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朝着另一边转过去,“不许笑,也不许偷看!

“夫人息怒,为夫遵命便是!”

萧靖王一言九鼎,说不笑,那绝对是不笑的。

沈绛迅速地拆了那繁复的发髻,脱下那身琐碎的裙装,把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都薅了下来。

最后,当这招摇的车队进了康老爷的庄园,仆人们把这圆顶车卸下,换成了十二名雄壮的力士,直接把车驾抬进了为尊贵的客人准备的庭院的时候,那个叫璞达的仆人战战兢兢地前来行礼。

“二、二位……到、到了……”

车中毫无应答。

“二位……”

璞达满头冒出了一层的汗。

“已经进来七家堡,现在是在康家的花园了,按照之前说的,请告诉奴婢王公和夫人的下落吧!”

车内依旧寂静无声。

璞达略抬起头,想透过帘帐看里面的动静,帘帐半透,里面似乎空无一人。

璞达慌忙上前掀起车帘,只见那宽大的金丝软垫座塌上,用金银首饰压着一张纸。

纸上是一张简单却明晰的路线图,一直从他干河畔一处叫月牙湾的地方,延伸到不远处的一个荒弃的洞穴。

今早安密陀王公奢华的车队在月牙湾稍作停留,王公和夫人却在重重守卫下不见了踪影,唯一知道内情的璞达一路心惊胆战,却不得不听命行事,他只能寄希望于这两个人能够信守承诺,进了七家堡,就把王公放回来,若不然他只好去死了。

此刻,进了七家堡的“安密陀王公和他美艳无双的夫人”已经站在了一处可以俯瞰整个七家堡河谷的小山坡上。

“方才我去打听了,今晚的宴会,是康须的小儿子康久图主持的,但他并不轻易见客人,所以,我们得需要引起他的注意,让他来请我们。”

“宴会是在那座水上的庭院里举行,一定会有人认出来安密陀王公和他的夫人有点不太像,所以我们需要另外想个小办法进去。”

沈绛指着河谷中间一处碧水轻荡的湖泊,湖水之中有座繁丽旖旎的花园,一条长长的曲折蜿蜒的长廊桥将花园与水岸连接着。

“什么办法?”靖王爷十分的捧“王妃”的场。

“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萧尹双臂张开,低头瞧自己的身上,然后将悬在衣摆下的一枚浮雕虬龙的玉牌摘下。

“凑合。”沈绛接过之后,挑挑眉,勉强满意。

萧尹失笑,没有说话。

这玉牌是灵山玉,虽然算不上价值连城,但七八千金总值的,显然王妃是更加的见多识广,不以为怪。

“还有一件事情。”

“你说。”

沈绛摸着下巴把他打量打量,“你这副样子,在这里并不是很适合,我要给你换副装束。”

萧尹穿着一身暗纹的绀青色箭衣,用同色的束带将长发扎起,装饰虽然十分的简单,但这衣着打扮,一看就是中原来的,而且这几日在沙海中折腾的,有些风尘仆仆,看起来就不大崭新体面了,尤其是在这个富贵又势力的地方。

萧尹看着他笑道:“好。”

沈绛忽然抱臂看着他道:“你就没有任何的疑惑?”

萧尹依旧含笑,“没有。”

“我们没有直接去苏特,却大费周章的在这里见一个商贾,你不问问我为什么?”

“听说苏特女王与教廷剑拔弩张,王城守卫异常严密,既然苏特王庭的人善于暗杀下毒,女王一定很小心,不会轻易见外人,我们进去王宫应该不太难,但是要见到女王并且同她说上话,想来不大容易,这商贾,想必不是一般的商贾。”

沈绛点头,“不错,康家是商路上最豪贵的大商人,西域的商贾,与中原的不同,中原认为士农工商,行商贱行末流,就算是阮大银主如此富贵,官场上下如鱼得水,但正经论起来,想必也是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大礼之上不敢僭越的。”

阮明珠富可敌国,但在官面上现身,就连衣着打扮都朴素至极。

“但是商路之中,以金钱论资排辈,行商巨贾,只要足够富有,几乎无所不能,甚至参与一国之政,影响王座更替,王公贵胄无不贪利与之争相往来。每一个有权有势的国主或城主背后,都站着一个、或者说一群资助他的巨商。像这位康须老爷,在西域诸城邦可是大大吃得开的一位人物。他还是苏特女王亲授的公爵大人,能够自由的出入苏特的宫廷,他有本事帮我们引见去‘拜见’女王陛下。最重要的是,拜见女王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而我的身份和理由,便是向女王敬献一件稀世的宝物。”

沈绛接着道:“能指挥鸦群的并非只有女王,阿期会想办法处理那些已经盯上了我们的暗杀的杀手,无论是谁派来的,他会去弄明白,但我们还是不能这么大大咧咧的进苏特王城,入乡随俗,委屈王爷几日,同我玩些见不得人的把戏吧。”

萧尹低笑,他如何会有异议呢?

