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迈开步子,陆臻臻算好安全距离,才缓缓跟上去。
渐显明亮的通道里,陆臻臻看着他宽厚又略有些落寞的背影,忽然就开始好奇的想,像他这样高大壮实的人,是怎么受的这么严重的伤?那么触目惊心的伤疤划在脸上,光是想想她都觉得要疼死,可他却顶着伤疤旁若无人的活得自在。
且最重要的一点,他顶着伤疤,身边亲近的人又是如何与他相处,难道就没有想过去做消疤手术吗?就算身边的人无所谓,但也还是会影响正常生活,就好比她刚刚不也是被他吓得半死吗?
陆臻臻低着头就这么一路想着,前方的刀疤男却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她一时没有察觉,就这么直直的撞上了他的后背,鼻子触上硬邦邦的一片,疼得她霎时涌起泪花。
鼻子本就比较脆弱,又离泪腺近,这么一撞,她差点没控制住就要哭出来。
前方的刀疤男,似乎也没有很惊讶她会撞上来,回头疑惑的眼神在她的身上打量着,像是在看她是否在耍花招。
陆臻臻一眼看穿他眼里的想法,揉着鼻子,狠狠的剜他一眼。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长的,肌肉硬的跟铁块一样。不对,铁块都没他这么硬,她走路的速度也不快,哪有这么轻轻一撞就将人眼泪给撞出来的道理?要不是她的鼻子太脆弱,就是他的肌肉逆天的硬。
当然,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刀疤男对上陆臻臻的眼神,微微的怔了一下,像是没看懂她为什么瞪自己,只是抬手指向前方的那道门,沙哑着道:“进去。”
陆臻臻闻言,又是狠狠的瞪他一眼,这人不仅长得丑,肌肉硬的吓人外,说话还这么没礼貌!招呼人跟招呼小狗一样。
进去,进去你妹啊进去!多说一句话会死吗!她虽然现在是个犯人,但犯人就不是人了吗!就要被这么使唤了是不是!
刀疤男回看着她,正吃她一记白眼,脸色顿时僵住,这女人是不是脑子不舒服?还是眼睛被眼屎糊住了,老是瞪他是什么意思?还是没听懂他的话?
接着他便沉下脸,率先推开门走进去做示范,沙哑着嗓音对她说:“进来。”
陆臻臻朝天翻个白眼,随即迈开步子跟上,深吸着气来催眠自己不要动怒,这人脑子有问题,导致他患有严重的语言障碍,她一个身心健全、德智体美劳五项全能的人,不该跟他一般见识,呼,不怪他,不怪他……
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陆臻臻深刻的了解到,与刀疤男相处,可怕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这种独特的说话方式。
刚一进门,首先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门两边站的身形笔直的守卫人员,即使听到门口处传来声响,也依旧站着纹丝不动的站着,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看过来。
只是当刀疤男阔步走到众人视线里,一众警员看到他,才齐齐停下手中的事情,点头有力的喊了声:曹警官好。
陆臻臻微怔,撇过头瞄了眼他的背影,还以为这刀疤男只是个小角色来着,没想到看起来地位还挺高的,曹警官……这个姓比较少见。
刀疤男微微颔首,接着向前走。
光线还算敞亮的房间里,有四五个穿着囚服的犯人,正手拿话筒坐在椅子前,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墙与对面的人交谈。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都各自站有一名警服人员,随时提防着犯人的突然举动。
陆臻臻只看了一眼,便僵硬的收回了视线,没必要多看,待会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身后的傻大个监视着。
正想着,前方的刀疤男忽然停了下来,指向其中一个窗口。陆臻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在一瞬间怔住。
她几乎是颤抖着手拿起桌上话筒,对面的人一句话没说,泪水却已然破眶。
“陆臻臻,你真是好样的!你说说,老娘才几天没看着你,你就把自己搞进监狱了,你要不要这么极端?还当自己小孩子是不是?以为很年轻还有时间折腾是不是?我告诉你陆臻臻,你要是在里面待个几年再出来,就成个老得掉牙的老女人了!里面没有化妆品和保养品,你怎么管理你的皮肤?几年的时间,就可以耗光你这个青春的小尾巴!彻底变成你所厌恶的大婶模样!”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才短短一个礼拜不见,陆臻臻却觉得好像相隔了半个世纪。
