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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红偎翠,粉腮香浓,桃花荫处,好个风景——

沈绛坐在那叫“飘香院”的暗门子的后一进屋子的房顶上,听着底下传来这咿咿呀呀的艳曲声,不由掏了掏耳朵。

“六公子,今儿十九姑娘怎么放心让您出来耍耍了?”

“啧,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六公子男子汉大丈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十九姑娘终归是个妇道人家,怎好这般不懂事,对吧!”

听着是开席了,正在让座入席。

阮家那一行人是要回暮江城去的,就是沈绛留意到跟着几个的不大对劲的人,应该是这陆六公子的跟班,看来此刻都在这里了。

“你们尽着吃喝,今儿六公子请客,一切花销六公子全包了。”这是个帮闲的。

“多谢六公子,六公子真是慷慨大方,哈哈哈!”这是个混吃混喝的。

“小桃小荷,都殷勤着点儿,咱们六公子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你们若是伺候好了,让六公子高兴高兴,定有重赏!”这定是个龟公。

“是~!”

然后便是一阵嘻嘻哈哈的撒娇撒痴声。

“亲王,要不要下去给他们搅和了?”那淫词艳曲越发的不堪入耳,柳四脸色有些怪异,怕陛下知道了不高兴,忙同沈绛道。

沈绛稍微拨开了些一片瓦片,对着下头看去,口中道:“不急,等等。”

“六公子如何愁眉不展呐?”有人开口问道。

陆冕一口接着一口喝酒,而后一搂身边一名穿桃红的女子,冷笑道:“想我陆家,也是江南响当当的人家,那阮家不过仗着几个臭钱,逼着我家老爷答应让我去入赘!”

“这是自然的,六公子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人物,肯去入赘,是给阮家脸面。”有人忙笑着恭维道。

陆冕捏着酒盏一拍,“老头子不就是想把我早早的打发出陆家,免得我和陆大争家私吗!我哪里就不如我大哥了?啊!让我在这里受女人的气!”

那几个帮闲互相看一眼,嘿嘿笑着打圆场,“这也是六公子有十分的人品,阮家才求着您去做当家女婿的。”

“哼。”陆冕讥笑一笑,“他们阮家,让女人当家,哼,把家都当散了,这么多房把钱一分,还剩几个银子?那死丫头还敢在我面前摆谱!”

陆冕越想越气,阮明宝在花厅把他好一顿训,说他失礼人前,狂妄无知,还让他去向那两个关外的胡子去赔罪。

那几个帮闲为了打听这种大户人家的阴私好拿去别的酒宴上嚼舌根混吃喝,听见陆冕这般抱怨,晓得有好话听了,纷纷恭维他人才出众,就是一时潜龙伏虎而已,又忙劝了几盏酒。

陆冕十分受用,忽然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对着那几个人道:“你们猜,为什么明明阮家长房有儿子,他们还要给阮十九招婿?”

“听说是阮银主他身体不好,不行,没法娶妻。”

另有个嘻嘻哈哈地猥琐的笑出了声,“嗨,这么有钱,还治不了这病啊?看来阮银主还不如咱们快活!”

“哈哈哈哈哈!”

“嘻嘻嘻嘻!”

底下登时笑成了一片。

陆冕耸着肩在那冷笑,“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阮银主不仅不行,生不出,他啊……哈哈哈哈哈哈!他还是个断袖!指不定对着女人啊,根本不中用!”

他喝得多了,边说边狂笑,还在那狂拍怀里女人的屁股,把个美娇娘打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啊?真的假的啊?”那几人听得这趣事,忙各自挤眉弄眼,又给陆冕满上了酒。

陆冕打着酒嗝,笑道:“他与楚州非花门那个姓傅的,好得日夜不离,就是不知道啊,咱们阮大银主,是上头那个,还是下头那个。”

“啊……?啊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那一阵一阵的笑声,透着猥琐下流的心照不宣,越加的不堪入耳。

沈绛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瓶子来,这两瓶子里头,一瓶是哑药,一瓶是药效强劲的合欢散,他正在犹豫给下头送壶什么药酒才好,忽然屋顶上悄无声息地飘上来一个人。

沈绛几乎等他近到十步之内才发现有人,他蓦地一抬头,瞧见竟然是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

“傅门主?”

傅诚不是应该和阮明珠在关外的吗?

傅诚对他轻声的一嘘,又指指下面。

陆冕越说越兴起,“何况阮银主那一副短命相,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几年,哼,阮家的那份家私,将来还不都是我陆六爷的?大银发的当家,迟早也到我陆六爷手里,阮明宝还同我摆谱!这死丫头!”

