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绛。”安靖一挥马鞭,道:“其实,城主吩咐过,让你离开。”

鲜于期的原话是:“让小绛赶紧走,他若是不听,你与那个姓萧的讲,让他带小绛去中原,再也不要出天山,我欠他的,就让他自己去西河城的金库里搬,能搬多少算多少。”

沈绛抓紧缰绳,“算了吧,我们那笔烂账是算不清楚了,这辈子,反正与他做了兄弟和朋友,也没有必要算那么清楚,驾——”

“小绛。”

沈绛侧脸看他,“安靖大哥,你有空说些没用的话,不如多告诉我苏特的情形。”

“萧靖王爷。”安靖又看向一旁并驾齐驱的萧尹。

“惧内是我北溟萧家的光荣传统,我家小绛说什么就是什么。”萧尹一脸理所当然,显然是不打算劝他了。

安靖无语了。

只得道:“苏特的事情,复杂到几乎没有人能够知道真正的内情,我大概能够知道的,与整个献教的圣火教廷有关,但这些事情,恐怕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了。”

安靖有些伤脑筋的挠挠头。

“没事,我有耐心听。”沈绛挥了一鞭道。

安靖只得整理了下思绪,从头开始说起,“圣火教廷之中,原先有十二圣殿,呙教属于光明圣殿,一千多年前,圣徒呙耶萨对真神教义的解说赢得了初代苏特王的认可,所以在苏特王城建立起了宏伟的光明圣殿,供奉真神的智慧之火。

但是在七百年前一场关于开天辩经的集会中,光明圣殿和主张辩论学的真理教派产生了极大的分歧,引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除法战争,这场战争最初只是在小范围内、教廷的护法军之间展开的,但是后来,扩大到了整个朝满之地,甚至波及了西方的诸城,连死海尽头的大马色都受到了影响,造成了无数的死亡。

后来,未了避免更多无辜的人丧命,终于在第十二代苏特王和圣火教廷的调停之下,献教的长老们承认了呙教拥有独立的教义和完整的教法立法权。

而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为了坚持古老的传统,区别于被世俗所污染的本教,呙教的教义越加的严苛,几乎掌控了苏特王庭的方方面面。

到了第三十六代苏特王时期,一场被称为神圣之变的政变中,当时的苏特王从教廷的手中拿回了大部分世俗的权利,并且引入了真理教派进入苏特的教廷。从此,苏特的呙教教廷,光明圣殿与真理教派并存。

但你们也知道,权利从来不是永恒的,苏特的继承法十分的模糊不清,导致了宫廷中经常因为王位发生政变,每一场政变都需要得到教廷的不同势力的支持,所以教廷的权利又越来越大,不过好在,现在的教廷不是铁板一块。

加之五十年前,上上一任的苏特王为了平衡属邦的局势,一共娶了四位不同属邦出身的圣女为王后,四位王后地位不分先后,同样都拥有坐在王的身边的权利,这些王后们生下了三十六名子女,从律法的不同解释出发,第一顺位的继承人就有八名。

伴随着一场血雨腥风的权利争斗,最后,获得了光明圣殿支持的净屠王登上了王位,也就是银月女王陛下的父亲。然后,净屠王把他那些兄弟姐妹们,杀得只剩了三个,那些数量庞大的侄子侄女们,都流放去了别国,当然,在毒药和刺杀之下,最后活下来的也没有几个了。

但是终究没有赶尽杀绝,后患依旧还存在,失去了权利的王族们自然不会甘心,尤其是现在,真理教派的长老们抓住了女王的小把柄。”

听完之后,沈绛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他头疼。

看来黑羯罗的作为,还真的只是苏特王宫的传统而已,而他的手段,也真的很不值一提,很简陋,很天真。

“那阿期。”他问道:“为什么会被软禁?他们给他按的是什么罪名?!”

“不需要罪名,城主拥有的财富,令人垂涎,他的铁骑兵,更是令人望而生畏,西河城中,有东方中原的学者,有西方的商贾,还有无数的亡命之徒和奇人异士,在金银市的酒馆里,能够听到东方上国的流言蜚语,也能知道西方诸国的宫闱秘辛。最重要的是,城主是女王陛下唯一的妹妹的唯一的血脉。”安靖回答道。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阿期是个绝好的人质。”沈绛冷声道。

“是的,但是他们现在还是不敢太过轻举妄动,城主只是不能轻易见到女王,受到一些监视而已。”安靖安慰他道。

*

快马加鞭,一昼夜之后的深夜,苏特王城那高大的半圆形的宝蓝色的城门就已经遥遥在望。

这座坐落在西阿尔山下,被永生河流淌而过的巨大的城池,比起中原的魏京都并不逊色,被朝满之地的人们称作圣火之城、明月之城。

“王城最西面是王宫。”安靖用一根树枝在河边的泥滩上画了示意图,道:“这里有一座星月之门,把王城分为了月之城和星之城两部分,往北大约一射之地,就是馆驿,馆驿很大,有四座高楼,还有一座巨大的花园,城主就住在西北方向的这座楼中。”

