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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哈摇摇摆摆地走开了,但她去的方向却并不是出门的走廊,而是通向里面一个房间的一扇小门。

沈绛想了想,也站了起来,他扫了四周的人一眼,留意到一道目光始终追随着玛哈的身影。

其实今晚他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却一直没有弄明白为什么,好像有件事情,本来应该发生的,却始终没有发生,这不是无端的焦虑,只是他对危险的一种本能的感知而已。

在留意到这道黏着玛哈的目光之后,沈绛忽然一瞬间灵光乍现,茅塞顿开了。

——除了向惊天,他没有在避开别人。

那个苏特王子现在并不在这里,他应该认出了自己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不管是不是要杀自己,他都不应该对自己的存在完全的视若无睹,但到现在为止,甚至根本没有人来盯着他。

或者是尝试来跟踪他。

作为一个常年被跟踪被盯梢人士,沈绛对自己身后的尾巴一向异常的敏感。

沈绛想到有一个可能,立刻心跳如雷起来。

他努力地镇定下来,整理下自己的衣袖,手指不经意地在脉门上探了探。

再看了眼萧尹的方向,萧尹的面前已经不止那些筹码了,还有无数的金券和珠宝,加起来估计有三四十万的银贝。

他竟然一把全押了下去。

已经有人开始擦起了汗,一双双眼睛都盯着萧尹的手,想要把那双修长的、动作一直不紧不慢却优雅流畅的手给盯出一个窟窿来,他究竟捏着什么好牌,才把全部的赌注都押上。

萧尹的嘴边一直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无论他摸到什么牌,就算是一张高脚七和一张板凳,他都笑得毫无破绽。

但此刻,他手里的是一副至尊宝!

丁三配二四!

一张牌是红彤彤四点加白生生的二点,一张是红彤彤的一点加白生生的二点。

六点加三点,九点,九是天地至尊,乾坤无双。

完美地不能再完美了。

这是所有赌徒梦寐以求的王牌。

沈绛简直佩服极了,甚至有些嫉妒。

他抱着手臂很不爽地想,回头找点什么事同这臭男人找点茬撒撒气才好,自己又有一项引以为傲的本事在他面前失去了优越感,简直可恶!

八人桌上,只剩下了五个人。

跟不起的都退出了。

赌局越来越大,赌徒也就会越来越少。

毕竟王冠只有一个。

沈绛对着夏娜勾勾手指,夏娜立刻过来,“您有什么吩咐?”

沈绛对她耳语了一声,夏娜便又低头走回萧尹身边,同他小声的说了句话。

萧尹半侧回头看他,沈绛同他一撇下巴,意思自己走开一下。

然后便向着玛哈进去了的那扇小门走去。

那小门之后,却是一间休息用的小厅的样子,里面没人,只有几张看起来很舒服的软椅,一些吃食,凌晨的凉风透过镂空的窗扇进来,可以看见花园里依旧灯火璀璨。

玛哈并没有躺在那些软椅上休息,也不曾去窗边看风景,而是就站在门边,看见进门的人是沈绛,把举起的手臂又收了回去。

沈绛看她的样子,恍然,往一旁避了避。

果然片刻之后又跟来一个人,就是那个一直盯着玛哈,几乎把眼珠子都挂在玛哈身上了的一个男人。

二楼的赌局无关的人是不能进门的,这男人好像是赌桌上一个什么月氏王公的表兄弟。

玛哈在他进门的瞬间,立刻把门给推得关上了。

男人看见玛哈,笑得十分的猥琐,“小美人儿~你这是在等我的?”

玛哈对他娇媚地一笑,“对呀~”

沈绛站在另一侧门边,故意咳了一声,男人一愣,“怎么还有一个?”

玛哈立刻手刀扬起,对着他的后脖子就劈了下去。

男人啪叽一下就直挺挺地倒地。

“啧!要是被他这么盯一晚上,我就什么都干不了了。”玛哈简直要翻白眼了。

然后她又有些奇怪地看向沈绛,“你来做什么?不盯好好盯牢了人,他赢得多了,小心起花花心思,我看边上那些端着酒壶、拿着温热巾帕的姑娘们在他面前的筹码越来越多的时候,眼睛都快长在他身上了。”

她说着,脸上又挂起了那种调侃的笑容。

沈绛没有接她的玩笑,倒是很贴心地给那昏厥的男人又喂了点麻药,保证他睡得更熟一些,再把他拖到窗边,用软绒的窗帘把他的身躯遮住了。

然后才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给玛哈,“给我看看,我可能中毒了。”

玛哈一愣,看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怎么回事?”