“但那宝物……”不过,萧尹这时候倒是确有些疑惑,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设法先去弄件足够体面的礼物了,——一件能够入得富甲西域的康老爷的眼中,让他答应帮忙引见女王的宝物。

但现下有些仓促,距离宴会开始已经不到两个时辰了,萧靖王稍微有一点点的伤脑筋。

沈绛见他果真略有思索的模样,不由有些得意,便道:“那就要看,今夜的宴会上,康老爷的客人们,究竟带了什么足够打动女王的珍宝了……”

还抱着手,微抬着下巴,一脸似笑非笑。

“你应该不会是想着悄悄拿走那件足够打动女王的珍宝,那失盗的客人一定会嚷嚷出来,我们拿到手,也不好去见光了。”萧尹失笑。

“啧啧啧,堂堂的靖王爷,怎么满脑子都是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某人倒打一耙的本事,一向很了得的。

萧尹哭笑不得,“那不知道靖王妃有什么绝妙的好主意呢?”

沈绛便活动活动自己的手指,同他做了个虚虚握拢的手势,还抬抬眉毛,口中配合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懂了吗?”

“毫无疑义。”

沈绛便笑眯眯地踮起脚,搂住他的脖颈,闭上眼睛送上了自己的唇,笑道:“好乖,奖励你的。”

显然这个奖励并不太够,靖王爷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直到夜宴将要开始的时候,康家花园外迎客的执事打量这位自称是高昌国来的国主最小的弟弟叫做什么夸善亲王最宠爱的夫人所生的小公子,觉得他的嘴唇实在红得过分了些,简直是涂脂抹粉了一般。

待这两人进去,执事们互相笑了笑,“想是哪家的小姐,乔装打扮前来这里玩耍的。”

这种事常有,这些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以为这表面光鲜亮丽的宴会,是多么的有趣好玩,偷偷乔装前来,不惹出些祸事还不会善罢甘休了。

执事叫来一名侍卫,吩咐了一声,叫他留意刚进去的两个人,注意一定不要让他们惹祸。

此刻,爱惹祸的千金小姐和他那因为是隔母所生所以不太相像的兄长已经进了花园里面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遍身绫罗的男男女女,可能整个朝满之地三十六国那些爱招摇的达官显贵都聚于此间了。

此刻夕阳未落,筵席还未正式开始,但园中已然衣香鬓影,欢声笑语不断。不时有人聚堆在寒暄招呼,调情说笑。

花园当中有个开阔的圆形亭子,青翠的葡萄藤沿着造型精巧的廊柱和高大的亭顶,长出一大片天然的华盖,亭子两旁的石榴花开得如同一簇簇跳跃的火焰。

这亭子中间摆设着一张巨大的嵌着各色宝石的环形桌案,上面陈设着无数奇异的瓜果,还有涂满了蜜汁和花露的烤羔羊和烤骆驼。

这样的宴会,自然是少不了美酒的,那些美酒都盛在透明的琉璃酒器之中,而那些酒器竟然是高高低低地放在一大座散发着丝丝寒气的巨型冰山上,冰山将夏日的炎热驱散,使得整个亭子四周都变得沁心怡人,任何人也都可以去随意去取用那些美酒,随时会有眼明手快的仆人将空了的琥珀琉璃盏重新倒上琼浆玉液。

纸醉金迷,纵情享乐,西域豪商富贾的多金可见一斑。

这里的宴会比起中原的可是奔放热烈许多,环形桌案正中,有个小小的高台,高台上已经有几名艳姬正在舞蹈,随着鼓点扭得异样的妖娆,虽然都穿着华美的衣衫和长裙,其实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那些薄纱根本什么都挡不住。

沈绛瞟了一眼萧尹,“好看吗?”语气甚是调侃。

萧尹笑着看着他,把他唇上那两撇翘得调皮的假胡子给摁了回去,再认认真真地将他打量了打量,“好看。”

沈绛忙捂着嘴唇,眼珠子左右一转,小声道:“宴席过后,好戏才会开场,我看应该就在那座都是水晶窗子的屋子里头开局的。”

他说着,向着离这里不算远的一处楼阁指了指,那楼阁看起来有三层高,葫芦形的窗子上,嵌着的竟然是一块一块磨成镜子一般光滑平整的水晶片,在夕阳的折射下,无论哪个角度看过去,都璀璨生辉。

不错,康老爷的宴会的重头戏,便是赌局。

这赌局不是一般的赌局。

赌资巨万,令人无法想象,而赌注更是千奇百怪,只有人想不到的,没有不能上赌桌的。

金玉珠宝、家宅田产、名兵神器、宝马神驹、美女妖童都算不得什么,甚至有人曾经在这里,输了自己的王位,从国王变成了乞丐。

而赌法也是灵活多变,从最常见的赌大小、推牌九、叶子戏甚至卜签、斗虫,诸般博戏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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