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白推门走进来,端着一杯温水,将药片递过去:“寒哥,该吃药了,您早上都忘了吃。”
裴轻寒接过来,温水吞服,低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下午四点。”
裴轻寒掀开被子下床,“走吧,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傅白垂了眉眼,走过去收拾桌子上的资料,看到最上面一层,映入一个熟悉的名字,眉头微蹙。
寒哥还是忘不了她。
是啊,哪儿那么容易忘呢?有的人,一旦爱上,便是一生。
那个已经成为了别人未婚妻的女人。
寒哥总是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连她每天吃了什么,什么时间睡觉,和什么人接触,说了什么话,都要事无巨细的知道,有什么意思呢?只会加剧痛苦而已。
他有时候就很怨恨那个女人,为什么要出现,寒哥除了十年前和她的渊源外,相交并不深,为什么就爱的那么深呢?
他没有爱过人,所以不理解,就是觉得寒哥过的太苦了些,这样遥望着一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女人,不是自虐是什么?
他不知道,两人之间,并不是这一世那么简单的相遇,这份爱,已深入骨髓,刻入骨血,即使没有了记忆,可在相遇的第一眼,历史依旧会重演。
其实他明白,寒哥并不想回来,可为了那个女人,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回来了,踏入了那个他最厌恶的地方,只是想离她近一些,在她受欺负的时候,可以有能力保护她,即使她不属于自己,依旧无怨无悔。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男人呢?
出门的时候,林昊来了,几个分区的管事都想见见寒哥,这一耽误,出门的时候已经六点了,天色都已晚了,街道上渐次亮起路灯。
车子停在裴家大门外,裴轻寒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别墅,眼珠幽深。
“留在这里等我。”
裴轻寒淡淡说道,抬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站满了佣人,像是在恭迎他们的少爷归来,人人眼中都是惊叹的打量眼神,原来传说中的少爷长这样,俊俏儒雅,温润如玉。
女佣人已经掩不住眼中的花痴神色。
管家推着一个枯瘦的老头走了出来,那老头满脸膏肓之色,浑浊的双眼老泪纵横,伸着枯黄的手,仿佛在召唤着什么,嘴唇蠕动着,激动的已经辨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他说的是:“我的儿啊……。”
裴英和裴辛夷随后走了出来,裴英面含淡笑,大哥的这个私生子从小流落在外,不过索性,长的很好,现在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
裴辛夷看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夜色在他身后急速远去,寒风疾疾,男人的面容却如暖玉般,散发着温润的光辉。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舅舅的私生子吗?眉目依稀能找到舅舅的影子,却比舅舅要更加温润有气质,而且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不动声色中令人心惊。
再想起裴清和,眼底掠过一抹阴郁,嘴角嘲讽的勾起,两个儿子,一个天一个地呢。
裴予差点从轮椅上栽下来,被管家眼疾手快的扶住:“先生,您小心点。”
裴轻寒走到裴予面前,眉眼淡漠,“我回来了。”
平静的一句话,没有激动、没有欣喜,更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就好似在说今天天气的语气一般,平铺直叙,毫无情绪波动。
“好好,回来就好,快进屋里,外边冷。”裴予拉着他的手,却被裴轻寒不动声色的挣开,后退一步,从容的越过裴予,朝客厅内走去。
裴予叹息一声,随后笑了起来,回来就好,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裴英心道,这个侄子脾气可不小。
裴予指着裴英道:“轻寒啊,这是你姑姑,裴英,她是晏家的四奶奶,晏家你知道吧……。”
裴轻寒眸光微闪,看向站在一边的女人,淡淡开口:“姑姑。”
裴英笑着点头:“好好,轻寒比照片里看起来更俊俏,比大哥你年轻的时候帅多了。”
裴予笑的合不拢嘴,比夸了自己还高兴,其实裴轻寒容貌肖似他母亲更多,他的母亲容貌就很出色,有种江南女子的温婉秀丽,不过时间太久了,裴予已经记不起来裴轻寒的母亲长什么样了。
“这位是裴辛夷,你表哥的妻子。”裴予指着裴辛夷说道。
裴轻寒点头致意:“表嫂。”
裴辛夷笑着点点头。
“表弟一路风尘仆仆,还未吃饭吧?”
裴予赶紧说道:“吩咐厨房开饭,可不能饿着我的轻寒。”
管家笑着应是,少爷回来,先生笑容多了,人也更精神了。
裴英笑道:“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让轻寒先喝口茶喘口气。”
“看我,一激动什么都给忘了,来人啊,看茶。”
裴轻寒从始至终表现的很是淡漠,即使裴家的所有人惧是一脸激动,热情如火,他从始至终,眉头都未皱一下。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裴予一直在给他夹菜,小碗里堆成了小山,裴轻寒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我饱了。”
裴予顿了顿,“是饭菜不和胃口吗?我专门请的南方的大厨。”
裴轻寒摇摇头:“不是,饭菜很好,只是我晚上没有吃饭的习惯。”
裴予皱了皱眉,心疼的看着他:“一日三餐是人之根本,少了一餐怎么能行?身体受得了吗?”
