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一如既往的阴森潮湿,仿佛陈年不变,从未有过变化。
关押清太妃的地牢设在宫外,与关押琴万远的死牢又是另一个不同的地方,这地牢位处于宫门外,却又是紧紧靠近着东直门,关的是罪人……却又仅仅是罪妃。
在宫中犯事,十恶不赦的罪妃全被打到了地牢来,而另外一些但凡帝王念着旧情的,都仅是充到了掖湖之中,或而是打入了冷宫,终生不得出现在帝王面前。
这地牢关押的……都是再无出头之人,甚至比打入冷宫、充配到掖庭的罪妃,更要下贱。
此时车辇还没到地牢之时,慕容绝珛还没下马车,便已经听到了从里头传出来的可怕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哀怨凄厉,在这夜空中回荡久久不绝。
这些声音,听着令人觉得可怕。
“啊……”
“啊呜……”
“放,放我们出去……”
各式各样的女子喊叫声,挣扎声,被关了一辈子,从青春年少,一直到韶华白首,已经疯了的,变得更加崩溃凶残的……在这牢中随处可见,怨气冲天。
入海此时站在慕容绝珛身侧:“皇上……”
只看到慕容绝珛冷冷一言不发,穿着一身龙袍,就站在这污秽的地方。
自古以来,还没有帝王亲自踏足过这种罪恶之地,里头关的都是些妇孺,进来之后便再也没能出去,亦不是什么功臣贼子,更是一朝进了地牢就再也没能让人记住。
此时隐隐约约觉得可怕,慕容绝珛还是一言不发,就这般下了车辇,一步一步的踏进了地牢。
地牢中把守的人已经被下得恭敬退到了角落中去,只看着这牢中突然亮起了火光,这么些年……从来就没有这般光亮过了。
牢中的女人一个个都蓬头垢面,已经在这牢里关了几年、十几年、乃至于几十年,漫长的岁月……已经让人心理都变得扭曲,这一刻看到了这突然亮起来的火光,只有“咿咿呀呀”的尖叫声在牢中炸响开来。
而后便是都一齐看着来人,看到慕容绝珛身上一袭明黄之时。
“皇上……啊,是皇上,皇上来看我们了……”
“皇上?什么皇上?皇上是谁……”
“啊——拿命来,我恨你……我恨你啊……我这么爱你,你怎么能把我关到这儿来……”
此起彼伏的声音,还有着突然疯了般的幽怨歌声:“皇上?夫君?哈哈哈……”
慕容绝珛走在这散发着恶气的地牢中,所到之处,只感觉到牢中的人全部扑了上来,从未见过这种修罗般恶心的场景,女人们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容,原本她们也曾是这宫里娇艳的百花中的一朵,却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打入了牢中,在这般环境下生活,哪怕是正常人,进来呆久了都已神志不清。
此时走在这些不断伸出的手之间,听着这些崩溃声,哭泣声,尖叫声,闻着朝中的霉味,慕容绝珛脸上的阴冷只显得越发寒人。
他今夜过来,不是来听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妃嫔喊叫的。
此时每走一步,身后跟随着进来的禁军只悬了心。
“皇上。”入海谨慎。
明知道此刻慕容绝珛是进来找谁,却是……。
听着周围的声音还在不断的传响,这一瞬仿佛什么声音都没有似的,慕容绝珛就这般冷冷的一直走上前。
地牢的最深处,十恶不赦之人……清太妃在里头。
夹杂在这些女子的疯狂声间,只有这一道声音显得无比清晰,显然就是还尚存理智:“呵呵?什么皇上,闭嘴!皇上……又怎会来这种地方?”
清太妃嗓子已经沙哑了,这些日子,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听着这些女人崩溃的声音,已经听得她烦了。
起初还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后来就连那刻意装出来的与世无争的性子,都被这些无情的疯癫给磨尽了。
再后来,她会笑着听她们臆想:“今天我要美美的,皇上一定会爱我,会原谅我……”
“我,我不是故意要害三皇子的……”
后来听得烦了,会直接扯着嗓子与她们骂起来,看着这些女人,生怕自己日后也会被关疯了,与她们一样……
每日只能坐在稻草堆里,算着自己身上数之不尽的虱子……
每一次骂完之后,都会坐着自己无力的笑出来:“哈哈……”
数不清这般多少次了,从前的一切似离这一刻极是遥远。
这一瞬听着牢中复而热闹的声音,那些女人口口声声的皇上……只觉得好笑。
恶关清人。可骂完之后,又是一愣,此刻只听着这不断想起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沉得让人觉得可怕。
清太妃此时蓬头垢面的坐在角落中,一张脸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听到了这声音,“……”
口中的笑意戛然而止。
就这般愣愣坐在角落中:“不可能……”
整个人动了动,连身上的铁链也发出了响声,“不,不可能……”
这地牢中怎么可能真的有人来,已经十多年……不再有人来过了。
几乎是一瞬的喜悦,站了起来:“端儿……端儿,是你吗,是你登上皇位,来接母妃了吗?!”
