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幼崽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这已经足够轻蔑。

年迈的首领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纲吉像是游览动物园观赏珍惜动物一样观察了难得一见的GSS首领,打卡完毕,含糊地点了点头,就像是去别人家拜访一样准备道别。

啊,对了。男孩的眼中露出疑惑的情绪,恕我直言您是在,嫉妒富永先生吗?

能力强大,年纪有轻,在组织内的人缘也是十足的好。

比起日薄西山的首领,想必手下的人们会更加亲近信赖年轻的富永太郎吧。

他一番动作半点杀伤力都没有,落到GSS首领眼中,确实十足的侮辱。

男人捏住椅子的把手,气得浑身颤抖。

GSS的首领是一个心眼极小,睚眦必报的男人。

大概是海上土匪的习性,让他养成了极为霸道的脾气和十足小气的心眼。

壮年之时还好,自诩为最强的他看起来格外宽容。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加,嫉妒之心逐渐升起,即使是曾经最亲近不过的、几乎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富永太郎,也不断生出怀疑。

他逐渐年迈,而富永太郎羽翼渐丰。

GSS首领的表情狰狞无比,一只手扶在腰后,因为纲吉的话而急躁地不断整理身侧的衣物。

汗水不断滴落。

沢田纲吉心情不佳,准备转身离去。

Gss首领突然哼笑了几声。

那又如何,他说道,即使如此,太郎也依旧是我的狗。

他扶在椅子上的手抬起,手中牵扯着无形的绳索,抬起头颅,神色轻蔑近乎扭曲。

只要我手中的绳索未断,他就牢牢地掌握在我的手心。

永远、永远无法逃脱。

卑劣。

就算是我让他跪下学狗叫,那孩子也依旧会顺从我的心意因为他本就是我的狗。

太卑劣了。

卑劣?Gss的首领哼笑,真是小孩子气的说法。

他换了个姿势,将一直腿交叠在另一只上,双手交叉,瞬间生出威严。

卑劣的威严。

纲吉握紧了拳。

哦?要攻击吗?用不了几秒,太郎就能到来这里保护我哦?

为了我和亲爱的朋友敌对,这样好吗?

啊,我差点忘记了,你大概无法体会这样的情感你的绳索早就断掉了,对不对?炼狱舍,哦,不,是无家可归的纲吉君?

火焰迸发。

因为愤怒而迸发的火焰明亮而光彩,一瞬之间,就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

首领高声呼喊太郎,大门从外向内推开,进来神色倦怠却认真的青年。

是愤怒还是什么,沢田纲吉已经无法分清了。

他想起富永太郎说到老大时候的雀跃,想到古川忠义的建议,想到GSS首领将富永太郎当做是狗的扭曲,想起黄金之王的邀约,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上了心头。

像是有万千头野兽在心底嘶吼,一般的灵魂还能够保持平静,另一半则在不断地被撕扯,直到红色再度降临,席卷了视线中的一切。

心底那头红色野兽,终于被释放了出来。

于是灵魂深处的共鸣再起,巨大的石板在眼前出现,如母亲呼唤孩子一般呼唤着纲吉的灵魂。

[成为王吧。]

