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秘书不知道自己倒了什么霉。
他明明好好在自己办公室里整理文件,看着叶卿走进陆洵办公室,心想这下好了,老板正高兴呢,叶小少爷一来,他肯定心情更好了。
老板高兴,那他这个秘书也会好过很多。
——结果没过一分钟,陆洵就满脸阴沉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张秘书:“……”
老板不高兴了,那他这个秘书也不好过了。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陆洵没管僵在边上的张秘书,他正在生闷气。
他的小晚辈居然想搬出去,想跑得远远的。
之前明明和自己说过不会离开,现在又要走,这算什么?
男人绷着脸,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陆总……”
张秘书心想叶小少爷大概还在办公室,老板晾着他也不是事,便小心翼翼试探了一句,“要不要我去看看叶小少爷?”
陆洵没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起身向外走去。
有些话必须和叶卿说清楚,既然承诺过的事情,就要做到。
他不能放跑这个人。
陆洵这么想着,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然而叶卿早走了。
陆洵:“……”
叶卿此时正沿着街道慢慢散步,并不知道陆洵已经出来找他了。
他本来打算等陆洵点头就回去收拾东西,结果陆洵刚才的反应好像是……生气了?
叶卿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可能错了,但如果是错的,那来找陆洵的女人、还有陆洵这几天对他的回避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个人慢慢走。
街上很热闹,不远处就是广场。广场里有许多鸽子,一个街头画家正站在街边,抬笔画那些鸽子。
微风吹过,拂起叶卿柔顺的黑发。他微微垂着眼睫,陷入沉思。
“先生。”
忽然有人叫他,叶卿抬眼,发现是不远处的街头画家。
街头画家拿着画笔,对他微笑道:“可以为你作画吗?”
清隽漂亮的青年站在落满鸽子的广场中间,实在是赏心悦目的画卷。
但叶卿现在没心思,只能婉拒道:“抱歉,我还有事。”
街头画家遗憾地“哦”了声,道:“那希望下次我有为你作画的机会。”
叶卿微微笑了下,快步离开了。
他刚刚想到自己要做什么了。
去选家具,给他的新房装修。
叶卿准备去打车,但他还没走多远,就见路边驶来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
叶卿停步。
然后扭头跑了。
陆洵:“……”
陆洵下车去追,没追一会就抓住了叶卿的手,道:“跑什么?”
跑不了了,叶卿只能乖乖道:“怕你骂我。”
毕竟陆洵刚才还对他发火了。
陆洵心道刚才果然是吓到叶卿了,无奈,只能把人拉回了车子里。
“刚才是我太冲动了,”
陆洵道,“对不起。”
叶卿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都准备搬出去了,偏偏陆洵不但没有答应,还追了出来。
叶卿顿时不知道陆洵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车子里一度安静,陆洵没问叶卿为什么要搬走,他不想问,也是不敢问。
叶卿……只能留在他这里。
过了一会,陆洵淡淡道:“想去哪里?”
叶卿抬头:“陆叔不用上班吗?”
陆洵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叶卿只好道:“去……最近的家具城?”
陆洵眸色微沉。
果然要去选家具,然后搬出去。
陆洵面色紧绷,叶卿还以为他又要发火,但男人已经调转车头,朝着附近的商城开了。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空气沉寂得要命。但在经过第二个红绿灯路口时,陆洵听见了窸窸窣窣剥开糖纸的声音。
叶卿在吃糖。
他选了一颗葡萄味的,酸酸甜甜,才刚含进嘴里,就看见陆洵往自己这边扫了一眼。
叶卿:“……陆叔要吃糖吗?”
他知道陆洵不喜欢吃甜的,也只是问问。谁知这句话才说完,陆洵就道:“要。”
叶卿:“?”
他这么多天一共就攒下了四颗糖,刚刚吃完一颗,现在只剩三颗了。
“没有了,”
叶卿道,“你把我的糖都拿走了。”
陆洵:“你口袋里还有一颗。”
每次叶卿说没有的时候,他都藏着最后一颗糖。
叶卿:“……”
叶卿不甘不愿地掏出那颗糖,剥开糖纸,慢吞吞塞进了陆洵嘴里。
这颗是橙子味的,在陆洵看来,甜得发腻。
他微微皱眉,但也没有吐出来,而是就这么含在嘴里,任其慢慢融化。
最近的家具城很快到了,叶卿以为陆洵送他到这就会回去,没想到男人和他一起下了车。
一楼都是大件的家具,叶卿看来看去看中一张红木床,床沿刻着花纹,非常漂亮。
哪知陆洵道:“难看。”
叶卿:“……”
他指了指旁边的床:“那这个呢?”