慕容绝珛一步步往前走,几乎要走到那最深之处的时候,听到了这一声话语,此刻只冷冷笑了一下:“呵。”
脚步顿停,最后停在着牢前。
刹那间的光亮,蔓延到这最深处。
清太妃喜不自禁之时,终于看到这明黄色的一角,龙袍熠熠生辉,喜不自禁的抬眸笑:“端儿,真是我的端儿……”
待顺着龙袍一角往上看,看到慕容绝珛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的时候,整个人只一怔,差些踉跄朝后一跌,连退两步:“是你……”
这一瞬心里只觉得可怕,甚至下意识的念头是:“怎么是你,端儿怎么了!你把端儿怎么了……”
入海此刻站在慕容绝珛身后,看着清太妃这一幕,心里只有说不出的感觉。
只看到慕容绝珛这一刻站在这里,仿佛连整个地牢都变得冷了起来。
清太妃此刻就这般看着慕容绝珛,眼中悄不可见的恐慌。
她……以为这一辈子就这般死在这里了,再也不会看见他,这一瞬只整个人静了下来,带着笑:“竟然是你,你过来了……”
“太妃。”
多么熟悉的称谓。
这一瞬像是暴风雨前来临的平静。
清太妃这般看着慕容绝珛:“你,你想要做什么……”
一旦意外到极致,恐惧到极致,话语声都跟着有了变化:“我已经在这地牢中了,你还想做什么。”
看着慕容绝珛这一瞬冰冷带着怒气与杀意的眼眸,清太妃只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笑了起来:“你这是知道什么了?”
慕容绝珛此时藏在袖中的手又紧握在了一起,几乎是在这笑着的瞬间,又将拳头握起,“喀嚓”的声音。
“朕今夜过来问你,只问,崇政殿里的那一鼎鎏金兽炉,是不是你所为。”声音低沉得不像话。
清太妃此时感受着慕容绝珛身上一身的寒意,抬眸,再看着这威严不可一世的身影,伫立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中,此刻只渐渐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整个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她守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揭晓答案的那一天……
“你还是发现了,终究还是发现了……”
慕容绝珛冷沉看她。
眸中的锐气,这一瞬……仿佛像是能杀人一般。
可这一刻的清太妃已经不再在乎了:“可是已经迟了,迟了……”
“你是以为朕不敢杀你?”
清太妃这一刻就仿佛坠入了自己塑造的梦境之中,洋洋自得:“终于,因果报应还是来了,当年下蛊没有害到你,让你白白多当了九年的皇帝,只恨璟王多事,这一次……却是成了呢,为帝……却是无子,感觉如何?哈哈……”带着深藏了多年的傲气。
她一直是这样的女人啊,运筹帷幄,爱子如命,要为慕容端铺路。
但凡是能够夺皇位的事情,什么都可以做。
这一刻也不再否认了,爽快承认:“皇上,敢不敢杀本宫又如何,你这一生……已经注定无子了。”
“这天下,哪怕你情不情愿,也终究是端儿的。”
这一瞬就这般抬着怨恨的眸光,看向了慕容绝珛:“哪怕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无子事实。”
这天下……终究还是落入慕容端的了。
哪怕慕容绝珛这一瞬要了她的命,她这一生的付出,也值得了。
“哈哈哈……”清太妃说完这几句话,全然不管慕容绝珛此刻是什么神色,已经复而再放声大笑起来。
唯独慕容绝珛此刻冷冷站在远处,他今夜过来,是白费了。
清太妃根本就直言不讳的承认了,毫不忌讳是她所为。
“入海!”这一刻只沉沉的冷了声。
阴森的嘴角勾起,看着眼前此时正得意的清太妃,眼里都是不容置喙的恨意。
“将她拖下去,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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