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叶把她领到禅房前就离开了,云涯敲了敲门,晏华走过来开门,见是云涯便拉她进来。
云涯见她眼眶红肿,明显刚刚哭过,晏华就问道:“你之前去哪里了?”
“在这山上随便逛逛。”云涯说着,走过去给晏南风把了把脉,内心叹息,也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晏华拉着她的手说道:“云涯,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云涯摇摇头:“没有。”话落看着她:“你为何这样说?”
晏华仔细看了她一眼,“没事,禅房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你跟我跑这一趟,一定十分辛苦,快去休息吧。”
云涯点头,“有事就来叫我。”
话落起身走了出去。
晏华看了眼云涯的背影,叹了口气,伏在晏南风身上。
禅房不大,但十分简单干净,还是古老的砖砌床,床上铺着一床棉被,洗的很干净,闻起来有种阳光的味道,除此之外房间里只有一张方桌两张椅子,桌子上摆着一个瓷壶,两个杯子,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走过去推开窗户,便看到寒山的另一面,在阳光下山雾蒙蒙,蔚为壮观。
云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仿佛远离尘世,一切都那么简单宁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中午的时候,还是原来那个小和尚给她送来了斋饭,一份米饭两份菜,一道水煮青菜,一道“鱼香肉丝。”是用素菜做出来的,不沾染任何荤腥,这道菜是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怕他们一时吃不惯素斋。
云涯吃了几口,虽清淡,但回味无穷,吃过太多山珍海味,然而却不抵这一份清粥小菜。
云涯全都吃完,一滴不留,走在房间里来回散步,非叶进来将碗筷取走,云涯看了会儿风景,躺在床上午休,这里连空气都是宁静的,心无杂念,很快就睡过去了。
云涯再次醒来,太阳西斜,洒照在方桌上,整个房间都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云涯下床,先将被子整齐的叠好,拉开门走出去,先去看晏南风,云涯站在门口,听着两人的说话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她在寺里随便逛了逛,走到大殿前,看到不少香客一脸虔诚的烧香求愿,云涯不求神不拜佛,因此看了看也就走了,她看到有人拿着竹签去找坐在大殿角落里的一个老和尚,向他解签。
老和尚看穿着应该是主持,虽年逾古稀,风貌却十分好,慈眉善目的,让人想起佛祖的宝相,少了庄严,多了慈悲。
一个三十多岁装扮精英的男子拿着签走过去,一脸恭敬的说道:“大师,我这签什么意思?”
和尚接过签来,扫了一眼,淡淡道:“求婚姻还是求事业?”
“事业。”男子一脸期待的问道。
和尚把签还给他:“你念一遍。”
男子疑惑的接过来,照着念了一遍:“等闲昨日有今朝,利未成而名未標,做事藏头还露尾,不如浇灌美人蕉。大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和尚淡淡的看着他,“还不明白吗?”
男子一头雾水。
“做事莫要缩手缩脚,放开手脚光明磊落,不要前怕狼后怕虎,否则,你将一事无成,缘尽于此,施主好自为之,阿弥陀佛……。”
“对对对,大师说的没错,我最近遇到一个项目,我这人就是比较谨慎,到现在还没下定决心,眼看就要被对手公司给挖走了,这个项目要是飞了,我全公司几百号人都要喝西北风了……大师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男子兴高采烈的走了。
云涯静静看着,心道这个世上很多人都看不清前进的道路,他们迷茫、惶恐、不安,而佛的出现,则是拨开迷雾的那只大手,让他们心中有了信仰,下脚不再犹豫,不管前路如何,只要心中有信仰,便无惧所有磨难。
云涯忽然走了进去,从小和尚手中接过香烛,跪在蒲团上,看着佛像,三叩头。
愿能早日找到渺渺,带他回家,愿能与晏哥哥白头偕老,永不相负。
我纪云涯从不求神,也不拜佛,然而弟子如今跪在你面前,褪去浮华万千,只求心中所愿,从今此后,我愿为您供养,重塑金身。
额头磕在地上,她闭上双眼,这一刻,心中宁静。
“施主,求什么签?”小和尚和善的问道,又是上午那个小虎牙的和尚,笑眯眯的看着她。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姻缘。”
小和尚把竹筒给她:“施主,心诚则灵。”
一根竹签摇到地上,云涯捡起来,小和尚瞥了一眼,惊讶道:“恭喜施主,您是开寺以来第一位摇到签王的。”
只见那签上写着——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复何求?
对对佳偶,神仙美眷,百年偕老,无需再觅良缘。
云涯唇角微微勾起,小和尚道:“您可以去找师父解签。”
云涯拿着签文走过去,坐了下来,慧明大师看了她一眼,并未接签文,而是道:“恭喜施主,觅得佳婿良缘。”
云涯道:“谢谢大师。”
顿了顿,“世事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一定能白头偕老呢?”