那赤红色的火焰瑰丽而璀璨,与软糯如兔的纲吉本人不同,携带着全然暴力的能量。

不论怎么说,沢田纲吉也是那个赤之王养出来的孩子。

在王权者之中,赤之王权者是最不稳定的一位。

赤之王的火焰闪烁着暴力与破坏,成员也大多是与暴力息息相关的黑帮成员。

在这等环境之下成长起来的沢田纲吉,尽管再怎么循规蹈矩、平平无奇,内心之中愤怒的力量却生生不息。

于是火焰旺盛地燃烧至了天空,富永太郎狼狈地带着首领逃窜,即使回到自己的主场海洋,也还是因为巨大的压力而落下了汗珠。他仰起头,沢田纲吉再度飞上了天空。

手中的火焰从金红转化为纯粹的红,像是只兔子一样好捏的男孩就像是换了个人,浑身散发着可怖的威压。

是真的生气了。

富永太郎有着不真实的感觉。

相交不过两三天的朋友,因为自己生气了。

首领在身后叫着他的名字,富永太郎却第一次对此恍若无闻。他抬起眼,前二十五年几乎被禁锢在GSS内的生活,出现了过分明亮的光亮。

太耀眼了啊他抬起手,从手指的缝隙之间,看天空之中瑰丽的火焰。

赤红色的光点争前恐后地涌入他的身体之中,沢田纲吉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

被这些赤红所包裹着就像是回到了曾经的赤之王的身边,令他目眩神迷。

石板的意识锲而不舍地诱惑着自己相中多年的王,温柔如母亲的抚摸,再在前方挂上赤之王力量的胡萝卜,就等着失去思考能力的幼崽乖乖进入网中。

海面之上凭空生出漩涡。赤红色的大剑在他的头顶缓缓成型。

在石板意识温柔的催促之下,纲吉的唇缓缓张开。

一只手从他的身后伸来,温柔地制止了他的作为。

有人叹息。

下一刻,他抬起眼,即使相隔千里,也对上对面高楼之上,黑发家庭教师的双眸。

对方似乎哼笑了一声。

他并未看到,只是直觉告诉他的确如此。

下一刻,一颗子弹破空而来,没入他的额头。

[我是要死了吗?]

最后,沢田纲吉想到。

第49章 049

049

[我是要死了吗?]

最后,沢田纲吉想到。

眼前出现的似乎是传说中名为走马灯的东西。

高大的红色背影伫立在身前,似乎是察觉到他的靠近,就要转过身来。

有人从他的身侧跑过,欣喜地高呼着玄示。

那是幼年的沢田纲吉,天真不知世事,如乳燕投怀一般撞入赤之王的怀中。

沢田纲吉踏出一步,带动记忆长河的涟漪。于是画面一转,巨大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伫立在高空,不断往下掉落着暴虐的红色。

他站在红色之外,看见凶名在外的炼狱舍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这片赤色。

棕发的男孩被人紧紧抱住,明明就站在达摩克利斯之剑下,却未曾受到任何攻击。

活下去。

有人凑近他的耳畔,不留余地地命令。

你要活下去。

这声音最初是迦具都玄示一个人的,后来夹杂进了其他人的声音。

这些熟悉的声音杂乱地夹杂在一起,像是某种不和谐的乐曲,将他的生命尽数搅乱。

红色的火焰逐渐燃烧了一切,巨大的剑逐渐下落,每落下一分,地面就倾塌一分,直到将一切都毁灭。

沢田纲吉在逐渐崩塌的幻境之中奔跑,大声呼唤着迦具都玄示的名字。但是男人却抛开了他,只是张开手,在熊熊烈火之中纵声大笑。

[玄示]

[玄示]

[玄示玄示玄示玄示]

停下来停下来啊。迦具都玄示!!

天地为之一静。

时间与空间仿佛在同时凝固,张开双臂的男人转过头颅,投射来温柔的一眼。

那似乎是极为温柔的一眼,与迦具都玄示整个人都不相配。但事实就是如此,就像是凶名在外的炼狱舍老大,实际上是一个好好上学乖乖上课,每天都在为了考上东京大学而努力的乖宝宝一样。

但是没有人知道。

因此也无人知晓,残暴的赤之王坠剑之日,还有过如此温柔的目光。

这温柔到穿越时空的一眼久远地停留在了沢田纲吉的记忆之中,当时间流逝,记忆模糊,在[临死]之前,男孩终于记起了这一眼。

汹涌的记忆如海水一般毫不留情地冲刷进头脑,几乎是眨眼之剑,过往的记忆俱都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沢田纲吉张了张口,泪水却止不住地从心口流出,从眼角落下。

[痛苦好痛苦啊。]

[为什么我会这么痛苦为什么只有我会这么痛苦啊。]

[原来是这样啊,是因为我被抛下了啊。]

他得出了结论。

[只有我一个人,被大家抛下了。]

那些温柔与善意凝固成记忆的面具,连呼唤着他的声音也加入了凄厉的色调,

于是痛苦愈加深刻,内心仿佛翻涌的海面,久久无法平息。

这些无法平息的情绪毫无节制地放出,外化成为永远如狂风骤雨的赤色。

走马灯弹。

趴俯在远方的黑发男人扶住了帽檐,低声说道。

来自彭格列的黑科技,能够让中弹之人回想起一生之中最为深刻的记忆。

比起死气弹,这枚子弹更适合现在的沢田纲吉。

这是来自于家庭教师的判断。

Reborn目光深邃地看着远方闪烁着赤红光芒的弟子,比起另一个世界的沢田纲吉,这个沢田纲吉更早地掌握了强大的力量。

但是心智却更为年幼。

他想起那些拿到手中的资料,心底不得嗤笑炼狱舍一群男人对幼崽就像是面对什么珍稀动物,恨不得全身心都用来照顾沢田纲吉。

也正因此,原本就幼稚的小鬼,被他们养得更加脆弱。

说实话,Reborn并不讨厌这一点。

但是,如果这座被长辈们所构建的温室却过早地倾塌了。

就算是赤之王迦具都玄示也不曾预料到,在自己与族人死去之后,却成为了唯一的留存者的噩梦。

Reborn曾经无数次看见过沢田纲吉在黑暗之中大汗淋漓,哭喊着从未听过的名字,却久久不肯醒来。

那些甜蜜的记忆早已经化成心智尚幼的沢田纲吉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无法触碰,也不会愈合。

