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动作优雅的品尝起来,丝丝温暖的香甜在舌尖弥漫,他略一颔首,“很好喝。”

陶缇盯着他喝汤,一只手托着腮,好奇的问,“殿下,戎狄使团来长安做什么的啊?”

裴延扯了下嘴角,淡淡道,“名义上是促进两邦之谊。实际上来求娶公主,顺便蹭吃蹭喝。”

陶缇眨了眨眼睛,“求娶公主?”

裴延低低的“嗯”了一声,“十五年前戎狄败给我大渊,签订了和平协议,两国互相送了一位公主联姻,结为友邦。去年年底,大渊嫁过去的那位公主病逝了,戎狄部众又蠢蠢欲动,频频骚扰我大渊边界。不过戎狄目前的叶闾汗王,还是主和派,所以此次特派了使团进京,想要再选定一位公主和亲。”

在华夏历史上,送公主和亲不算什么稀罕事,但在陶缇的印象中,和亲公主好像都蛮惨的。

裴灵碧是周皇后的宝贝女儿,周皇后应当是不会让她嫁过去的,那么后宫中就还剩其他四位公主……

想到那四位小公主或明媚或温婉的脸,陶缇蹙眉问道,“如果真的要嫁公主,父皇会把谁嫁过去啊?”

裴延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不会嫁真的公主过去,应当会从宗室选一位女子封为公主出嫁。”

陶缇点了点头,“噢,这样……”

她又问,“之前嫁过去的那位公主,也是宗室女?”

裴延低应了一声,“嗯,那年她出嫁的场面,我还记得。”

一袭红装,泪眼婆娑,年方十六。

十五年过去,她也才三十一,就死在他乡的土地上,化作一块冰冷的碑。

用过饭,两人一起散步。

三月里种下的那些花草树木,如今在瑶光殿里长得很是茂盛,看长势,不少果树明年都能结出果子。

喜欢一个人,下意识的想去了解更多他的事。幽静月光下,陶缇牵着裴延的手,闲聊起顾家的事来。

提到顾家,裴延的语气温和,“我出生后不久,我舅父一家就被父皇贬去了西北,从我记事开始,我与舅父也只见过寥寥几回。不过舅父每隔三月就会寄一封信过来,我母后还在时,他寄给母后;母后不在了,他也继续寄,那时我也识字了,也会回信,告诉他我一切安好。”

陶缇感受到他平淡情绪下的孤寂,不由得握紧了他的手。

“上一回见到舅父,还是三年前。从前我觉得他很高大,上次见面我就与他一样高了。”

裴延慢慢的走,慢慢的说,说起他与顾家舅父仅有的几次见面。

陶缇听着听着就有点难过,尤其听到他说,顾皇后刚逝去时,顾家舅父抱着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嚎啕大哭,喊着“小妹,哥哥来晚了,哥哥带你回家。”——

当然,带肯定是带不走的。

昭康帝亲自给顾皇后换的礼服,亲眼看着棺材下钉,甚至是亲自送她入皇陵。

陶缇觉得成年人都那样难过,遑论那时年仅五岁的裴延……

她仰着脸凝视着他,温柔的笑,“现在好了,舅父一家都回来了,以后咱们多走动走动。”

裴延垂下眼,抬手抚了下她的鬓角,“好。”

——

三日后,便是去竹苑山庄的日子。

这竹苑山庄在长安城外的荔山脚下,是丞相的一处私家别庄,照着苏州园林的样式建筑得十分精美。因着山庄倚靠一大片竹海,且庄子里也种满各式品种的竹子,是以称作竹苑山庄。

在这炎炎七月里,在这样幽静清凉之地开雅集,又舒适又可风雅。所以每一年,周家办雅集,都会有许多世家子弟参与,渐渐的也成了长安城中的一件盛事。

只是这一来一去,要在竹苑山庄住三天,临出发前,陶缇还有些放心不下。

“殿下,我不在这几天,你要好好吃饭呀,不要太劳累了,睡前记得喝杯热牛乳,早上起来记得练习八段锦……”

陶缇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她觉得自己这样啰嗦有点老妈子的样子,但又控制不住。

好在裴延每次都耐心的听她说完,然后笑着揉她的发,轻声道,“嗯,阿缇说的话,我都会记住的。”

到了要出发的那天早上,陶缇醒的很早。

她抱着裴延的腰,委委屈屈撒着娇,“殿下,怎么办,就离开三天,可我还是好舍不得你。”

裴延喜欢她这样的依赖,他拥着她香香软软的身子,薄唇吻着她的发,哄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陶缇埋在他的怀中,慵懒道,“让我多抱一会儿,不然要三天抱不到你了。”

裴延就由着她抱。

等她抱得差不多要松开时,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很长很长,又亲昵又缠绵。

直到门外传来玲珑的提醒声,这个吻才结束。

陶缇又被吻得腿发软,白皙的肌肤透着绯红,她靠在他身上,不好意思去看他的眼睛,心里却是被甜丝丝的暖意填得满满当当。

裴延又亲了亲她的眉眼,嗓音有些喑哑,眸色幽深,“好了,你得出发了。”

不然他怕他太不舍,就不让她去了。

陶缇轻点了下头,离开他的怀抱。

裴延牵着她往外走,玲珑瞧见太子妃那绯红的脸颊和稍显红肿的唇,连忙低下头,心里是暗暗懊恼:早知道太子与太子妃在里头文温存,她就该晚点叫。

裴延将陶缇送上马车后,将玲珑叫到一旁,严肃叮嘱了一番。

玲珑郑重记下,“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子妃。”

裴延还记着洛阳画舫上的事,眸光沉冷,“务必寸步不离。”

玲珑心头一颤,要不是人多,她差点要跪下去,磕头明志。

陶缇那边掀起车帘,疑惑道,“还不走吗?”