今日乍见之时,这陆六还是有个人样的,许是入赘之事,让他心中苦闷,加上又被阮明宝说了,这借酒浇愁,只顾自己嘴巴上痛快,全然没了半点所谓大富之家富贵公子的教养体面,越说越没边了。

傅诚对沈绛一展手掌,意思是让沈绛把那两瓶药给他。

沈绛想了想,这位陆六爷说话如此动听,毒哑他太可惜了,便把那瓶合欢散放在了傅诚的手中。

傅诚对他略一点头,便跳下了房顶。

沈绛挠挠鼻子,同柳四道:“走吧,正主回来了,没咱们的事了。”

*

夜已深了,阮明宝坐在妆台前,卸了钗环,散着长发,对着镜中人影,默然坐着,两行清泪不知不觉地就流了下来。

“小姐。”外头有人唤道。

“怎么了?”阮明宝忙低下头,用帕子印去了脸上的泪痕。

“风姑娘在外头,说想见见小姐。”仆妇回禀道。

“素清姐姐?”阮明宝忙站了起来,道:“快请进来。”

阮明宝瞧见风素清进门,迎上前去见礼,又招呼人上茶上点心,风素清也不推辞,拉着她的手道:“许久不见,阿宝。”

阮明宝请她在一旁的坐塌上一同坐下,道:“姐姐深夜来寻我,是不是萧、啊,是陛下有何吩咐?”

风素清仔细把她打量打量,见她眉眼红红,便道:“我方才经过楼下,见你房中还亮着灯,想到我们许久不见,便上来看看你。”

侍女们端着茶点进来摆上,又恭敬地退了下去。

阮明宝侧过脸轻轻吸了下鼻子,又对她笑笑,“姐姐是不是瞧见今日陆公子作为,所以……”

阮明宝知道风素清不是来看她笑话,但是她也不想叫人同情。

风素清也不大会拐弯抹角的安慰人,她便直言道:“是,我见那人不行,一无是处,狂妄自大,欺软怕硬,阿宝,你如何会同意与这样的人结亲?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好男子了!”

阮明宝低着头不说话,良久,才摇了摇头,道:“素清姐姐,世上的确有好男子,却非阿宝心中之人,而我,也没有心情再与人情情爱爱,寻个看得过去的人,便罢了。”

“这是什么话!”风素清简直匪夷所思,“你是知道这姓陆的为人不怎么样,你还同意的?这是终身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阮明宝凝眉,“素清姐姐,其实世上并没有多少郎情妾意心心相印的好姻缘的,我在暮江城中所见,那些叔伯和堂兄弟们,没有一个是不纳几房妻妾的,区别只是有人还算有良心,对结发妻子还算敬重,有人便全然不是个人,打骂糟践,宠妾灭妻……”

风素清愣愣地看着她,她才十九岁,当是花一般的年纪,天真烂漫的性子的,如何会这般绝望,从前那个笑靥如花时常撒娇的十九姑娘呢?

难道是兖温宁把她真的伤心了?也不知道这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之前一丝风儿都不闻。

风素清也不敢直接提起兖温宁,只得迂回劝说道:“阮家是这样,但其他人也许不这样啊。”

阮明宝摇头,“罢了,陆郎虽有些不成样的毛病,但他毕竟是入赘我家的,不敢对我太过,寻常度日,哪里那么多的真心假意去细细分辨了。”

“况且,其他人是不是这样,也与我无关了……”她说着,捏紧了手指,“反正我绝不会嫁入旁人家里,在那深宅大院之中,替人打理家事,管束妾室,还要教导自己夫君与旁人生的子女。我是阮家的女儿,自会说话便会拨算盘,我能挣钱,也不需要依靠什么男人,陆冕若是听话便罢,不听话,大不了我给他一笔钱同他和离。”

风素清不曾想到,往日天真可爱的阮家小妹妹,原来有这般刚强的性子,一时之间,她准备好劝说她的言辞全然说不出口了。

“何况,素清姐姐不也是独身一人吗?可见女子也不一定要去嫁人的,自己能做得一番事业才好。”阮明宝瞧向风素清。

风素清不妨说到自己身上,遂低笑了笑,道:“我家中姊妹颇多,父母也不大顾不上,但也频频来信催我成亲,我都不敢回信了的。”

阮明宝握着她的手,道:“姐姐武艺过人,又领着陛下亲卫的职司,等闲男子都比不上。”

风素清没想到她来找她套话,反被她安慰了。

“傅爷!”门外的仆妇忽然一声惊呼。

房中说话的两人登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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