陆洵:“太矮,睡着不舒服。”
叶卿心道好吧,然后又看上了一套特别柔软的真皮沙发。
陆洵又道:“还不如我们家的舒服。”
叶卿:“……”
其实这套沙发比陆家的舒服多了呢。
一直跟着他们的销售员笑容僵在脸上,要不是这两个人穿着非富即贵,她都要以为他们是买不起来挑刺的。
一楼的家具不行,那就只能去二楼。二楼家具偏小件,叶卿一眼就喜欢上了一款别致的床头灯,然后不等陆洵说什么,立刻要销售员包好买下。
陆洵:“……”
后来叶卿又挑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件东西,准备先放到市中心那套房子里。
房子买下时就已经粉刷好了,墙壁雪白,玻璃干净。阳光从宽敞的落地窗洒落,外面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江面。
这样的景致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谁知陆洵一进来就道:“这里布局不好。”
叶卿:“……”
“采光也糟糕。”
陆洵又道,“下面就是街道,晚上太吵——”
叶卿忍不住打断:“这里隔音挺好的。”
陆洵面无表情:“容易进贼。”
叶卿:“……”
叶卿看着陆洵,陆洵也看着他。
隔了数秒,陆洵道:“回去吧。”
叶卿垂眼,没有说话。
陆洵便伸手,把自家小晚辈带走了。
……
回到陆家时,叶卿发现大门外站着一个人。
是郑樊樊。
保姆不会随便放人进来,因此郑樊樊只能等在陆家门口。她手里还抱着一份便当,应该是想送给陆洵的。
见到黑色轿车开过来,郑樊樊眼睛一亮,往这边小跑几步,道:“陆叔!”
叶卿:“……”
陆洵下车,郑樊樊便跑到了他面前。
“陆叔,我今天在家里做了几道菜。”
遇到陆洵,郑樊樊就不再是那个只会低头害羞的少女了,虽然脸庞依然红红的,但她已经努力抬头去和陆洵对视,“这些是好不容易成功的……我想送给你尝尝。”
陆洵道:“是你外婆的意思?”
他的语气淡淡的,也没有去接那份便当。
郑樊樊一愣,摇摇头。
陆洵道:“下次不用过来了。”
然后看也不看她,直接走进了陆家。
郑樊樊愣在原地。
叶卿叹息一声,走到她面前道:“我帮你带进去吧,下次要来,记得提前打个招呼。”
“谢谢你……”
郑樊樊低头说了一句,把便当塞到了叶卿手里。
叶卿注意到她的手很粗糙,应该是一双做多了农活的手。
送出便当,郑樊樊又小声问道:“明天陆叔会来我家吗?”
叶卿道:“应该吧。”
郑樊樊又道:“叶先生也会来吗?”
叶卿迟疑。
他并不想去那场宴会,郑夫人邀请他也只是顺带罢了。
但是郑樊樊就这么看着他,他也不好直接拒绝,只能道:“我看看吧。”
郑樊樊点点头,见陆洵真的走了,便失落地转身,慢吞吞回去了。
……
送走郑樊樊后,叶卿就回了陆家。
他并不讨厌这个少女,反而有些同情。郑樊樊其实什么都不懂,她只是个被郑家利用的工具罢了——如果没有价值了,郑家会第一个把她丢掉。
出去时还是下午,回来后就是傍晚了。保姆已经做好晚饭,郑樊樊的便当也摆了上去,只是陆洵没有碰。
叶卿想到郑家一堆事情,还是忍不住问了陆洵一句:“郑樊樊的父亲呢?”
“他涉及人口拐卖,已经被送进监狱了。”
叶卿“哦”了一声,知道郑家人不会让那人好过了。
陆洵给他夹了一片笋。
叶卿还在想事情,下意识就把笋夹了回去。
陆洵:“……”
叶卿发现那是自己最喜欢的菜,立刻又从陆洵碗里把笋夹了回来。
陆洵:“……”
叶卿默默给他夹了一块煎得外焦里嫩的小羊排。
陆洵道:“再过几天,我带你出去转转。”
叶卿道:“陆叔不是要出差吗?”
