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晴在镇上住了一日,次日起了个大早,赶回虎城继续瞎忙活。
看账,了解一壶春的运营情况,做笔记记录,向宗大公子请教,每天过得忙碌又充实。
奇怪的是,牧小公子离开虎城后,邱公子此人也悄无声息地人间蒸发。
杨晴隐隐能感觉到,邱公子的消失和牧小公子有关系,那辆宽大的马车,载走了她的银行,也载走了她的金主大大。
可真相到底如何,她并没有去探寻。少了一个挥金如土的邱公子捧场,缥缈楼那边的收入锐减至不足平日里的一半,好在一壶春收入稳定,而表兄林杭就跟个野兽杀手似的,每日捕猎不断,填补了邱公子离
去的空白,也让杨晴的荷包渐渐鼓了起来。
时间就这么飞快地流逝,日子四平八稳,毫无波澜。
半个月后,杨晴在一壶春后院见到了袁掌柜。
他手中拿着一封信件,已经拆开,面色很是凝重。
“杨姑娘,你让我帮你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你自己看看吧。”袁一舟递上信件,看向女子的目光带着一抹难以觉察的同情。
杨晴觉察出了他情绪中的古怪,当下接过信件,打开,随后整个人就这么愣住。
信笺自手中飘落,落在皑皑白雪中,上面一个个黑色的大字扎得人眼睛生疼。
信上内容很简单,只有两行字——杨铁柱将杨向晚母女卖给了安阳城有名的人牙子黑老金,黑老金转手将二人卖入下等窑子。
杨晴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恐惧的信号自脑海发出,顷刻间传遍四肢百骸。
下等……窑子……
“杨姑娘,你没事吧?”袁一舟躬身捡起信笺,用火折子焚去。
黑烟袅袅,顷刻间只见一地灰烬。
杨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又抬头看向面前气质儒雅的男子,扯了扯嘴角,喉中溢出变调的声音:“还有吗?”
“就这些。”“怎么可能就这些。”杨晴轻笑,胸腔剧烈起伏着:“袁掌柜,我虽然没经历过这些,可开一壶春这些日子来,该听说的,不该听说的,我都听说了,以杨向晚的底子和年纪
,怎么可能被卖入下等窑子?”
她是对古代不了解,但她不是个傻子,黑老金既是安阳城有名的人牙子,又岂会做这种蠢事。
见状,袁一舟微微拧起眉头。
杨晴死死盯着男子,不说话,背脊板得笔直,无声地倔强着。
二人僵持良久,袁一舟终是妥协:“是你爹交代黑老金的,你爹说,你二婶母女的身份见不得光,让黑老金不要将二人摆到台面上。”
纵然心中早有准备,可当听到答案,杨晴依旧觉得如遭雷击。
她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后退半步,一屁股坐在雪地上。
她用力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可仍旧驱散不了心头的寒意,不是同情杨向晚母女,而是后怕。
在杨家生活,与杨向晚勾心斗角的日子里,如果她行差步错了,那么,今日杨向晚的结局便是她的人生。
“杨姑娘!”袁一舟蹲下身来,想要安慰,却又无从说起。
其实他心里清楚,杨向晚和杨铁柱到底是什么关系,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在最开始时隐瞒了这个真相。
这个真相实在太可怕,不是一个小姑娘能够承受的。
杨晴愣愣地坐在雪地里,好半响才抬起头来,慌乱地从袖中掏出一锭十两银子递了上去:“袁掌柜!”
“你要救她们?”袁一舟微微拧起眉头,不敢苟同她的想法。然,出乎他预料的是,坐在地上面色煞白的女子摇摇头,以一种冷静得可怕的语气道:“我不救她们,我只要保住她们的性命,两个月,麻烦您跟老鸨说,只要她们母女两
这两个月里没有死,这锭银子就是她的。”
袁一舟心中“咯噔”一下,看向女子的目光却是多了几分欣赏。
作为缥缈楼的掌柜,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最讨厌就是那些妇人之仁的,面前女子的做法看起来残忍,却是理智十足。
“你想做什么?”他听见自己出声发问,这也是他少数几次逾越去管客人的事,当然,杨晴于他而言也并非是买消息的客人那般简单。
杨晴眼睑颤了颤,轻声道:“我如果不跟您说,您还愿意帮我吗?”
“当然,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袁一舟心中虽然好奇,却不会做出逼迫他人的事来。
杨晴捏起一把雪,手轻轻颤抖。
良久,她松开手,幽幽叹了口气:“谢谢您。”
这算是间接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袁一舟也不恼,只是像个长辈般轻轻拍了拍女子的肩头:“日后有什么想打听的消息可以来找我。”
“袁掌柜。”杨晴牵起唇角,由衷道:“谢谢您。”
“我可不是白帮忙,你银子得给足了。”袁一舟言罢,见女子递来一锭十两银子,当即轻轻摇摇头:“这回就算了。”
“怎的,袁貔貅不吞银子了?”杨晴轻笑打趣,眸中带着几分揶揄。
“既然你这么说,我不收你的银子都说不过去。”袁一舟伸手就去夺钱,就见那女子先他一步将银子揣入袖中。
袁一舟的手悬在半空中,没再去争夺,转而将人扶起。
杨晴借力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白雪,抬头冲男子笑得温和,好似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今日之事,您别跟宗凡说,成吗?”
“这是自然!”袁一舟颔首,心中却是幽幽叹了口气。
他不跟宗大公子说,不代表宗大公子不知道啊,毕竟以宗大公子同牧小公子的关系,不关注杨姑娘是不可能的。
“谢谢您!”杨晴屈膝行以一礼,拽着裙摆的手微微收紧。她现在脑子很乱,可以说是一片混沌,她怎么都想不到,杨铁柱会授意人牙子将自己的姘头和亲生女儿卖入下等窑子,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她还以为杨铁柱有多爱她
们母女呢。袁一舟视线落在女子云淡风轻的面上,稍稍下移,定格在她指节泛白的手上,旋即移开目光,沉声同女子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