慧明大师摇头笑笑:“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云涯淡淡道:“大师说得对,没有人能代替自己承受这些苦与乐……。”
话落准备起身离开。
“施主且慢。”
云涯扭头望着他,慧明大师仙风道骨,那双眼中深藏智慧,淡淡道:“前生缘今生果,堪破、放下、自在,若无法放下心中的恨,又如何自在?”
云涯心头震惊,他知道什么?
大师笑眯眯的,显得十分和善:“你乃机缘之人,以死换生,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云涯忽然走过来,“什么死什么生?你给我说清楚?”
她心头忽然有些不安,就好像一个埋藏已久的秘密即将被人挖出来,害怕见到阳光。
“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施主命中有一劫,跨过则可一世美满幸福,反之前生重蹈覆辙,一切都是定数……。”
话落飘然远走。
云涯快步追上去,“别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云涯追出去,却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什么天意?什么定数?一切都是忽悠人的,她根本不信,她的人生她的命运她自己做主。
云涯缓缓往回走,脑海里却始终飘荡着老和尚的话,机缘之人,以死换生,什么意思?
难道她的重生是别人换来的?谁?
想的脑袋都痛了,云涯索性抛开不想,回到禅房吃了素斋,然后就听到外边传来诵经声,和尚开始做晚课了。
暮色四合,霞光洒照在寺庙里,一片宁静安然。
云涯在诵经声中缓缓入梦,梦里一片白雾茫茫,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她一人,世界安静的让人心底发慌。
她四处跑,却跑不出迷雾,她好像被困在了一个笼子里,怎么都走不出去。
她听到有人在耳边喊她,云涯云涯……声声撕心裂肺。
是晏哥哥……是他在叫她……
她惊喜的朝声音的方向跑去,她一直跑一直跑,仿佛永远也不知疲累,她看到大雾散开,山风凛冽,绝崖峭壁之上立着一道清瘦的身影,她眼泪蓦然就湿润了。
他瘦的不成样子,洁癖严重的他此刻却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他却毫不在意,手中抱着一个瓷坛,他迎风而立,身影似要随风而去,却满身坚毅,毫不屈服。
然而那双素来深沉凛冽的眸子,此刻却似被抽去所有华彩,黯淡无光。
“云涯,你被困了一辈子,你向往自由,我就将你的骨灰洒在天地间,你闻到风的味道了吗?你看这天、这云、这山河大地,多么美啊……。”
“当我看天空的时候,是你的脸,当我感受风儿吹拂脸颊的时候,是你温柔的触摸,当我躺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那是你的怀抱……。”
“云涯,今生我们无缘相守,来生,你一定要等我……。”
他扬起手,骨灰被山风吹走,飘洒在天地间。
这是前世她死了之后吗?她挣扎着朝他跑去,每接近一步,就像风儿撕扯着她的身体,她忍着剧痛一步步朝他走去,伸出手缓缓触摸他的脸颊。
晏哥哥……她的呼唤没有人听得见。
风在嘶吼咆哮,她的身体被吹散,飘扬在天地之间,她看到他眸光震惊,像是一滩死水瞬间被注入活水,重新焕发生机。
他向着天空,大声喊道:“云涯,是你吗?”
回声在山间阵阵回响,伴随着嘶吼的风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他忽而跪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脸,肩膀耸动起来。
云涯看他如此,心如刀绞,她在风中挣扎,任凭身体被撕裂,也要来到他身边。
呜呜的山风像是谁的呼唤,声声震颤人心,他愣愣的抬眸,看着诺大的天地,“云涯,真的是你吗?”
她拼命点头,风儿越发大了,天地萧索,天空忽然阴沉起来,一轮漩涡出现,云涯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一股力道吸走了,最后的最后,她只看到男人痛苦的眸光。
云涯尖叫一声,忽然清醒过来,天色已微微发亮,看了眼时间,清晨五点半。
云涯翻了个身,想到那个梦,是真的还只是她的一个梦?
这个时候特别的想念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如果他回来了见不到自己,会不会难过?
再有五天,就是订婚宴了,想到这里,云涯嘴角扯出笑意来。
起床,叠被子,先去后院洗漱,然后去找晏南风和华儿。
她敲了门,却没人开门。
“华儿?”云涯试探着喊道,推开门走进去,屋子里干干净净,床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哪里有两人的身影。
大清早的,人去哪儿了?
云涯出门,拉住路过的一个和尚,问道:“见过住在这里的两人吗?”
非昙淡淡道:“他们在后山。”
话落念了声佛号,抬步走了。
这么早去后山干什么?
云涯想着抬步去了后山。
后山一处悬崖石块之上,静静依偎着两道身影,山风凛冽寒冷,路过两人的时候,都竟似软和了几分,似是不舍伤害。
男子面色苍白,嘴唇青紫,依靠在少女肩头,看着天边的鱼肚白,含笑道:“华儿,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样子,一个十来岁瘦瘦小小的女孩子……安静乖巧,像只小猫儿一样……。”
晏华闭了闭眼,眼泪顺流而下。
“咳咳……。”他说着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仿似把心肺都要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