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黎发现,这人总有堵死她话的本事。
盛牧辞指间转着那只烟盒盖玩:“你说在京市念过书?什么学校?”
宋黎没回过神:“……啊,京市医学院。”
他慢悠悠地笑了下:“好学生啊。”
盛牧辞望过去,笼她进目光,忽然没来由一问:“小时候呢?”
宋黎睫毛轻颤,温吞片刻说不出话。
小时候在京市生活过一年,但当时种种她不太愿意去回想。
“忘了……”
她敷衍过去,盛牧辞也没在意,拇指滑开烟盒,敲出一根烟,夹到齿间咬住。动作娴熟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往裤兜里掏打火机,把烟点上。
“不要抽烟了,不好。”宋黎想也不想,及时制止他。
——以后不要打架了。
——疼。
盛牧辞忽然就被她的声音勾起记忆。
神游顷刻,他敛回思绪,若无其事地笑笑说:“一根都不行?”
宋黎坚定地摇摇头。
褪去工作时的正经严肃,她此刻清眸一眨一眨,脸蛋很有几分乖萌。
烟盒在盛牧辞手里一抛一落,人是要笑不要的。
他野性难驯的反派形象太深入人心,这般模样,特别瘆人。
就感觉他在挑选刀具,再不求饶认错,就要笑着把你给捅死……
驳完他话,宋黎心有余悸,但她是医生,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糟蹋身体,至少住院期间,不行。
“你听话呀。”
宋黎职业惯性,拿出了哄小朋友那一套。
“戒烟难受归难受,可对身体好,全球每年死于吸烟者高达千万呢,何况你现在肺有伤,就不要任性了。”
她循循善诱,有种少年老成的可爱。
盛牧辞一字不落地听完,差点笑出来,好整以暇:“你多大了?”
“……怎么了?”宋黎茫然。
“问问。”
察觉到他在嘲笑,宋黎抿了下唇:“反正没你大……”
“你还调查我了?”盛牧辞扬眉。
宋黎欲言又止,最后含糊说:“这不是……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盛牧辞安静着,良久,突然叹口气:“其实呢,我患有遗传早老症,lamin a基因突变,这么多年一直在国外接受治疗,三天一台小手术,五天一台大手术,每天药量比饭量还大……”
宋黎震撼地认真听着。
“我今年才十六岁,但随时都可能死亡。”
他神情很严肃,先前痞浪的样子一点都见不着,像高高在上的王者跌落尘埃,平添几分惨相。
宋黎一面不可思议,一面揪着心,掺杂着些本能的心疼:“真的啊?可你看上去很正常,应该控制得很好……你也别丧气,现在临床医学前景可观,说不定很快就能研制出特效药了。”
“假的。”
“?”宋黎发愣,怀疑自己听岔。
盛牧辞一声笑:“你也太好骗了,要不要这么可爱?”
“……”
宋黎没能反应过来,半天才后知后觉到,这人是在故意捉弄她。
无!不!无!聊!
他今年!是不是只有三岁?!
宋黎又尬又窘,恼羞得脸都红了,这人却还散漫看着她笑。
可她又不敢唱他反调。
宋黎不搭理了,手伸进孔雀蓝薄呢外套的口袋,摸索了会儿,又去翻身前的小包。
最后摸出一颗糖,放到他床头柜。
“你犯烟瘾的时候,可以含颗糖。”宋黎觉得自己可真是位以德报怨的好医生。
可惜,盛牧辞偏偏是个没心没肺的坏蛋。
他“哦”一声,说:“还以为你想投毒。”
“……”宋黎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她过忙容易低血糖,总会随身备着糖果,那是最后一颗。不过能留到最后的小零食大都味道比不过其他,她手里这颗也确实不太美味。
是一颗柠檬糖。
一回味就酸到牙床发颤的那种,许多人拿来恶作剧,宋黎是用于提神醒脑的。
本来宋黎是要提醒他有点酸。
现在宋黎只想说,被酸到就是你!活!该!
不过那时宋黎没注意到,盛牧辞微妙地瞟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挑了下唇。
“妹妹,还要在我这儿待着?人可都等急了。”他拖着懒腔说。
宋黎没理解:“谁等我?”
盛牧辞不紧不慢看过去:“男朋友不接你?”
一提及靳时闻,宋黎心情就黯淡了。
原本宋黎下班后,想要他陪自己看上映的新电影,但靳时闻的时间都被应酬填满了,压根腾不出陪她的空。
“我自己回。”宋黎声低下来。
就在这时,许延回了,是和到别墅替某人取衣物的程归一同回来的,原来手机是出发前搭程归的车,落在了他车里。
宋黎正好准备告辞回家,但被许延先叫住,问她住哪,怎么回去。
“长宁路那边,不远,地铁两站就到了。”宋黎浅笑,若细想,能察觉到她的礼貌中总融着淡淡疏离。
然而许延是个热情的直球,没那眼力见。
他万分殷勤地笑说:“我正好要去买喝的,送你呗,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回家多不安全啊,而且你晚回也赖我。”
“不顺路的……”
宋黎拒绝到一半,靠床等程归摆餐盒的男人忽然漫不经心问:“那天的水果哪儿买的?”
许延愣了下,认真思考后回答:“好像就是长宁路附近。”
“去买。”
“现在啊?冰箱里还……”
盛牧辞眼神凉凉:“废什么话?”
许延立刻抿紧嘴巴,慢慢看向宋黎:“宋医生,这下顺路了。”
“……”
走前宋黎看到,不知何时,那颗糖代替了男人手里的烟盒,他把玩着,糖纸摩擦出窸窣的声。
鹿枝苑临近南宜市中心,房屋小高层为主,绿植覆盖高,如一座小绿城,森系感十足。
完全是独住女孩的福音。
一辆军绿色牧马人停靠在小区门口。
宋黎解开安全带,和许延道谢后就下了车。
没走多远,宋黎回头,发现许延还停在原地没开走,思前想后,她又折回去。
叩了叩驾驶座的窗。
“三哥,我刚把宋医生送到家,你想吃什么,我带回去。”
车里头,许延正在讲电话,听见声儿,他自然而然地降落车窗。
见是宋黎,许延立刻搁下通话中的手机。
“宋医生落东西了?”他满脸笑意问。
宋黎摇头,稍稍组织了下言语:“没落,我就是想说……尽量随时都有人照看盛先生,别留他一个人,万一造成二次创伤就不好了。”
“嗐,三哥的意思哪儿敢不听啊!”
许延笑里不见抱怨,反倒乐在其中:“以前在部队里,他是将,我是兵,没办法,军令如山!”
“……”
那还能一辈子都听他差遣?
他骨折还要自己强撑着洗澡,你们倒是习以为常了,出了事倒霉的还不是她。
好似能听见她心声,许延不以为意一笑:“宋医生放心,我三哥没那么矫情,他最有分寸了。”
“你们太由着他来了……”
想起那张轻挑不恭的脸,以及那人今晚的恶劣行径,宋黎突然泛滥起积怨已久的情绪。
在说与不说之间彷徨两秒后,宋黎心一铁,选择了前者,声音清晰中肯——
“别惯着他。”
说出来痛快多了。
其实宋黎更想说的是,盛牧辞这人越惯越无法无天,他就是欠、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