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幸福,让裴境觉得刺眼。
沈妙贞坦然的望着他:“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若不是您当初的提拔,教了我那么多东西,也不会有我的今天。沈妙贞只是个农家女,是您教我那些安身立命的知识,让我有了机会,能和裴郎相遇相知,过上了以前都不知道的好日子。”
“放我走后,还给了我那么多的嫁妆,若不是那些嫁妆,在洛京,我那个饮子店也开不起来。您永远都是我的贵人,您的恩德,就犹如再生父母,我,我很想报答您。”
“当初您府上的时候,我就祈祷,还去云台寺上了香,希望您能寻到一位与您身份相当,才情并茂,与您能夫唱妇随,恩爱一生的好姑娘,这些都是发自真心的,并不是为了巴结谄媚您。”
她已经很幸福,所以希望公子也能遇见自己的幸福,他太像一根紧绷的弦,需要一个懂他的知音,来松一松。
“您跟那位傅小姐相处如何?那位姑娘才貌出众,对您也有情谊,是个很好的人选。”
沈妙贞此刻是如此真诚,看着他的模样不带一丝的阴霾,全然就是一个旁观者,占了亲戚的名分,随随便便的说着些关心他的话,实则半点都不往心里去。
作者有话说:
妹妹现在变成了过年过节催婚的亲戚,裴某人都要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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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境没有承认, 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的听他说,谁也不知道, 那古井无波般的脸上,内心已经掀起狂风巨浪, 到处都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一不小心就会将她吞噬殆尽。
眼前这个正在叽叽喳喳叫着的漂亮鸟雀, 却仍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丝毫没有发现猎人正在靠近,并露出了贪婪的眼神。
他好想,不顾一切, 就这么将她掳走, 囚禁起来,让她永远都不能再出现在人前, 只能看到他,只能与他说话, 从此再也不必接触别人,每日食他哺喂,饮他所赐,将她夜夜灌满, 直到有孕。
他内心的野兽,就要冲破牢笼, 大肆破坏。
但他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清俊的面容,淡淡微笑的神色, 叫人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就算不是傅小姐, 只要家世界跟六叔相当, 人品好,六叔喜欢,能跟六叔鸾凤和鸣,那就很好。”
沈妙贞笑眯眯的说着,看样子是丝毫的不介意,而且真心的希望他能寻到心爱的姑娘。
他心爱的姑娘?分明坐在他面前,却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
他已经不会再爱上别人,只对她,只有她,这种浓烈汹涌的爱意,已经要将他灼烧为灰烬。
“我,一直想要报答您,可我身无长物,那些东西都是您给的,实在拿不出手,好在我还会绣活,若是您定下了未来的六婶,我给婶婶绣一件嫁衣如何?一定比外面绣娘做的还要好。”
沈妙贞自信满满,她的绣活确实出色,但裴境缺钱吗?花重金请会缂丝的绣娘,都请的来。
裴境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不如你这些日子就开始做,我怕到时候成婚可能来不及。”
沈妙贞很是惊喜:“六叔当真已经定下了婶婶,不知何时成婚,婶婶的尺寸大概是多少,什么时候要呢。”
裴境幽幽的凝视着她:“她身量跟你差不多,你就按照自己的尺寸来做,到时候若有误差,我再叫绣娘改就是了。”
沈妙贞一愣,也不以为意,却明显松了一口气:“能为六叔做些什么,我心里才稍安一些。”
裴邺此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端着菜的小二,小二还不住的赔礼道歉。
“对了,还没送你们贺礼。”
裴境拍了拍手,外头等待而小厮就进了来,手里还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盒子。
这个小厮倒是眼生,不是空青,也不是景天白术。
打开那硕大的木盒,摆在沈妙贞的面前:“瞧瞧,喜欢吗?”
眼前这东西乃是一把瑶琴,而且就是那架大圣遗音,沈妙贞吓了一跳,六公子怎么把这东西拿了出来,这可是古董,有价无市不说,还是六公子心头的爱物。
“这……这也实在太过贵重,我不能接受。”
“怎么,从前你不是还挺喜欢的吗?那昆山玉碎到底比不得这大圣遗音得你喜欢,如今你成家,我也替你高兴,不过是一把琴,收下吧。”
沈妙贞为难极了,总觉得六公子好似意有所指,却什么都想不出。
她求助般的看向了裴邺。
但裴邺虽不是个纯粹的武夫,对这些琴艺、茶道之类的高雅东西,完全不了解,就是一架琴,能值几个钱。
“六叔是好意,你就收下吧。”
然后两个男人就喝起酒来,谈论的朝廷各派系官员,完全不是她听得懂的事。
沈妙贞很生气,恨不得在桌子下拧一把裴邺,却终究顾忌着他男人的颜面,没有付之行动。
“侄媳妇手上那串佛珠,是哪来的?”
不等沈妙贞回答,裴邺便道:“那是她亲生娘亲给她留下的遗物。”
“哦?亲生娘亲?看来侄媳妇出身的家族是非富即贵了。”
“非富即贵?六叔,此话怎讲呢,这串佛珠不就是一串普通的木头珠子吗?”
裴邺来了兴致,他倒不是想要千里寻亲,做个大家族的女婿,只是对什么样的家庭能生出妙儿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儿很感兴趣。
裴境轻呵一声,裴邺是个人才不错,可这泥腿子出身,家族底蕴不够丰厚,导致眼界就有些不够。
这便是她亲自选的丈夫?
叫她宁可抛弃他,也要选的男人?