裴英看了眼裴轻寒,笑道:“大哥,有的人有这样的养生习惯,习惯嘛,哪儿那么轻易更改的。”
裴予没有多说什么,对身边人吩咐道:“吩咐厨房,做一份安神汤……。”
然后对裴轻寒道:“房间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你先去看看满不满意,不满意的回头我让人再改。”
裴轻寒淡淡看了他一眼,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动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矜贵。
“不了,我待会儿就走。”
裴予双眼大睁:“你要走?你去哪儿?这就是你的家,你还往哪儿去?”
激动的想把桌子都给掀了。
裴予的大惊失色对比裴轻寒的云淡风轻:“我只是来看看您,在京都我有住的地方,今日天色晚了,哪日有时间,我再来看您。”
裴予慌忙抓住他的手:“轻寒,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这么多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存在,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弥补你的,裴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裴轻寒眸底划过一抹嘲讽,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存在?说出来不是更可悲?
如果不是那个人死了,他这个私生子,恐怕永远也没有踏进这里的资格吧。
不动声色的挣开对方的手,裴轻寒拿着帕子缓缓擦着对方碰过的手指,淡淡道:“没有什么原不原谅,你也不欠我什么,我只是来看看您而已,毕竟,您还是我的生身父亲,我只是履行母亲的遗愿而已。”
母亲临死前拉着他的手,在那个寒冷的桥洞下,一遍遍固执的说着:“一定要认祖归宗,只有那样,你才能光明的立在这个天地间,不要恨他,毕竟……那个人……他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啊……。”
如若他不答应,母亲会死不瞑目。
他真的不恨,毕竟这么多年,那个人只是一个冰冷的名字,除了血缘上的关系外,没有感情,只是一个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他说的那般淡漠,裴予心中却痛的无以言表:“轻寒……。”
裴轻寒站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走了两步,忽然扭头说道:“保重身体。”
话落大步离开了裴家,修长清润的背影在夜色里渐行渐远。
裴予老泪纵横:“他是不是还在怨我?”
裴英叹了口气:“这孩子幼年过的很是艰辛,有怨气也是正常,怪只怪造化弄人,大嫂当年做的太绝了些……。”
“你要养好身体,别胡思乱想,以后有的是时间补偿,你是他的亲生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他早晚会知道,在这个世上,你才是他最亲的人。”
裴英的话让他找到了一点希望,振作起来。
离开裴家,裴辛夷低声道:“表弟他……看起来不简单。”
裴英笑着瞥了她一眼:“后悔嫁早了?毕竟你可是裴家培养出来的童养媳呢。”
裴辛夷慌忙垂下脑袋:“妈,你说笑了。”
裴英冷笑了一声:“就算没嫁人,也轮不到你。”
裴辛夷咬了咬唇,没说什么,扶着她上了车。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管在裴家还是晏家,都不够看得,童养媳这个身份,她要背一辈子,否则当初……
想到这里,心口就一阵刺痛,指甲深深扎进掌心里去。
这天,云涯正在看书,晏星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云涯姐姐,你在干什么呢?”
这丫头成天往这儿跑,赶都赶不走,云涯后来也习惯了。
云涯笑着搁下书,晏星看着封皮上写的英文,就一阵头痛,拉着云涯八卦:“我跟你说,后天就是芳媛社的开春会,这个你应该不了解,我给你科普一下。”
以下省略一万字……
云涯饶有兴趣的听着,顺手倒了杯茶递给晏星,晏星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闷了,搁下茶杯粗鲁的擦了擦嘴:“我跟你说……嗝……这次开春会请帖应该也发到你手里了,到时候宋锦纹肯定会找我们麻烦,不过我才不怕她呢,哎比较愁人的一点就是我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早知道当初我妈逼我学钢琴的时候就学了,不至于到现在被宋锦纹指着鼻子嘲笑,云涯姐姐,你那么聪明,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那天就靠你出气了。”
云涯笑叹了口气,压力很大啊。
“对了,我听我妈说二姑姑和二姑父回来了,今儿回来看太爷爷,二姑姑最疼我了,肯定会给我带很多礼物,我们去太爷爷那里等着收礼物吧嘿嘿。”
二姑姑?应该是出自四房的晏紫,听说她嫁给了江家的少爷,也就是江寒碧的哥哥。
云涯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晏星拉着出了门,“星小姐你慢点,我家小姐没穿外套呢。”阿芸拿着外套追了上去。
“你真是太娇贵了,看我,才不怕冷呢。”晏星嘟嘟囔囔着,小脸蛋冻的红艳艳的,笑的很有生机活力。
阿芸给云涯披上皮裘,特别暖和挡风,闻言翻了个白眼:“小姐和您当然不能比啊,我们小姐是南方人,最受不得北方的寒气。”
晏星懒得计较,一路上跟云涯讲着她的二姑姑小时候如何如何疼她:“她结婚后就出国了,一走就是好多年,让我算算,那时候我才五六岁,走了有十来年了吧……。”
“二姑姑性格火辣,小时候经常带着我打架,把我妈气的哈哈……”
“二姑父我没什么印象了,记得好像是个教书的,长的很帅,人也很和气,小时候经常摸着我的脑袋,说要给我买糖吃……。”
唧唧呱呱说着话,在荣居园门口煎熬了匆匆赶来的裴英和裴辛夷。
两人打了招呼,一道往里走去,裴英脚步有些急切,想必念女心切。
云涯有注意到,裴辛夷面色有些白,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踏进正厅,云涯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正厅中央,那人听到脚步声扭头望来,看清那张脸,云涯心头微惊。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