裴延这才让玲珑跟去。

马车粼粼,裴延长身玉立,站在原地,眉眼温和,目送着她离开。

陶缇从车窗探出小脑袋来,朝着裴延挥手,直到看不见了,她才放下车帘,托着腮,闷闷的想:

完了完了,她真的栽了。

她明显感觉到,相比于在洛阳那会儿,她好像更喜欢他了。

——

这份不舍并没持续多久,当陶缇看到裴灵碧那张铁青的臭脸,陶缇就乐了——

“二公主,你是昨夜没睡好么,瞧着你的脸色不太好。”

裴灵碧嘴角一抽,冷淡道,“多谢太子妃关心,我还好。”

前两天她就知道青禾邀请陶缇一起去竹苑山庄,心里虽然不高兴,却也没办法。景阳长公主跑到母后面前一说,母后自然是同意的。

看着青禾挽着陶缇的手,俩人亲昵的宛若亲姐妹一般,裴灵碧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问道,“青禾妹妹,你这是要与太子妃一辆马车?”

青禾点点头,软声道,“嗯,我想与表嫂一起。”

裴灵碧皮笑肉不笑,“那好吧。”

母后叫她路上与青禾多聊聊,拉近一下感情,可看青禾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裴灵碧也懒得再说。

就这样,裴灵碧一人一辆马车,陶缇与青禾一辆马车。

等马车驶出皇宫,又在贤良馆停下,裴长洲与谢小公爷也一同去竹苑山庄。

几辆马车前后出城,一路上,也遇到不少华盖翠帷的马车,都是往山庄去的世家子弟与贵女。

中途休息的时候,陶缇还遇到定北侯府的马车——

那浮夸又透着浓浓土豪气息的马车,一看就是定北侯府的画风。

果不其然,马车一停下,一袭杏红裙衫的许闻蝉就从马车上蹦了下来。

陶缇笑弯了眉眼,朝她唤了一声,“阿蝉。”

许闻蝉闻声看来,见到陶缇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反应过来,丝毫不顾贵女的形象,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阿缇!”

一旁的裴灵碧瞧着,小声哼道,“粗鄙。”

许闻蝉到陶缇面前站定,笑得两个酒窝深陷,“阿缇,你怎么在这?难不成你也是去那竹苑雅集的?”

陶缇笑着颔首,又介绍着青禾他们给她认识。

众人互相见了礼,定北侯马车上又下来一个年轻郎君。

只见他穿着一袭緗色缠枝葡萄纹锦袍,黑发高束,五官端正俊朗。生的人高马大的,周身却透着一阵儒雅的书卷气息。

乍一看,倒与谢小公爷的气场十分符合。

陶缇看向许闻蝉,用眼神道:好啊你个阿蝉,马车藏男人?胆子也忒大了!

许闻蝉一下子读懂了陶缇的眼神,忙摆手道,“你可别想歪。”

说着,一把拉过那郎君,“这是我七哥,许光霁!”

陶缇愣了愣,哇哦!

从前听许闻蝉说起她七哥是什么“玉面小郎君”,陶缇只当她带着“亲妹滤镜”,毕竟她见过定北侯夫妇俩——侯夫人五官俏丽,但算不上白嫩。侯爷就更不用说了,一副典型的武将模样,皮肤黧黑,五大三粗,声音如洪钟。

且许闻蝉皮肤也比较黑,陶缇觉得一家子应当都不白,没想到今日一见,许闻蝉这七哥却是个白白嫩嫩的。

嗯,真的一点看不出是武将,反而像个书生。

许光霁彬彬有礼的朝众人行礼问好,视线落在青禾身上时,微微一顿,随后很快挪开了。

喝过一盏茶,众人重新上马车,继续往竹苑山庄赶。

有小姐妹在,许闻蝉自然不愿意再跟自家文绉绉的七哥坐在一起,高高兴兴的跑到了陶缇的马车上。

她边吃着麻辣牛肉干,边道,“开始我娘推着我和我七哥来这个什么雅集时,我还老大不乐意。我都背不到几篇文章,去雅集还不是闹笑话?为了这事,我还跟我娘冷了好几天呢。嗐,早知道阿缇你会来,那我就不跟她闹了!”

陶缇道,“你既然不想来,你娘为什么一定要你来?”

许闻蝉撇了撇嘴,“我和我七哥俩人的婚事都还没着落,她急呗。”

说着,她还咳了两下,叉着腰学着定北侯夫人的样子,演道,“你看看你们两个,过完年,一个就二十一了,一个就十七了!这个年纪,搁别人家,都要当爹当娘了,你们俩还成天里气我,跟我胡闹!”

她学的惟妙惟肖,直把陶缇和青禾逗笑了。

许闻蝉幽幽叹口气,“我天天数银子不快乐么?为何非得嫁人呢。”

对此,青禾也小小的附和了一声,“是呀,为何一定要嫁人呢……”

许闻蝉诧异,“县主你长得这么好看,身份又贵重,这样的条件,长安城里的郎君随你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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