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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化的雪水沿着蜿蜒曲折的溪流潺潺向远方,高悬的半轮的明月依然照得满地银霜。

沈绛靠着溪边一棵弯曲扭结的胡杨树,抱着手,盯着溪流中破碎的明月,已然沉默了许久。

萧尹靠近他之后,脚步微沉。

“往来苏特,路途遥远,可能要数月,你离开这么久,洛京群龙无首,行吗?”他听见了脚步声,依旧望着水面,问道。

萧尹在他身侧站住,道:“仪冰,大概在千夜洲的大江城,发现了清宁的踪迹。”

沈绛惊诧,他之前向火寻女王打听清宁的下落,连火寻都不知道,他几乎以为清宁根本没有入关去中原。

“她在大江城,是不是……想要掘出那宝藏?”

萧尹负手道:“开春时,浑河上游一带雨势就极大,比起旧年秋末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千夜洲的湖泊河流几乎连绵成片,成一片泽国,就算她对宝藏有什么想法,也暂时无计可施。”

沈绛眉头深结,“可是,我师父不是把郑宁驰忽悠了,告诉他宝藏在华阳城吗?难道被发现了?”

萧尹摇头,“乌啼说,这些金子,是来自于上古的祭坛,分布于中原九州,清宁应该早就知晓,但她可能所知的也有限。”

沈绛恍然,“你是认为,我父亲的舆图中,定然会有那些祭坛的线索。”

萧尹道:“不错,你说过,沈先生的原图上,有一些注释的符号,但没有详解的文字的地方。”

沈绛点头,“是,我后来在宫中找的那些地图图册,都全无所获,可能要用原图和我父亲的笔记对照,若不然谁都不知道。”

萧尹便道:“不错,也许那些隐晦注解的地方,就是那些宝藏的线索。”

“宝藏的确惊人,但用不着你出关来找吧,你手下那么多能人,我不信需要你亲自来做这件事的。”沈绛道。

萧尹垂眸看他,“你说呢?”

沈绛抱着手,笑着摇摇头,“别开玩笑了。”

他没有怀疑过萧尹的心意,但他也知道萧尹不会在与郑宁驰百万大军对峙的时候,为了自己千里迢迢跑来西河城的,如今还要同去苏特,萧尹很清楚他自己的责任,若不然,他也不会……

沈绛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看向被夜风摇曳的胡杨枝叶。

“还记得,乌啼说的那个所谓的郑氏五百年天命,如今尚有一百五十年皇运的事情吗?”萧尹问道。

沈绛眉头轻抖了抖,忽然看向他,忍不住“噗呲”一笑,“你信这个?”

萧尹盯着他的笑颜,那一瞬间灵动的眼眸,如同转瞬即逝的一道光芒,在他心中轰然炸开,但又随着他的笑意褪去而泯灭了下来。

“原本不信,现在,不得不信。”萧尹忍着自己激涌的心情,忍着把他揉碎在怀里的冲动,只沉声这般道。

“那些所谓的宝藏,至关重要的,并非是金银宝物,而是……天命……”萧尹凝眉,此事诡谲到了他都无法言说的程度。

乌啼说,所谓天道附之于人,为人间帝王,历朝历代,虽皇朝兴衰,诸姓更迭,其实一脉相承,从无更改。

若非他知道乌啼不会妄言,若是从旁人口中知晓的话,他绝对当做无稽之谈,不会入耳一个字的。

“天命?”沈绛更加费解,他甚至伸出手,去捏了捏萧尹的脸颊。

萧尹一愣。

“是阿尹啊,不是旁人贴了□□的啊……”沈绛也愣怔着。

萧尹失笑,捉住了他的手,道:“此事,并不容易解释,可能需要找到沈先生的舆图之后,才能知道了。”

沈绛的手指,比起之前,更加瘦削了些,几乎没有了什么肉一般,骨节嶙峋。

萧尹轻轻握着,但不过须臾,便被他抽了回去。

“夜深了,明天赶路,回去歇着吧。”

他向着邸店走去。

“小绛。”萧尹看着他的背影,“你……”

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想告诉他一些事情,但现在,他不会接受的,也许又会远远的逃开了。

沈绛转回身,后退着远去,“有话,明日再说吧。”

萧尹看着他微笑,“好,明日再说。”

他不急,他们会有很多个明日,直到垂垂老矣。

*

穿过落雪镇北的坳口,便出了天河谷地,渐渐可见戈壁荒野。

此时,烈日当空,碧空如洗。

“啁——”一声长鸣。

幽羽在天际盘旋落下,停在了萧尹的臂上。

片刻之后,又振翅遥遥远去。

沈绛仰靠在驼峰上,盖着兜帽,似在闭目养神。

鲜于期骑在马上,盱目看了稍远一些的萧尹一眼,绿眸之中,隐着一缕幽光,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风,逐渐的灼热了起来。