“王城外围的城墙非常的高大坚固,还有守卫大概半刻钟就经过一趟,只有这里——”安靖指指靠近西阿尔山的地方,“这一片是依着山势建造,因为异常的陡峭,几乎没有人能够上去,守卫会薄弱一些。”

沈绛把兜帽带上,道:“知道了,你带的那些人,叫两个熟悉地形的跟我们一起,其余的,你带他们留在山崖那边的城墙外接应。”

安靖不同意,“小绛,你知道城里的圣火卫队有多少人吗?只要你们被发现了,保证片刻之后,就会有几千名全副武装的武士把你们团团围住,而我们也没有其他的后援的。”

为了快马赶路,使团的大队都还留在后面的,他们赶到也要一天之后了。

沈绛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安靖大哥,我们现在去做贼,不是去打劫,是不是,阿尹?”

萧尹笑着点头,“当然,贼不露形,人越少越好。”

安靖知道他做贼的本事,但这里不是西河城,他担心他地形不熟,不过看萧尹的身手,安靖大概有了了解,便也不多加纠结了,便道:“博络,撒扎,你们跟着两位大人,给他们带路,要是情况不对,立刻放信号,我们在城外会准备狼烟堆,弄出大动静,掩护你们离开。”

两名黑衣卫士遵命。

“不。”萧尹忽然道:“安大人。”他看向安靖。

安靖略低头,“靖王爷可是有异议?”

“不知道女王如今在何处?”萧尹问道。

沈绛一愣,看向他。

安靖答道:“应该是在王宫中。”

萧尹便道:“几位既然是女王的亲卫,可否能去见到女王陛下?”他看向那几名女王的亲卫队武士。

“石勿则大人是女王的亲卫队副官,有王宫的令牌,随时可以面见女王。”安靖道。

“那就请石勿则大人马上从王城的正门,快马急催的回城,去王宫面见女王陛下,向女王通报要紧的事情。”萧尹道。

“这……”安靖有些犹豫。

萧尹便道:“你们奉女王之命前去迎接上国的使臣,应该人人都知道吧。”

“是,这并没有隐瞒的必要。”

“那么上国的使臣在月氏招兵买马,出手阔绰,短短几天就招集了一支亡命之徒的队伍,这个消息也应该人人都知道的吧。”萧尹又道。

萧尹没有客气的收下了赢来的那三百多万的银贝,并且非常慷慨的出了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价码招兵买马,这个消息几乎很快就传遍了朝满之地。

“当然知道了。”安靖道。

“在诸人弄明白上国使臣的来意之前,稍微来一些虚张声势还是很必要的。”萧尹笑道。

安靖明白了,“在下将亲自去求见女王陛下。”

看着安靖一行人骑马离开之后,沈绛的神情却有些凝重。

“你是在担心女王,还是在担心鲜于期?”萧尹问道。

“阿尹,我担心掺和苏特宫廷的那些事,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他道,他知道萧尹为了他是另有打算。

萧尹捏起他的手,道:“你其实还是怀疑那红甲虫是女王令人给你放的,是吗?”

沈绛摇头,“我没有去相信黑羯罗的话,但是……”他不想抱有无谓的期待,哪怕一丝一毫。

人有了希望,就会绝望。

*

站在西阿尔山的山崖上时候,明月无遮无挡地高悬在广阔的夜空,城内的许多房屋都贴着琉璃砖,在月色下犹如水晶宫一般闪耀。

萧尹终于明白了沈绛很早之前说的贴着琉璃瓦,有流水有花园的大宅子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不由揉了揉身边的人的脑袋,笑了笑。

“嗯?”沈绛扭头看他。

“走吧。”

夜色之下,没有人发现两道人影跃上了高耸的城墙,然后又在城墙上放下细细的绳索,拉了两个人上来。

“两位大人,守卫的路线都是固定的,城墙上巡防的卫队,是神圣卫队,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而城里的只是一些治安队,并不会非常严格,我们只要进入内城就可以了。”安靖留给他们的两个人,其中这个叫撒扎的年轻人道。

“嗯。”沈绛点头。

在这两人的带领下,果然一路上除了遇见在背街的巷子里的吐得七荤八素的醉鬼,再没有遇见其他的什么人。

一刻钟之后,就到了安靖所说的馆驿的楼下。

只是快四更天了,这里竟然还是灯火通明,甚至传出了阵阵荒唐的嬉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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