“落落,我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落井下石?真的不担心我吗?”陆臻臻擦掉眼角的泪水,故作淡定的笑着。
耿落看了一眼,也跟着咧开嘴笑了笑,只不过下一秒,却忽然止不住的痛哭起来,“我怎么可能担心你,你这么笨,我担心你有什么用,还不是照样蠢到家。”
听着耿落一番违心的话,陆臻臻一时之间除了笑还是笑,竟做不出任何的表情。
这次她不想否认,可能,她是真的蠢到家了。
“臻臻,你打算怎么办?你男人有办法救你出去吗?”耿落停止哭声,泛红的双眼看向她,问出最关键的一句话。
陆臻臻摇头,轻声答:“我不知道。他……很累。”
其实之前江临玺承诺过会来将她接走,她现在之所以说不知道,不是因为对他的不信任,也不是刻意对耿落隐瞒。相反,她很心疼江临玺为了她的事四处奔走、不分昼夜的忙碌。
将她从牢里带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停车场的监控视频、事发当场的目击证人、加上她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将她推入深渊的助力,令她步步深陷、无法自拔。
耿落听完她的话,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陆臻臻看着她傻眼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当即扯着嘴角轻笑出声。
隔着玻璃墙的话筒里,随之响起一声低响:“笑的真难看。”
耿落带着标志性的嫌弃的声音,异常清晰的在话筒里流转,陆臻臻脸上的笑容忽然顿住,小声道:“落落,如果说,我真的撞了人,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三个字像一道咒语,在耿落的眼前不断漂浮回响。
半晌,耿落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理智的答:“不怎么办,这是不可能成立的假设,你根本不需要去想。”
“可是……我亲眼看见的,当我一睁开眼的时候,那满地的血色,盖也盖不住……”陆臻臻眼神放空,像是再次回想到那天的画面,脸色骤然惨白。
“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无……”耿落突然顿住,瞪大了眼睛看她,“你再说一遍!什么叫你一睁开眼睛?你当时没有看清过程吗?”
陆臻臻看着忽然变激动的耿落,低垂着眉,仔细想了想,“当时……我中暑了,头很晕,没有看清。”
“中暑?现在才是初春,这种天气怎么会中暑?”耿落抓住话筒的手骤然捏紧,“你记清楚了没有?真的是中暑?”
闻言,陆臻臻又皱眉想了想,“我不太清楚是不是中暑,当时我的头很晕、四肢提不起劲,感觉和中暑的症状很像,在停车场转角的时候,我脚踩不稳刹车,才有了后面的一幕。”
话音刚落,对面的耿落突然激动的站了起来,眼神闪烁的看着她:“这件事,你有没有和他们说?”
“没有,醒了之后,症状好转,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时间说。”陆臻臻皱着眉,觉得这期间可能有问题,怎么她难得出一次门,就恰巧中暑?在晕过去的一瞬间,转角明明没有人,林冉又是怎么恰好的从转角出现?这一切是不是过于巧合了点?
显然耿落也和她想到了一起去,扬声道:“这其中肯定有人动了手脚!”
陆臻臻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臻臻,你必须马上找机会,和警局相关人员透露这个消息!这个消息很重要,可能就是关键的问题所在,而我现在就回江宅找你男人,跟他说这个事,让他马上开始着手调查!”
“好!”
陆臻臻话一说完,耿落随即‘啪’的一声扣掉了电话,目光深深的在她的身前扫过,眼神里像是心疼又像是鼓励。陆臻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安抚的对她点了点头,她才起身朝门口走去。
待耿落的身影消失,身后的刀疤男缓缓向前,在她身侧站定。
“回去。”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陆臻臻起身,眸光淡然的看着他,“带我去见章华。”
对上她的视线的一瞬,刀疤男脸色微怔,竟有些不自在的撇开视线,答:“他有事,待会。”
陆臻臻已然习惯了他说话简短的方式,对他的话也大致能听懂,点头:“好,等他空下来了,请你带我去见他。”
刀疤男疑惑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扫视,不清楚她打的什么主意,却还是低声应下。
五分钟之后,陆臻臻再次回到狭小的牢房,坐在床头背光的位置上,静心等候刀疤男的传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