但是,这是不行的。

作为他的弟子,沢田纲吉不能是一个永远注视着过去、永远在原地踏步的人。

于是在这关键的时期,能够唤起记忆的走马灯弹从弹道中射出,没入幼崽的躯体,将那道正在腐烂的伤疤剖开。

只有如此,才能够重新在伤疤上涂上痊愈的良药,促使它愈合。

他站起身,看见天边的赤红逐渐收缩,目光沉下,神色却轻松许多。

蠢纲。

他低声笑道。

沢田纲吉睁开了眼。

澄澈如琥珀的眼瞳装满了无机质的火焰,垂眸伸手之间,与平日软糯的幼崽恍若两人。

他抬起手,赤红的火焰尽数收回身体。

一片赤红的瞳恢复了澄澈,他垂眼看着仰头看着自己的富永太郎,不再因此愤怒。

在下面仰着头,脖子很疼吧。他轻声说道,站在上面的话,就不用抬头了。

所以,要和我一起来吗?

富永太郎看着他,向来懒散的男人一甩疲态,目光中闪烁着灼目的光彩。

GSS的首领厉声叫着他的名字,富永太郎侧过眼,记忆中对待自己如父如兄一般的首领不知何时变成如此的模样。他如此失望地看着首领,老人也因为这目光而愈加惧怕。

惧怕趁手的武器脱离控制,惧怕震慑其他组织的干部离开组织。

但唯独没有惧怕家人的离散。

富永太郎失落极了。

他握紧了拳,在抬起眼,高悬于空的灼目日轮已然消失不见。

天际一闪橙红色的光是他最后的留影,他垂下眼抚摸着依旧因为激动而雀跃不止的心脏,感知到冥冥之中,某种东西正在离自己远去。

沢田纲吉对富永太郎所思所想一无所知,他依靠着火焰飞越了港口,落在最后看见R身影的高楼。

但是此时他已经不在了。

火焰从男孩的身周褪去,勇武强大的王消失不见,留下柔软而温和的躯壳。

天台的门从内部打开,纲吉转过头,撞上惊讶的古川忠义的双瞳。

古川哥。

他很小声地呼唤着对方,像是失手打碎花瓶的猫。

古川忠义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还是笑了起来。

受到这笑容的鼓舞,沢田纲吉抿了抿唇,仰起头来。

古川哥。他握紧了拳,从未对他人说过的某个妄想,在面对着与自己一同留存下来的家人的时候,似乎就能够尽数倾吐。

他抿了抿唇,牙齿咬着下唇,几乎要渗出血来。

古川忠义耐心地等待着他,这是身为炼狱舍最小的孩子,大家的竹千代的特权。

沢田纲吉是在炼狱舍众人的爱与血的浇灌之下成长起来的。

他们给他冠上竹千代的名字,是要他顺心如意,一生顺遂。

因此,如果说全世界都会反对他的妄想,炼狱舍的家人们却是不会的。

于是沢田纲吉握紧了拳。

古川哥。

我、我要复活玄示。他抬手,黑色的文字盘旋在手中。

棕发的少年执着地盯着古川忠义,试图寻找肯定。

就用这份力量这份能够让我的愿望称心如意的力量。

沢田纲吉紧张地看着对方,隐形的猫耳折成了飞机耳,看不见的尾巴烦躁地拍打着地面,琥珀一样的瞳诚实地倒映着古川忠义的神情。

男人愣了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可以啊。他双手按在纲吉的肩上,就像是以往无数次看着王带着纲吉胡闹一样,轻声说道。

去吧,将玄示重新带到我眼前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可以吗?

竹千代。

*

原来叫我上来就是为了这个。

将发了疯的小孩送走,古川忠义双手怀抱着臂膀,靠着墙角坐下。

他抬起眼,目光落到某个角落。

黑暗之中,家庭教师倚靠着墙角,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过,你打算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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