陆洵默。
叶卿笑笑:“还是算了,工作要紧。”
陆洵沉思数秒,道:“其实没有影响。”
他正在解决未来几天的工作量,到时候挑个可靠的人代替他去就行了。
叶卿还想说什么,陆洵又道:“明晚的宴会你想去吗?”
叶卿皱眉:“我刚才没有拒绝郑樊樊……但我不是很想去。”
“没关系,你在那里待一会,然后我带你回来。”
陆洵这几天事情太多,明天未必能准时到场。叶卿点了头,道:“我偷偷溜出去,然后再和你走。”
被陆洵当众带走太过张扬,他不想引人注目。
陆洵颔首,又道:“如果有人欺负你,立刻告诉我。”
叶卿笑笑:“好。”
——
下午五点,兰惠心坐在梳妆镜前,小心翼翼打开了她的首饰盒。
今晚她要去参加一场重要宴会,听说陆家家主也在场,为此叶承天已经嘱咐她好几次了。
那天吵架之后,叶承天吼着让她滚出去,又摔了她不少东西——当时兰惠心就吓傻了,回过神来立刻向叶承天示弱,百般讨好,才把自己丈夫给哄了回来。
别人不清楚,她却最了解叶承天的性子。如果这个男人真的想把她赶出去,她不低头的话,最后一定会流落街头。
叶卿当年不就是这样吗?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一身西装的叶承天出现在门口,皱眉道:“好了没,怎么这么慢!”
“好了好了,”
兰惠心柔声道,“你急什么呀,我这不是想好好打扮一下,给你长脸吗?”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自己还差一副耳环,便在首饰盒里翻了翻。
这些首饰都是叶承天将她接进豪宅后才给她买的,只有一副翡翠耳环不一般,是她所有耳环里最好的。
兰惠心小心翼翼将翡翠耳环挑出来,别在了耳垂间。
叶承天已经走了进来,看到这副耳环微微一愣,道:“这耳环怎么有点眼熟,是我给你买的?”
兰惠心笑了笑,没回答,而是轻轻挽住了叶承天的手臂。
叶家楼下,叶杰谦早早坐进了后座里,见到叶承天也只是闷闷地喊了他一声“爸”——前几天叶承天打了他一巴掌,他还在闹脾气呢。
叶承天道:“脸怎么样了,还疼吗?”
叶杰谦不吭声,兰惠心便笑道:“早就不疼了。”说着又看向叶杰谦:“多大人了,不就不小心打了你一次,至于这么多天不和你爸爸说话?”
她拉了叶杰谦一把,叶杰谦这才慢吞吞别过脸,又喊了叶承天一声。
叶承天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疼了才能记住。”
说完便挨着叶杰谦坐进了车子里。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倒是和乐融融。只是叶承天总有心事,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他这次去参加郑家的宴会,主要是想见到陆洵,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要是叶卿也在,他就向叶卿示好,当着陆洵的面把叶卿接回来——这样一来既不得罪陆家,也显得自己爱子情深。
叶承天算盘打得很好,带着妻儿准时到了郑家。
郑家虽然没落多年,但曾经的宅子还留着。如今张灯结彩,外面停满豪车。
郑夫人带着外孙女郑樊樊在外面迎接客人,郑樊樊换上一身礼服,虽然妆容精致,但依然难掩她的僵硬与不安——她正翘首以盼,等待什么人来。
“别东张西望的,难看。”
郑夫人道,“告诉你的都记得了吗?”
郑樊樊点头。
“那就去吧,和他们好好打个招呼。”
郑夫人道,“别丢了我郑家的脸。”
郑樊樊便独自去到大厅里了。
叶承天和郑夫人打过招呼,一家三口进了郑家。他环顾一圈,并没有看见陆洵的身影,也没有找到叶卿。
叶卿其实早就来了,只是一直躲在清净的角落里,和谢辜视频聊天。
谢辜:“你在哪?”
叶卿给他看了看周围,道:“郑家。”
“郑家?”
谢辜想了想,“哦”了一声,“我知道,他们最近刚找回自己的外孙女……但你怎么会在这?”
