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一双冰冷的眸子直射而来,犹如寒冬大学霜降百里,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他整个人猛然从痴呆中回过神来,脚下踩空,眼看就要摔落在地,只见那人身影忽然动了。
长腿挑起地上一根木棍,斜踢而来,木棍拦在他的腰上,少年身体往另一边倾去,一截长腿横踢而来,阻拦他倒在地上。
对面,明月长眉微挑,如玉的面容冷傲高贵,在那双眼睛里,除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他的倒影。
利落的收腿,没有倚仗,他猛然往后倒退,背脊撞在舱板上,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深吸口气,低声道:“谢谢。”
对方早已背身而去,一抹残影掠过,下一瞬,人已出现在十丈之外的甲板上。
她好像总爱望着大海发呆。
这样想着,他缓缓走过去,在她身边一步之遥的距离站定,沉默的望着海面,当面对辽阔的大海时,那些烦心事仿似都随着海风吹散,心头一片沉定。
“你要到哪里去?”他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话落扭头看着女子的侧颜。
明月淡淡勾唇,神色不辨喜怒:“海的尽头。”
“是吗?海的尽头是南极,那里冰天雪地,你是去探险?”
“你的话太多了。”明月冷冷开口。
抿了抿唇,少年眼睑微垂,看着颇有股柔弱堪怜的模样。
“你是华国人吗?”过了半晌,少年重新鼓起勇气问道。
明月淡淡的“嗯”了一声。
少年发自内心一笑,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如此干净,“好巧,我也是华国人。”
明月没再搭理他。
少年也不气馁,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很小的时候,就随母亲移民了,但是那里、却是承载了我最多记忆的地方,每个晚上的梦里……我都会梦到……那些人、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所托非人,而是客死他乡,如果我还能活着,我一定要回去……。”
少年的眼底有着深深的依恋和怀念,唇畔的笑容是那般干净。
明月侧眸看了他一眼,很难得的开口:“你会回去的。”
“谢谢。”少年勾唇,轻声道:“我活这么大,没有朋友,但是那里,却有我的小伙伴,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话落自嘲一笑,这么多年过去,物是人非,还有谁会记得他?
越往南航行,气温越低,尤其是晚上,能达到零下摄氏度,安越裹着厚厚的棉被,依旧冻的嘴唇乌紫。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忽然打开舱门往外看了一眼,就见那道修长的背影岿然不动的伫立在甲板上,裙摆随狂风翻舞,犹如高山般巍峨坚定。
这人铁打的不成?竟然不怕冷。
他哆嗦着缩回船舱里,不行了,要冻死了。
“前往不远就是马里恩海域,那里常有海盗出没,家主我们一定要小心。”赫连柳生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明月冷冷勾唇,“不怕死的,就来。”
虽然家主一身绝学,当世难逢敌手,但那些海盗可是配备了高端武器,家主如何抵得过?
柳生心底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然而一路风平浪静,连个海盗的影子都没见着,一直提心掉胆的船长不由得松了口气:“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次万幸没遇上海盗,不然就惨了。”
赫连柳生却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
——
“赵小姐好好休息,有时间我们再来看你。”
伊素尘和云涯相继走出病房,看到站在病房门口的伊佩兰,无奈道:“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都到病房门口了,进去道个歉就那么难吗?更何况是你有错在先。”
“我不,凭什么让我给她道歉?我没错。”伊佩兰昂着脑袋,倔强的说道。
“不过是个小小的部长之女,就敢欺负到我头上来?”伊佩兰小声的咕哝了一句。
“兰儿,你难道看不到那繁华似锦下的烈火烹油吗?一个人若是自视甚高,永远不能正视自己的缺点,和那井底之蛙有什么区别?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云涯,我们走。”话落甩袖离去。
云涯看了眼伊佩兰“伊小姐,我先走了。”
话落快步追上伊素尘。
“你们都走吧,都走吧,我才不稀罕呢。”伊佩兰撇了撇嘴,气嘟嘟的说道。
云涯刚到家,就接到了庄曦月的电话,“宴会上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田家那边你莫要理会,早干什么去了,现在一个个的出来蹦跶了。”
“对了,下星期是我母亲的大寿,但我恐怕不能按期回去,云涯,你帮我挑个礼物,到时候代替我去给母亲祝寿,好不好?”
其实按原本的归期时间赶得上,但行程临时出现变故,恐怕不能按期回去,缺席母亲的大寿,庄曦月心底遗憾,但也实属无奈。
“庄姨放心,我都记在心上了。”
“嗯,你办事我放心的,家里没有什么事吧?”