真是可笑,裴邺这种人,都不配做他裴境的对手。
“这串佛珠乃是沉香,沉香价贵,素来被奉为香中最为上品的,而沉香中有一种,却是上品中的上品,有价无市,便是奇楠沉香,一钱便要十两黄金。”
“我若没看错,你手上这串,便是世界间难寻的奇楠沉香,而这佛珠磨制足有食指肚大小,更有一百零八颗,乃是从一株木上取下,更是少有,这一串,放在世面上,哪怕是千两黄金,都有富豪愿意买。”
“千……千两黄金?”裴邺已经目瞪口呆,这一两黄金便是十两白银,千两黄金岂不是瞬间便成了富甲一方的豪绅,那能买多少地。
裴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就这么一条小小的手串。
“奇楠这种珍品,非累世几百年的豪门大族或是把持朝政的权臣家庭,才能拥有。我倒是好奇,你亲生爹娘是属于哪一类。”
“你娘亲给你留下这么贵重的东西,竟没留下一封信,留下只言片语?”
沈妙贞脸都僵住了:“没……没有,只有这么一件遗物,六叔也曾见过,就放在那个犀角皮的小箱子里,我们这种人,哪里见识过这种好东西,不过以为是普通木头。”
裴邺这个没心肝的,这时还在惊叹呢:“妙儿,原来你也出身尊贵,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是你爹娘怎么不要你了呢?要不要咱们也去寻一寻亲。”
“不用了!”
沈妙贞的声音有些大,叫裴邺吓了一跳。
“我是说,我娘说过,我亲生爹娘都已经去了,就算是找也没用,而且她也不知道我亲生爹娘姓甚名谁,又怎么着呢。现在,我有夫君,有婆母,你们就是我的亲人。”
听到这话,裴邺感动不已。
见这两人你侬我侬,恩恩爱爱的样子,裴境咬紧了后槽牙。
这一顿饭吃的很不爽快,他却一直在硬撑,他很确定,沈妙贞确实已经真的没有再将他裴境放在心上。
这叫他开始恐慌,真是可笑,无所畏惧的他,居然也开始害怕。
明明在打定主意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再害怕了,也有信心,因为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比得过他。
只要他招招手,沈妙贞就一定会抛弃她的丈夫,开开心心的跑回来,陪着他。
只要他拿出她想要的,不就是正妻的位子,他可以给,也给的起。
但是,若她已经不再爱她呢?
裴邺喝了一些酒,饭局吃完,是被沈妙贞搀扶着走出蓬楼的,她还在小声的唠叨他。
裴邺却丝毫不觉得丢脸,反而满满的全是幸福的笑容。
真是碍眼!
灯会正是高峰时候,街道上的灯火通明,反而让一些角落的黑暗越发叫人看不清,他随意找个角落站着,看向的仍旧是沈妙贞和裴邺离去的方向。
空青从角落中蹑手蹑脚的走出来,给他披上了披风:“公子,奴已经派人跟着沈姑娘他们了。”
裴境只是默然看着那两个人相携离去,他沉默了很久。
“她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空青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呢,裴邺那人,不论是相貌还是才华,跟公子都不能比,就算他有点小才,将来能够入朝为官,可就凭他没根没基的,怎么可能得到重用,裴邺处处都比不上公子!”
“是,我自负优秀,却从没想过,她可能不再爱我,裴邺是她选择的,我,不是……”
空青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公子,但想到沈妙贞毅然决然的离开公子,他又不能那么确定了。
“那……那公子,咱们还要继续盯梢吗?”
“自然继续。”
裴境忽然笑了,这笑容却说不出的疯狂和奇怪。
“她很幸福,很开心,你要我祝福她吗?呵,怎么可能呢,我希望她能幸福,但这幸福若不是我给予的,那将毫无意义!让我如此煎熬痛苦,日日受相思之苦折磨的孩子,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她跟别人双宿双飞,她想的太甜了。”
裴境越说越疯狂,几乎是压抑着嘶吼出来,眸中充血,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那种疯狂的样子,让空青害怕,腿都要打颤了。
“洛京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空青身子一颤:“是,公子,都安排好了,那个裴二有点小钱总爱往赌坊跑,只是没怎么赢过,只要先让他赢,再让他输个精光,他就进了套了,我们怎么说他就得怎么办。”
“很好,回去吧,这才刚开始呢。”
裴境转身,大步走回马车。
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伦理纲常,纵然她已嫁做□□又如何,沈妙贞最终都得是他裴境的!
他裴境,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好人。为了能成功,他能有毅力从四岁起便日日早起苦读,为了能青史留名,投靠萧直这个自己认定的贤主,参与残酷的夺嫡之争。
对于她,只要能够拥有,成为小人,坠入地狱,成为魔鬼又何妨,他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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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妙贞不太开心, 因为和六公子一起吃了那顿饭,平白得了一架大圣遗音,她就怪起了裴邺, 细细说了大圣遗音的贵重之处和有价无市,觉得这么平白无故而受人家的礼物, 拿着像个烫手山芋。
裴邺却很无所谓, 他对这种风雅的东西没什么太大的概念。
哪怕知道她手腕上的佛珠是价值千两黄金的奇楠沉香, 他也只是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从未有什么贪婪的想法,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总是纠结这个有什么用,不是自己难受吗, 六叔给你的难道还少, 你那首饰盒子里的珍珠冠就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这恩德本来就报不了,再多给你一架古董名琴, 这恩德便能压死你了?”
沈妙贞哑口无言,是, 裴邺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
六公子为她置办嫁妆,那些首饰都给她带走了,哪一件拿出来不是珍品呢?
对她的恩德已经如再造父母,这么看来, 确实将大圣遗音给她,也不会让这恩德, 就能减少一些让她简简单单的就报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