叶卿就把郑夫人带郑樊樊来陆家的事和他简单说了。
谁知谢辜的关注点完全不在郑家:“你在陆家?你怎么会住在陆家?”
叶卿:“……”
谢辜又“卧槽”了一句,道:“你回头。”
叶卿于是回头——
看见了不远处的叶承天。
叶卿:“……”
叶承天这时还没发现他,叶卿也不想被注意到,但他很快看见了叶承天旁边的兰惠心。
灯光下,兰惠心的翡翠耳环散发着莹润美丽的光泽。
叶卿一下子蹙起了眉。
谢辜道:“怎么了?”
“……没什么,”
叶卿道,“我去要回一件东西。”
他关掉手机,大步向兰惠心走去。
“叶夫人这对翡翠耳环真好看。”
“是啊,这色出得极好,一看就不便宜。”
“叶先生对您可真好……”
兰惠心正与几位贵妇人交谈,见她们纷纷夸赞自己的翡翠耳环,嘴上谦虚着,却满心得意。
就在这时,一道清悦冰凉的嗓音落入她耳中:“这副耳环从哪来的。”
“是我老公……”
兰惠心正想炫耀,忽然发现这声音不对,立刻扭头。
——她对上了一双清冷的浅褐色眼眸。
兰惠心:“……”
“哎呀,”
一位贵妇惊呼一声,道,“这不是叶少爷吗?”
她平时就看不惯兰惠心,此时笑眯眯对叶卿道:“好久不见你都这么大了,这模样,真是和你母亲一样好看。”
不远处,叶承天听到这声“叶少爷”,一眼就看到了叶卿。
他第一反应是,叶卿是一个人来的?陆洵不在?
陆洵居然没陪叶卿一起过来……看来叶卿在他心中也不过尔耳,恐怕就是个玩物,早就失宠了。
叶承天心里宽慰,只要叶卿不和陆洵在一起,陆洵就不会对付叶家,他更不用忌惮叶卿了。
叶卿完全没理会叶承天怎么想,他的目光定在兰惠心身上,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这幅耳环,你从哪里偷来的。”
“……偷?”
兰惠心温和地笑了起来,像个宽容不懂事小孩的长辈,“叶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怎么能没有证据诬陷人呢?”
说着又向其他贵妇致歉道:“不好意思,这孩子长期养在外面,教养方面是有些欠缺,让大家见笑了……”
她话音未落,叶卿就已冷冷开口:“耳环背后刻着一串小字,是我母亲的名字。”
兰惠心脸色一变。
她才戴这对耳环几次,可从没留意过上面还有什么名字!
“哟,这可真是巧了。”
刚才的贵妇又笑了起来,“这也难怪,叶先生的原配夫人可是柳家大小姐,什么珍宝首饰没有,自然招人惦记了。”
她这话说得极不客气,简直就是当众骂兰惠心是贼。一时间议论纷纷,不知多少道目光向兰惠心投来。
兰惠心暗中咬牙,脸上却还保持着笑容,丝毫未变。
“我不知道什么小字,这对耳环是我从一位收藏家里买来的。”
她道,“你别生气,如果这真是你母亲的东西,我一定还给你。”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她却没有一点要动手的意思。
只要把话摆出来了,别人都会觉得她宽和大度,不与小辈计较。反而是叶卿咄咄逼人,给她泼脏水。
“收藏家?”
叶卿却问出了兰惠心没想到的问题,“他叫什么名字,你什么时候买下的,又花了多少钱?”
兰惠心:“……”
她没想到叶卿一语中的,当下卡壳了:“这……我……”
这个时候叶卿不应该继续顶撞她,甚至动手抢她的耳环吗?!
几年前不就是这样,叶卿只会一味冲撞,她抓住机会混淆视听,才让叶承天以为她的孩子真是被叶卿弄没的——同样的套路,怎么就不管用了?!
兰惠心僵在原地半天没说话,旁边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而叶卿,那个女人的孩子就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要她当众难堪!
终于,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一声怒喝:“叶卿,你在胡闹什么!”
叶承天快步走过来,他刚才就弄清发生了什么,暗地里怒骂兰惠心,面上却仍然要维护她,只对叶卿沉下了脸:“耳环是我给的,还不快向你母亲道歉!”
