下死仇。
而作为皇帝最愿意看到的便是顶级门阀世家之间内斗,所以他此时心中自然是充满了快感和喜悦。
“不得不说,这小子所为已经大大超出了朕对他的预期。只是杨素、邱瑞,还有贺若弼这三个老贼下一步会做什么?”杨坚对此事充满了极大的兴趣。
“你能够秉公处理此事,将当街行凶的杨熊抓捕归案,朕很满意。好了,你退下继续查办此事,朕听说京兆府衙外跪满了死者家属族人,这件事情你务必要处理好,否则让朝廷脸面尽失就不好了。”杨坚说完,便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不理会低着头一脸愕然的王通。
王通牢牢记住皇帝说的每一个字,一边暗暗揣摩着皇帝的真实想法,一边恭敬的说道:“微臣告退。”
话音一落,便退着离开了含元殿。
等王通离开之后,杨坚看着王通的背影,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一会儿,心中却生出了一个想法。
他打击掌握着兵权,且势力日益庞大的中兴门阀世家,依靠关陇贵族显然有引虎驱狼的风险,但光凭自己,再加上王君临显然还不够,他还需要借助其他政治集团,南方集团如今势力太弱,而关陇士族如京兆韦氏、杜氏,河西李氏,他们又和关陇贵族的关系太密切,唯一能借助之力,就是山东和河东士族,而王通便是河东士族王氏中极为重要的一员。
……
……
黄昏时分,十几名随从护卫着王通的马车缓缓停在裴府门前。
当今天下,若是以家族门阀划分势力,皇族自然是势力最为庞大。排第二位的则是以独孤门阀和元氏为主的关陇贵族。第三位的便是以杨素、邱瑞、韩擒虎、长孙晟、贺若弼、鱼俱罗等这些开加功臣为主的中兴世家。排到最后的则是隐隐联盟的河东士族和山东士族。
而河东士族便以王氏和裴氏为主心骨,王通便是河东太原王氏家主亲弟。说起来,数百年纠葛,裴氏与王氏,乃至与山东士族之间盘根错节,以联姻、利益共享等方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比如,裴氏的母亲是太原王氏嫡女,而裴氏的祖母崔氏又是清河崔氏嫡长女,崔氏又娶范阳卢氏嫡女,裴家长孙之妻又出身博陵崔氏,总之山东和河东士族名门互相联姻,关系极为密切。
所以王通与裴世矩平日间走得很近也属正常,且因为他们都是文官,与统兵的武将不同,私下互相走动,并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相对于中兴世家与关陇贵族在隋王朝的鼎盛,山东和河东士族在大隋中央朝廷的势力却相对较弱了,造成这样结果有多个原因。
首先,是隋王朝轻视儒学,废除山东士族赖以生存的九品中正,使山东士族普遍心怀不满,很大一部分有名望的儒者专注于文学教育而不愿从政。
其次,发生在数十年前的河阴之变,尔朱荣将北魏朝廷中的山东士族屠杀殆尽,使山东士族各大名望世家都遭受重创,数十年都未能恢复元气。
而除以上两个原因之外,最关键的原因却是隋王朝是北周的延续,由宇文泰的关陇势力建立,而山东士族主要效力于高欢的北齐,杨坚得位不正,他需要开国功臣和关陇贵族的支持,因此中央朝廷中九成以上的官员都来自于这两大势力,尤其军队几乎都被这两大势力所控制。
皇帝杨坚的不信任,关陇贵族的排挤,几乎使山东和河东士族在朝廷中无立锥之地,只能通过九品中正的延续,广泛分布于地方官府中。
杨坚在这几年已经认识到中兴世家与关陇贵族的潜在威胁,开始有意识的扶持河东和山东士族对抗中兴世家和关陇贵族,裴世矩和王通能够身居高位便是得益于此。但山东和河东士族在朝中的势力还是很微弱,像范阳卢氏、博陵崔氏这样名扬天下的儒家大族,基本上都没有出任朝廷高官。
王通走下马车,裴世矩已经迎了出来,前者只比后者小了七八岁,但严格算起来裴世矩还是他的舅父,彼此之间自然是朝中最大的盟友。
“小甥参见舅父!”
王通深施一礼,裴世矩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今天会来,正等着你呢!”
王通笑着说道:“舅父可是准备了好茶。”
“那是自然。”裴世矩指着右边巷子口几个人影,皱眉说道:“好像有宵小之裴跟踪你!”
王通向那几个可疑人看了看,冷笑一声道:“自我今天将杨熊那凶徒抓进了京兆尹大牢之后,便有人一直在监视我的行踪,估计是杨素、贺若锦,亦或是邱瑞派来的人,不用理会他们。”
裴世矩将王通请到书房,侍女给他们上了茶,裴世矩有些急不可耐问道:“大运酒楼的惨案是怎么回事,快给我说一说。”
裴世矩自然也听说了下午大运酒楼之事,大吃一惊之余,自然也比较关注。
王通歉然道:“本来应该在第一时间便先将此事禀报舅父的,但时间比较紧张,我理清案情之后便进宫给陛下进行汇报,刚刚才出宫,我便直接来了你这里。”
接下来,王通便将下午的惨案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裴世矩眯起眼睛细听,不断推敲这里面可能出现的漏洞,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比杨素、贺若弼、邱瑞更容易的看出这件事是王君临的主动出击,只是这种手段着实让他这样的文官吓了一跳。
王通因为与王君临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三个月前发生在沙州的事情,所以他此时听了裴世矩的判断之后,更是一脸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毒将之名,果然名不虚传,此等手段实在是太过……诡异和让人恐惧了。”王通心中莫名的对王君临生出了一些惊惧。
裴世矩突然说道:“你不认为这是我们河东和山东士族崛起的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吗?”
王通眼睛猛的瞪大,有慑人的精光闪动,半响之后,彻底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点了点头,但紧接着眉头蹙了起来,说道:“我们河东士族还好一些,山东士族至今还极为反感朝廷,这其中的根子还是在于中兴世家和关陇贵族对山东、河东士族的排斥,如今天下五姓七望,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又有几个在大隋中任高官?你我两家不算,反而是渤海高氏、京兆韦氏这两个次姓世家得以重用,皇帝虽然已经开始打压中兴世家和关陇贵族,但他在平杨谅时对山东士族打击太狠,所以山东士族都不领他的情。而山东那几个大士族的老顽固若是不出力,光是你我两家风险还是太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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