沈绛道:“之前,打万点牌的时候,我缺一张鬼牌,在那人的牌组里,他知道我想要那张牌,就故意退出了,这样就能引我去动手脚,我想他可能把毒下在了那张牌里,他知道我中了毒之后,应该必死无疑,所以才没有浪费心思在我身上了,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玛哈恍然,立刻给他切脉,又让他伸出舌头细看,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他的舌尖有些细小的紫红点。

“你有什么感觉?”

沈绛细细感受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暂时没有特别的。”

玛哈拔下自己的一根发簪,那发簪的尖端异常的锋利,她用那尖端刺破沈绛的舌尖,取了一滴舌尖血,再拿出一张银纸,撒上些药粉,用火石点燃了那些药粉,药粉烧尽了之后,银纸上一缕青烟袅起,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

“你猜对了,是有毒,应该有银环蛇的毒液,但肯定不止。”

沈绛苦笑,这说明单独解蛇毒是没用的,除非知道毒方。

“大概什么时候会毒发?”他问道。

玛哈一摊手,“可能这一刻,可能下一刻。”

说着,她还对他深深地行了个礼,“你的葬礼我是不能正大光明的现身,毕竟上次我没有受到邀请就去了鲜于城主的金库拜访,他应该不会再欢迎我,不过勉强作为朋友,我现在就把祭奠之礼献上,祝你往生无恙,小红。”

沈绛自省,为什么他认识的都是这种人,毫无同情心,善于落井下石。

“帮我解毒。”

玛哈笑容可掬,“为什么?”

沈绛揉揉额头,“我会真诚的谢谢你,并且帮你缴纳赎罪金,请鲜于城主撤下你的悬赏令。”

玛哈却摇摇头,还笑得格外妩媚,“发财榜上那张悬赏令把我画得很美,为什么要撤下来?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美丽不好吗?”

沈绛再次自省,他不该画得漂亮的,下次再把她画老二十岁。

“好吧,你要什么?”

“撒曼王冠,整个儿归我。”

“成交。”事关生死,沈绛非常的痛快,“如果我得到了,等我用完了,王冠就是你的了。”

“我不相信!”只有骗子最了解骗子,沈绛答应的太快,玛哈这是合理怀疑。

“那加上你陪我们去一趟苏特。”玛哈对商路上差不多的毒物几乎了如指掌,自己竟然被人当面下毒而毫无所觉,苏特的事比他想象的更加难搞。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不过,你还要告诉我,你那情人究竟是谁?我真的好奇死了。”

“这个免谈。”

“那换一个,你们相处的时候,谁是……嗯哼?”玛哈笑得简直就是恶劣。

“玛哈!”沈绛反悔了,与其落把柄在这个女人手里被她当做笑柄,他宁愿不想解毒了,他可以选择去死。

“我马上要成为你的救命恩人,这点小小的好奇心你都不能满足我吗?”

“小姐,收起您那些无聊的好奇心!”

“原来如此,真是遗憾呢~”玛哈已经意会,还意味深长地摇摇头。

“喂!你还是不是个女人了?”沈绛简直忍无可忍,这女人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克星!

“你要验证一下吗?我不介意的。”

“……”

……

“银环蛇的毒,中毒之后几乎顷刻就会毒发身亡,而且会很痛苦,但你都中毒几个时辰了还活蹦乱跳的,说明配方里加了延缓发作的药物,鉴于我对苏特宫廷药师的了解,这个药物应该是赤丹粉,所以,来一杯加了赤丹粉的葡萄酒吧~”

玛哈很贴心的把酒杯举到沈绛的唇边。

赤丹粉同样也是剧毒,缭绕香的配方里就有这味药料。

沈绛犹豫了一下,“但我若喝了赤丹粉,蛇毒没有解的话,同样会因为赤丹粉发作死的。”

玛哈毫无同情心的点头,“对啊,但是银环蛇毒发作,马上死,赤丹粉却不会让你立刻死,除非你一天来这么一杯,那大概也要一个月之后才会死于累积的赤丹毒。”

“你能解蛇毒的,对不对?”沈绛又问,他希望得到确定的保证。

玛哈笑着点点头,“我大概有个主意了,怎么变得这么胆小了?”

玛哈第一次认识沈绛的时候,他被玄真门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物折腾的几乎不成个人样了,当她告诉他他随时会死的时候,这个少年一点都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他唯一的担忧是不能安排好自己的后事,担心他那个小妹妹无法安稳的活下去。

玛哈见过许多人的死亡,那么坦然的只有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似乎根本不介意自己是不是会马上死去,好像这个人世,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东西可以让他留恋的。

“我一向很胆小的啊,要是死了,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像玛哈小姐这么美丽的姑娘了?”他笑笑,便把那加了赤丹粉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然后回头,透过一丝门缝,看向那个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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