兰惠心原本提起来的心顿时放下了。
她不免得意起来,又看了叶卿一眼——看看,你父亲还不是护着我?我才是他的妻子,你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你母亲留下来的首饰……呵,落到我手上了,还不是我想戴就戴,想扔就扔,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你给的?”
叶卿早知道叶承天会这么说,没有期待,便说不上失望,“这副耳环是我母亲的嫁妆,当年你拿了我母亲这么多钱还不够,又偷我母亲的嫁妆给情妇?”
这话说出来极不好听,在场谁不知道当年叶承天靠着柳家起来,又在外包养情妇。可怜柳家大小姐毫不知情,发现真相时,还怀着叶承天第二个孩子。
叶卿一字一句漠然吐出,简直像把锋利的刷子,将叶承天那层伪装的皮都给刮了下来。
叶承天最听不得别人说这个,登时怒了:“你说什么!胡言乱语!在外面待了几年,你就学会顶撞长辈了吗?!”
“你算什么长辈,”
叶卿冷笑道,“我可没有偷女人首饰的长辈——把我母亲的耳环还给我!”
叶承天还要说什么,却被兰惠心一把拉住了。
她紧紧盯着叶卿,盯着这张和那个女人相似的脸。大脑从未这么快地飞速运转,同时生出了一个极度恶意的想法。
“叶卿,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她摆出端庄姿态,缓缓笑了起来,“你母亲去世时,遗嘱里只留给你一套房子,剩下的东西全归你父亲——现在你连叶家人都算不上,又凭什么向你父亲要东西?”
她摸摸自己的翡翠耳环,笑意更甚:“这副耳环很漂亮,是你父亲送给我最珍贵的礼物。你看,我戴得多好看。你母亲要是见到我把她的首饰戴得这么好看,肯定会很高兴吧。”
“我会好好珍惜它……替你母亲一起珍惜的。”
叶卿:“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叶家夫人呀,”
兰惠心眨眨眼道,“反正你母亲也戴不了这些首饰了,给我戴戴又怎么了?你不要太小气了。”
她的后半句话,叶卿已经听不太清了。
耳边嗡嗡作响,叶卿攥紧十指,眼前全是兰惠心的笑……恶意的,挑衅的,趾高气昂的。
怒火几乎要将全身焚烧,他从未如此愤怒过,也从未觉得这个女人如此令人憎恨。
兰惠心满意地将叶卿模样收在眼里,就在刚才她忽然想通了,叶卿被赶出叶家多年,没有依仗。叶承天又向着她,她还有一个儿子,以后就要继承叶家。
她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怕叶卿,怕那个死了多年的女人?
“我记得你母亲还有很多漂亮首饰,是不是都在你那里?太好了,我最近正缺首饰换着玩呢。”
兰惠心用她最温柔的目光注视叶卿,最柔和的语气轻轻说道。
“那些也不是你的,是叶家的。我是叶家夫人,就该配那些贵重的首饰……改天我让杰谦去你那里,把它们都拿回来吧。”
“拿回什么。”
男人淡淡的嗓音落入耳中,兰惠心正要得意地笑,叶承天却忽然狠狠拽了她一把:“住口!”
陆洵不知何时出现在叶卿身后,脱下自己的黑色大衣轻轻披在叶卿肩上,又安抚地轻拍他家小晚辈后背。
然后他抬头,漆黑眼眸如望不见底的深渊,埋伏着令人肝胆俱裂的寒意。
“你要从我那里,拿回什么。”
兰惠心:“……”
兰惠心先是一愣,而后忽然明白了陆洵这句话的意思。
叶卿……和陆洵在一起了?!
那一刻,兰惠心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了。
她求助地看向叶承天,却见叶承天无言别过脸——分明是不打算帮她了。
他们是夫妻啊!他怎么能不帮自己?!
兰惠心大急,她被迫一个人承受陆洵寒凉的视线,额上冒出细密汗水。
“不,不是……”
她磕磕碰碰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我只是和他开开玩笑,我怎么会贪图他母亲的首饰呢——”
陆洵:“摘下来,还给他。”
兰惠心立刻摘下耳环,才刚刚还给陆洵,叶承天就抬手,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我怎么会瞎了眼,娶了你这样的人做妻子!”
