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三年(1401年)十一月初十,崔淼奉命调查朱高炽中毒一事,和沈清一起来到了世子妃居住的幽兰院。

看在沈清拿着木棍在房内搜寻,崔淼一阵好笑,不知内情的人肯定会以为房中有什么沾染不得的东西。

没多大会儿,沈清便从床下找到了一双鞋子,那是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鞋底很脏,粘上了许多泥土。

沈清指了指绣花鞋,说道:“三宝,拿出去。”

三宝应声,将鞋子小心的拿起来,送到门口。

崔淼仔细的看了看,问道:“这是谁的鞋子?”

一旁的巧英答道:“回伯爷,这鞋子是巧翠的。”

崔淼看向巧翠,问道:“巧翠,这鞋子是你的么?”

巧翠点点头,说道:“回伯爷,正是。”

“为何鞋上这么多泥土?”

巧翠看了一眼巧英,说道:“昨日下雨,小主子平日里爱玩的小木剑不知怎的弄丢了,奴婢冒雨去找木剑时弄脏的。”

巧英垂着头,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崔淼微微挑眉,说道:“巧英,巧翠的话可有不妥?”

巧英看了一眼巧翠,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回伯爷,当时寻找木剑,奴婢也去了,并未留意巧翠鞋上弄的这么脏。”

巧翠闻言神情激动的说道:“巧英,你说话得凭良心,当时还是你发现木剑在那花丛中,你又不愿去,我才不顾泥泞去捡的。”

巧英脸上浮现难过的神色,说道:“巧翠,明明我们寻木剑时并不在一个方向,你为何要撒谎?还一再将我牵连进来?”

巧翠不敢置信的看着巧英,眼眶含泪的说道:“巧英,当年我们一起进的王府,又住在同一个卧房,侍候同一个主子,我一直都把你当做亲姐妹。没想到今日你居然把我往火坑里推,这到底是为什么?”

巧英脸上浮现难过的情绪,说道:“巧翠,我们日夜相处五年,我何尝没把你当做亲姐妹看待,只是身为王府的下人,王府的主子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依靠。我......巧翠,对不起,我不能为了姐妹之情背叛主子。”

巧翠怔怔的看着巧英,恍然回神,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在害我。”

巧翠“噗通”一身跪倒在地,哭着说道:“伯爷,奴婢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巧翠计划好的,奴婢不过是她的替罪羔羊。奴婢求伯爷为我做主啊!”

巧英见状也跪倒在地,委屈的说道:“伯爷,是您差人来问,奴婢才如实告知,没想到现在却被人倒打一耙,还请伯爷为奴婢做主,还奴婢一个清白。”

崔淼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眸光微闪,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微笑,说道:“巧翠,你倒是说说,这巧英是如何算计你的?”

巧翠见崔淼给她机会,连忙说道:“伯爷,昨日轮到奴婢和巧英值守,世子妃午休时,奴婢和巧英守在门外。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她突然说肚子不适,想去如厕,奴婢也没在意,便一人在门口值守。大约一刻钟后,她回来,我还关心的问她身体是否有事,她说应是吃错了东西。后来,世子妃醒来,我们进屋服侍。小主子说他最喜爱的木剑不见了,于是奴婢二人,便出门寻找,路过花丛时,巧英突然说木剑在花丛里,又说自己的鞋是新做的,不想进去捡,奴婢便进了花丛,捡起了木剑。”

巧英难过的看着巧翠,眼眶微红的说道:“巧翠,为何你要诬陷与我,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更何况世子妃做蛋羹时,只有你一人守在炉边,若是蛋羹有问题,又与我何干?你以为你自作聪明,诬陷好人,就能瞒得过两位爷吗?伯爷,奴婢知晓伯爷向来明察秋毫,一定不会让奴婢蒙冤。”

“你说的没错,本官向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定然不会放过一个坏人。”崔淼看向巧翠,问道:“若你们有用不着的东西,一般都会丢弃在哪里?”

巧翠一怔,随即回答道:“一般奴婢们都会将东西扔到院外的木桶内,每日清早,都会有专门的小厮过来清理。”

崔淼看着出来的沈清,问道:“阿清,可有发现?”