“大元宝,去前头看看,有没有可以歇息的地方。”鲜于期忽然开口吩咐道。

大元宝原本在驼队的最后,闻言沉默地一点头,一抽鞭,拉马先去了。

六月的天气,当午的阳光下,并不适合在荒漠中赶路,歇息歇息,等最炎热的日头过去了,才好再接着前行。

沈绛微微睁开眼睛,略掀起了兜帽,身体随着骆驼的走动轻轻晃着。

“才进土石坡,我记得前头不远有堵废旧的土墙,可以挡挡日头。”他打量了四下道。

果不其然,差不多一刻钟之后,荒芜的原野上,有一堵孤零零的土墙,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何人修筑的,可能原来是一栋房屋,也可能是一座古老的烽火台,但现在,不过一堵土墙而已。

也能为过往的旅人,提供一丝丝遮蔽和阴凉。

鲜于期喝了口水,看见沈绛正同萧尹在说话,脸色立刻拉了下来。

“水,别喝多了。”沈绛道。

荒漠之中,水就是命。

萧尹看了眼蹲着休息的驼队,笑道:“水应该够的吧。”

他们带了进出荒漠所需要的足够充分的东西,每一头骆驼背着的行囊里都塞得满满当当。

沈绛点头,又道:“水够的,这烈日底下,汗水出得快,但水却不能一次喝太多。”

他举起自己的皮水囊,道:“这是半天的分量,一次喝两口,不能一下子全喝了,若不然人会受不了的。”

萧尹笑着伸手,想揉揉他的脑袋,还柔声道:“知道了。”

沈绛却将头一偏,向一旁阴凉一些的墙根走去。

“歇一歇吧。”

萧尹的手半举的,微微愣了愣,而后心中泛起一丝失落。

见他已经在墙边席地坐了下来,抱着水囊,又闭上了眼睛。

他好像一直在睡觉。

鲜于期在他身边坐下,唤了声:“小绛。”

“嘘……”却依旧闭着眼睛。

萧尹失笑,叫他为难了。

便走得稍微远了一些,与那些臭烘烘的骆驼们挤在一处狭窄的阴凉下。

鲜于期碰了碰沈绛的手臂,轻道:“这样靠着墙睡不舒服的。”

沈绛闭着双目,发丝些许凌乱,被轻微的风吹得颤动不已,而眉弓下的阴影似乎隐者一丝无法言说的忧愁。

“小绛。”鲜于期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别吵。”沈绛皱了皱眉,含糊道。

鲜于期只得安安分分地坐在一旁,亦沉默着。

午时的热气,从干涸的万物中散发出来,贴近地面的空气,波动扭曲着,裸露在阳光下的每一粒砂粒,每一块岩石,都是滚烫的。

所以此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疏松的沙地下游动着,也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这如同幽灵一般的掠影,以极快的速度向同样在闭目小憩的萧尹而去。

须臾间,那暗金色的眼眸只睁开了一条细线,烈日底下有光点一闪,那无声无形的幽影登时停止,而银钉所钉的沙地上,缓缓地洇出来一滩鲜红的血色。

鲜于期眉头一跳,嘴唇微微一抿。

他的手指便被身边的沈绛死死地绞住了。

沈绛已经睁开了眼睛,盯着鲜于期,眼眸中暗沉沉一片。

“你跟我来。”

他起身,带上了兜帽,率先向土墙后走去。

鲜于期的目光略微的闪烁了下,便跟上了他。

萧尹俯身,拔回了银钉,带出沙地下一条漆黑的细蛇。

这种沙漠中的黑蛇,有剧毒,一触即死。

沈绛走了很远才停下,再转身,看着身后跟着鲜于期,瞪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也不言语,额头的热汗慢慢汇聚,流到了瘦削的下巴,再滴滴落下沙土中,转瞬又被烈日烘地不见了踪影。

鲜于期被他盯得胆寒,“开个玩笑而已,萧靖王不至于对付不了一条小蛇。”

“别玩这种把戏了!”

蛇是被鲜于期用无明火逼着向萧尹而去的。

“他还没死呢。”鲜于期被他眼中的厉色激地心火窜起。

“所以你才没死!”沈绛冷冰冰地道。

一瞬间,一股怒意直冲鲜于期的心肺,“你为他,会杀了我?”

“是!”沈绛答道。

鲜于期退开几步,眼眸一瞬间黯淡至极,似魂灵都被抽空了一般。

沈绛移开了目光,浓密的睫羽之下,是悲伤的幽色。

“好、好得很!”良久,鲜于期终于挤出了无比讥嘲的笑容,“你还真是贱得很!”

热浪滚滚,鲜于期见他沉默不语,从五脏六腑到四肢百骸,几乎从内到外都被这热意冲地失去了理智。

“小绛看见他,立刻同狗一般去摇尾献媚,不惜千里迢迢要去苏特,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怎么?是不是还想做他的娈童,同他的王妃去争宠啊。”

沈绛重新抬起眼睛,眸子里浮着一层细碎的光点,“鲜于期,是不是在你心目中,我就是——!”他说着,突然觉得无力,咽下了想要说的话,又沉默了下来。

最后,只扔下一句,“与你无关。”直接向着土墙方向走去。

他已然恢复了那平静无波的语气,冷淡地没有任何情绪。

鲜于期的心抖了一下,小绛又用这种态度对他了,一瞬间对他拒之千里。

错身之际,鲜于期猛地捏住了他的手臂,“我也贱得很,明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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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尹:小绛说的,不能浪费,所以暗器用了之后,能回收就回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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