兰惠心一下子没站稳,摔在了地上。发丝凌乱散落,她刚才还是贵妇,现在就狼狈得像个疯子。
叶承天打了兰惠心,又对陆洵道:“陆总抱歉,是她太无礼,顶撞了小卿,我替她给您和小卿赔礼。”
兰惠心捂住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承天——他居然打自己?这么多年了,叶承天就算不是把她捧在手心上哄,也没有对她动过手。可是今天,他居然为了那个女人的孩子打了她?
叶卿……叶卿他和陆洵在一起,那她现在得罪了叶卿,是不是叶承天就不要她了?叶承天要把她赶出家门?!
兰惠心惶急地想去拉叶承天,叶承天却避开了她。
在兰惠心提到遗嘱时,叶承天就想让她闭嘴了。此时他手心冒汗,只能借着打兰惠心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僵硬。
只有他知道,当年柳缱音那份遗嘱……是假的。
如果叶卿发现了遗嘱有问题,那陆洵也会知道。以陆家的能力,怎么可能查不出来幕后主使?
到那时候,他就彻底完了。
叶承天扭头就走,他不能再留在这里。因为走得太急,他甚至没顾上地上的兰惠心。
兰惠心还没爬起来,她成了所有人的笑话。直到刚才避出去的叶杰谦匆匆过来把她扶起,母子两人低着头做贼似的离开了。
他们的狼狈被在场所有人收在眼里,从此以后,叶家要不好过了。
……
陆洵把那对翡翠耳环轻轻放到叶卿手心。
他家小晚辈明显被气到了,眼睛都红红的。陆洵把人拉到一边,端了杯果汁给他:“乖,不生气了。”
叶卿喝了一口果汁,又勉强对陆洵笑了一下:“我没事,谢谢陆叔。”
陆洵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此时他们虽然在边缘,但还是有不少目光投了过来。
叶卿不太适应那些目光,道:“陆叔,我想自己待一会。”
陆洵道:“我带你回去。”
“等等再走吧。”
叶卿摇摇头,陆家家主刚来就走,那也太打郑家的脸了。
陆洵便在叶卿手里轻轻放了一颗糖,道:“什么时候想走了,叫我。”
叶卿点头。
陆洵便往人群里走了。
他到哪里都是一群人拥簇,很快就成了宴会的中心。叶卿则待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喝自己的果汁。
没过多久,郑樊樊找到了他,眼神怯怯的,手里还端着一杯酒。
叶卿道:“怎么了?”
“我想……我想给陆叔敬酒。”
郑樊樊道,“但是我不太敢过去……”
刚刚她在旁边犹豫了很久,直到外婆对她说让叶卿带她过去。有叶卿在旁边,陆洵也会接下她的酒了。
叶卿闻言看向宴会中心的陆洵,男人一身黑色西装,身形高大挺拔。察觉到叶卿的视线,偏过头来与他对视。
郑樊樊没想到陆洵会在这时看过来,心一慌,手抖将一颗药丸丢进了叶卿果汁里。
郑樊樊:“……”
药丸入水即化,叶卿没看见她的小动作,陆洵隔得远,就更不可能看见了。
叶卿收回落在陆洵身上的目光,道:“要我带你过去吗?”
“不用了不用了,”
郑樊樊要哭出来了,“我不过去了……再见。”
然后她端着那杯酒,匆匆跑开了。
叶卿:“?”
叶卿不明所以,又喝了一口果汁。
……
陆洵算着时间,在宴会上待了十分钟,便想带他的小晚辈回去。
哪知他一回头,叶卿不见了。
陆洵微微皱眉,立刻去找,半路郑樊樊忽然急匆匆向他小跑过来,他看不也看,直接避开了。
郑家很大,问了旁人也不知道叶卿在哪里。陆洵脚步匆匆,脸色阴沉着,像酝酿着一场风暴。
在路过一道长廊拐角时,他停下了脚步。
昏暗角落里,叶卿瘫在地上,黑发湿漉漉贴在白皙的肌肤间,他闭着眼,指尖微颤,无意识地抓挠地面。
察觉到有人来,叶卿微微抬起眼帘,纤长眼睫被汗水打湿,底下的浅褐色眼眸一片氤氲,像含了层水雾,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一瞬之间,陆洵明白发生什么了。
——他的人,被下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