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班师回朝(2)

“你知道朝中有议和的旨意会来?”暮青问,没提大氅的事。

紫貂稀有,氅衣更是珍贵,此等赏赐元修和顾老将军可安然受之,她这等新晋将领穿出去,未免显眼了些。

“瞧出来了?”步惜欢笑问,牵着暮青的手将她带回榻上,笑问,“说来听听。”

暮青只在榻边坐了,道:“三事。一将自己摘了出去,二将矛头指向朝中元家,三动摇了军中将士对你的印象。前两事目的达到了,可谓成功,后一事我认为不会太有效。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军中对你误会已久,只凭这一事恐难有太大改观。况且西北军乃元修一手建立,生死手足之情绝非一计可离间……”

暮青说到此处,忽然一顿,眸中忽起慧光,“你不是冲着西北军去的,你的目的是新军?”

步惜欢闻言深笑,由衷赞叹,“聪明!”

元修恐怕都看不出来。

“为何?”暮青问。

今日来马场的将领绝大多数是西北军的老人,他们与元修同生共死多年,朝中主张议和,这些将领即便对元家心生不满,也绝不会迁怒元修。但新军就未必了,他们刚到西北,与元修的情谊尚不深厚。步惜欢不会做无用之事,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新军。

可新军五万,即便对元修生了二心,也动摇不了西北军的根基,步惜欢如此做,用意何在?

“为你。”步惜欢望着暮青,眸底融着缱绻春意,兰帐里如见玉仙。

暮青怔住,一时难言。

“上来坐着,慢慢说与你听。”步惜欢让暮青上了榻去坐了,暖被拿来盖了膝,这才道,“你可知朝中为何在江南征兵发往西北?”

朝中对议和势在必行,元修不日便会还朝,她是军中新秀,这一路立功无数,必会回朝受封。盛京不比西北,士族门阀颇多,事事尔虞我诈,她西北从军是为了立功入朝查凶报仇,如今军功已立入朝在即,有些朝中的事便该跟她说说了。

“不知。”江南儿郎不擅马战,按说西北征兵不该来江南,那日她去汴河城寻爹时曾在城门下听过百姓的议论,说是江北连年征兵,民怨颇深,这回征兵榜文便到了江南。但市井之言终不可信,若如此简单,步惜欢便不会问她此事了。朝廷在江南征兵必有深意,只是她这些年对天下事从不关心,朝中之意她也猜不出。

既如此便不猜了,她不喜欢浪费时辰。

“朝中意在江南。这些年,元党遍布江北,却一直够不到江南,因江南水军都督何善其的胞妹是当年先帝爷的德妃,与太皇太后在宫中有过几番死斗,后死于太皇太后之手。何家与元家因此结下世仇,何善其领着二十万水军横据江南,江北诸军不擅水战,多年来元党一直无法手握江南大权。这回五胡结盟,边关起了战事,朝中便借此机会在江南征兵,虽是发往西北,却意在建一支水军。”

“新军刚到西北,不擅马战,操练时日尚短,又缺临阵经验,难以与胡人一战。元修带兵如子,必不愿新兵去关外送死,新军到了西北后,他定加紧操练,以练兵为主。知子莫若父,元家便是知道元修会如此行事,才在江南征新兵,归入西北军麾下,他日还朝再立水师,这支水师便是元家嫡系。”

步惜欢起身走下榻去负手窗边,隔着窗纸望着外头模糊不清的雪,“此次班师回朝,边防不可懈怠,西北军老军戍边年久,朝中定会下旨将老军留在边关,命元修领新军还朝。一旦新军到了盛京,水师之事便会有人上奏。元家之心想必你心中有数,他们意在大兴江山,建立水师势在必行。”

“你想让我领水师?”暮青问。

步惜欢回身笑看她,“新军是你一路保下来的,没有你他们没命到边关,你对他们的恩情重于元修,水师将领舍你其谁?”

暮青倒没想到朝中对新军竟有如此深的心思,如今知道了,她心中确实对新军有些想法。她如今身领中郎将职,在军中实属末职,五品武将在天子脚下的盛京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官儿,不值一提。进京受封,她虽不知能授何品级武职,但京中士族门阀势大,她品级再高也难免势单力孤,唯有军权可倚仗,而她如今能倚仗之军唯有这五万新军。

她对新军早就有意,只是刚刚封将,以为再谋取军权还需些时日,未曾想机会来得如此之快!

暮青眸底渐起明光,步惜欢瞧见笑意浓了些,道:“新军一日冠着西北军之名,主帅便是元修,他们再敬仰你,心中也将元修当做主帅。心有二主之军不可率,他们需与元修离了心,才可一心跟随你。”

“你何必如此做?”暮青望着步惜欢,向来清澈的眸中少见地显出复杂,但她依旧望着他,直言道,“我对新军早就有意,若知朝中之意,我自会筹谋,何需你来?”

步惜欢深看暮青一眼,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笑了笑转身望向窗外,淡道:“你的手是验死验伤平世间之冤的,不是用来做这些的,这些我来便可。”

他知道她为报父仇不惧尔虞我诈,可他不想。当初在汴河,他曾说世间路难行,想看她如何走,到头来终是他看不得她为那些事脏了手。除此之外,他尚有私心,不愿她因新军离心之事对元修心怀愧疚,她筹谋此事倒不如他来做。

暮青坐在榻上,见窗外雪色笼着男子,那人分明在窗前,却似立在天光里,背影虚虚实实,如见青云高阔。那青云入了她的眼,让她莫名想起江南家里那一间小院儿屋上的青瓦,逢那雨天,望那瓦上青空,总觉得高远明净。她曾觉得爹是那屋上的青瓦,挡风遮雨,从未想过有一日立在青空下,头顶不见了那遮风挡雨的屋檐,亦可不被风雨摧打。

但她其实从未将这些视作风雨,她愿天下无冤,可她亦是天下人之一,自己的冤仇都未报,何谈天下人?

“我的手上早已沾了不知多少人命,我不惧,只惧势单力孤,护不得珍视之人,有一日会再像我爹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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