“一切如常。”
挂了电话,云涯叹了口气,下星期是庄老夫人的大寿,礼物得备双份,又有的忙了。
门忽然被人叩响,云涯淡淡道:“进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三七捧着药碗走进来,一股子难闻的中药味儿飘进鼻端,云涯眉尖微蹙。
三七把一碗黑乎乎的药放在她面前,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亮晶晶的目光望着云涯。
怔怔的望着那碗药,云涯半晌都没有动手。
直到三七推了推她,云涯才猛然回过神来,含笑道:“谢谢三七辛苦给我熬药。”
三七笑眯眯的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献宝似的打开,原来是蜜饯。
这孩子真贴心,怕她苦着,特意准备了蜜饯。
云涯缓缓伸手,端过那碗药,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
把空碗递给三七,三七要给她蜜饯,被云涯拒绝了。
“苦就是苦,甜就是甜,人啊,还是莫要自欺欺人。”
三七听不懂,但他就是觉得小姐姐说这话的神态还有语气让人觉得很难受。
“好了,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云涯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手臂。
三七抿了抿唇,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这才端着空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云涯一手落在胸口,嘴里的苦涩蔓延开去,一直苦到了心里。
她忽然跑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剧烈的干呕起来,吐出一些黑褐色的稀水,刚才喝进去的药吐出来一半。
眼泪滴落到马桶里,随着水流冲走,她笑着,泪痕却明晃晃的耀眼。
中药温和,不如西药刺激,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习惯成自然,习惯就好了。
擦干净嘴,她脚步虚浮的走出来,阿芸推门进来,见她脸色在灯光下白的吓人,不由得快步走过去扶住她:“小姐,你怎么了?”
云涯半边身子靠在她身上,笑道:“没事啊。”
阿芸扶着她坐到床边,跪下来给她脱鞋子,看她目光呆怔,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脸色惨白如纸,不由得揪心。
我的小姐啊,你究竟怎么了?
她整宿整宿的不睡觉,就守在门口,一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清醒,她就怕小姐一个想不开,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那日的惨烈血腥历历在目,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晏少爷,你为何还不回来?小姐如今这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该如何?
“小姐,睡吧,我会守着您的。”
云涯躺下来,盖上被子。
过了一会儿,阿芸见她睡着了,给她掖好被子,就要关灯离开。
“别关灯。”一室黑暗中,云涯忽然开口,声音里还有来不及消散的一抹仓惶。
“好好,我不关灯。”阿芸赶紧把灯重新打开,屋子里恢复一片明亮。
阿芸叹了口气,关门离开,并未走远,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背靠着门板,痴痴望着天上的半轮明月。
明月姐姐,你在哪里呢?你知不知道小姐现在变了,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虽然小姐不说,但她看得出来,小姐因为明月的离开而郁郁寡欢。
“云涯姐姐。”第二天一早,晏星蹦蹦跳跳的走进来。
彼时云涯正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一头秀发,从背后看,那头长发美丽无匹,发质柔软垂顺,发泽光洁明亮,垂到腰际,姣美中增添一丝别样的妩媚风情。
晏星惊叹这一头漂亮的长发:“都可以直接去拍洗发水广告了,连特效都剩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如画容颜,黛眉雪肤,玉容花貌,夺了满室华彩。
“一大早的,怎么了?”
晏星这才想起来正事,神神秘秘的说道:“孟君辞刚给我打电话,说明晚要在家里举办舞会,说是好长时间没见了,邀请朋友来玩儿,还问我你要是有时间让我把你也带去,我总觉得不对劲,她是不是要搞事情啊?”
晏星越想越不对劲,孟君辞一条胳膊截肢了,现在就是个一等残废,她不赶紧捂住,难道还广而告之的昭告天下吗?这一点都不像孟君辞的性子啊?
还要带上云涯姐姐,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哦?是吗,看来她已经从那件事的阴影里走出来了,这样也好。”云涯淡淡笑道,漆黑的眼珠清澈见底。
“那云涯姐姐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不去了。”她现在才懒得见孟君辞呢,上次见她一面让她做了好几天噩梦。
“再等等吧……。”
“等什么?”
她若真心邀请自己,不会借晏星之口转达,果不其然,下午的时候云涯就收到了邀请函,明晚六点,华山路122号,华贸别墅。
“那云涯姐姐,你到底要不要去?”晏星翻看着邀请函,“我记得这座别墅是姑母送给她的十八岁礼物,这座别墅什么都好,就是太偏僻了,不过周边待开发中,未来升值空间巨大,她怎么把宴会地点定在这儿了?”
云涯抿了口茶水,眸光温淡。
“既然人家看得起,那就去吧。”
“也好,我跟你一起去,但咱们没衣服啊,不如我们现在出门逛街吧,再顺道做个美容,明天美美的出现……。”
“孟小姐久伤初愈,我们还是普通打扮就好,不要再给孟小姐心里添堵。”
“那好吧,还是云涯姐姐你好,什么都给她考虑到了,但她可不会领情的,我总觉得这是个鸿门宴……。”晏星眼珠子咕噜噜乱转,她虽然不算聪明人,可也不笨,明晚肯定得发生点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