沈清将手中的药包递给崔淼,说道:“这是在东侧那张床上的枕头里发现的。”

“真的是你?”巧英脸上浮现悲痛的神色,随即匍匐在地,恳求的说道:“两位爷,巧翠定然是被某人迷惑了心智,才会做出此等糊涂事,还请两位爷看在巧翠多年来任劳任怨的份上,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留她一条性命。”

巧翠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纸包,身子一下子瘫软下来,呢喃的说道:“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是我,不是我!伯爷,你要相信我,不是奴婢做的......是巧英,是巧英诬陷奴婢的......”

巧英失望的看着巧翠,说道:“巧翠,枉我还为你求情,你却为了自己,拼命的把我拉下水,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巧翠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仇恨的看着巧翠,说道:“巧英,你别假情假意,我用了五年才将你看透,是我有眼无珠!若是今日我无法逃脱,即便是做鬼,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两人的表现,让不明就里的人看来,定然会认为这是巧翠自知无法逃脱,想拉巧英下水,围观的人看向巧翠的目光也慢慢发生改变。当然,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崔淼和沈清,就连三宝都面无表情。

崔淼平静的吩咐道:“三宝,你派人去将负责清理幽兰院弃物的小厮叫来,再问问幽兰院今日被收走的弃物放在那里,找一找里面可有鞋子或者衣物。”

“是,伯爷。”三宝应声,亲自去寻物找人。

跪在地上的巧翠一脸绝望,而巧英却始终低垂着头,让人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扫了两人一眼,崔淼嘴角微勾,转头看向沈清,说道:“阿清,这纸包里的药十有八九就是长眠,你拿着药包和银针去清晖园,交给王伯伯,让他尽快配置解药,救治世子。”

沈清直白的说道:“大郎,三宝不在,这里又有心怀叵测之人,我不能让你再次深陷危险之中。待三宝回转,让他去找王伯伯也是一样。”

“阿清!”崔淼不赞同的看着沈清,见他态度强硬,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崔淼不由沉沉的叹了口气,朝着候在一旁的小厮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去清晖园找王听事,让他陪王医师过来一趟。”

小厮躬身应道:“是,小的遵命。”

虽然燕王器重两人,沈清又与朱棣情同手足,但就算在亲近,他们也终究是外人,与他的亲生骨肉相比,该如何选择一目了然。崔淼明白沈清如此行事,是怕他有危险,但沈清方才的言语,显然是犯了大忌,他将他和朱高炽相比,还将他排在了朱高炽前面,这对于掌权者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如果此番言语,传到朱棣的耳朵里,就算朱棣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也定然会在朱棣心中埋下一根刺,时间久了,这根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彻底拔掉。

沈清见崔淼眉头紧皱,转过头不看他,心里一紧,二话不说,拉着崔淼的袖子,就走向一边。

清冷的看了一眼想要跟过来的小厮,沈清拉着崔淼来到一处背静的地方,问道:“大郎可是生气了?”

看着沈清眼底的不安,崔淼心里不是滋味,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阿清,我知晓你是担心我,但这是在王府,无论如今我们处境如何,都要做到谨言慎行。这是你曾经教过我的,忘了吗?”

沈清眸光流转,轻轻捏了捏崔淼的掌心,说道:“大郎,清知错,保证以后行事定不会再如此鲁莽,莫要生气可好?”

崔淼好笑的看着沈清,说道:“阿清,如今已近不惑之年,怎的还如孩童般撒娇?”

沈清不自在的撇开视线,却始终没有松开崔淼的手,轻声说道:“只要大郎不气,清做什么都愿意。”

虽然这里背静,也没人敢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但崔淼还是觉得老脸一阵发烫。在外人看来,沈清向来冷清,少言寡语,但每当两人独处,往往主动的那个都是沈清,就像这样直白的情话,沈清每天都会说。

崔淼既无奈又甘之如饴的说道:“侯爷,你还真是吃定我了。”

沈清清冷的眸子浮现笑意,轻声说道:“清如此,只为大郎一人。”

两人相处二十多年,沈清深深了解,崔淼向来吃软不吃硬,是个看上去温温和和,骨子里却强硬的主儿,所以每次沈清一旦做错事,服软一定没错。虽然两人已经在一起十年有余,但崔淼依旧如少年般纯情,每次只要他说情话,崔淼总会脸红。还有房事,除了最开始的几次,崔淼总是被动的那一个。沈清明白,崔淼是怕伤了他,所以每次都是他主动。因为在沈清觉得,只有他们彼此交融在一起的时候,才是他们最贴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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