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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城中,最为有名的酒楼名为汇香楼。

此刻阮银主便坐在汇香楼后园的迎仙居中,叫了几名颇有风情的歌女,唱得艳情小调,听得是如痴如醉。

他还一左一右搂着个穿红着绿的美姬,喝得东倒西歪。

傅诚陪坐在一旁,姿态端正,目不斜视,既不举杯,也不拿筷,只有两道入鬓长眉,深深地皱起。

他本长得极文雅,加上这满面的愁绪,更是叫人忍不住想要去抚慰抚慰。

“公子为何愁眉不展呐?”

一旁的美人举杯递来,笑得娇艳,“俗话说,酒可解百愁,为忘忧之水,公子不如满饮此杯,想来纵有千愁万苦,也可一醉而去了。”

“不必了。”傅诚的话音清冷,“能够一醉而去的,便不叫愁了。”

阮明珠扫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又对着自己怀中那穿红的歌女,泛起满面的醉笑,问道:“你叫、嘻嘻…叫、叫什么?”

“奴家香香。”香香知道这是个有钱的主顾,百般奉承,“公子,来喝呀。”

阮明珠一仰脖,就着香香的柔荑一杯喝了精光。

又同那着绿的问道:“那你呢?”

“奴家珠珠。”

“噗——”阮明珠忍不住笑,“这名儿不好,要不要公子替你们起个新名儿?”

二女喜之不胜,要赎她们走才会给她们起新名儿呢。

忙滚在他怀中百般撒娇撒痴,“求公子赐名。”

阮明珠便一划香香地鼻子,“我看你声音好听,不如叫莺莺。”

“嘻嘻嘻,莺莺谢公子。”

然后又对那珠珠道:“你嘛……”

珠珠吃吃地笑,“公子,奴家叫什么好呀?”

阮明珠醉眼朦胧,怔怔地盯着珠珠,耸着肩忽然笑了笑,“你呀,我看叫燕燕吧,莺莺燕燕,是不是热闹的很呐。”

“燕燕也谢过公子~”燕燕搂着阮明珠,在他怀中笑得钗斜鬓乱。

阮明珠俯身,顺手就把手溜进人家的薄纱衣中,惹着浪笑声声。

“公子好坏~”

傅诚坐在下首,垂目向下,眉头更皱,几乎能夹死苍蝇。

“啊啊啊——!”阮明宝终于受不了了,跳了起来。

她非要跟来的,生怕哥哥又和信之哥哥吵架,谁知会变成这种奇怪的场面,好歹她也是姑娘家,还怎么呆下去?

“哥哥!你起来!”她去拉阮明珠,想要把他拖走。

阮明珠一挥袖就把她甩开了,“做什么?!”

阮明宝看着那两个女子倒在哥哥怀中,着实不堪入目,不由又羞又气,一跺脚,转头看向傅诚,“信之哥哥,我哥哥他…你说句话啊!”

傅诚却依旧低着头,只道:“明宝,你先回去吧。”

“我、我……”

阮明宝一张脸赤红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索性向门外跑去。

她才跑出门,又快步回来,却是拉起傅诚就要走,“信之哥哥,我们回去,让他在这里,莫要理他。”

“不许走。”

不防阮明珠探身,拉住了傅诚的另一只衣袖。

“哥哥,你留在这里莺莺燕燕好了!我们不打搅你了。”阮明宝快气死了。

阮明珠仰头,只盯着傅诚,笑得迷糊,“你走什么?公子请你,你看看,她们比你好,赚了我的钱,知道讨好我,不像你……呵呵……”

“哥哥!”阮明宝急得跺脚,“不许胡说八道了。”

他非要这么气人不成!

“阿宝,你回去。”阮明珠换了副严肃的神情。

“信之哥哥,我们走吧。”阮明宝拉着傅诚的手转身。

阮明珠却摇摇晃晃地起身,差点摔倒,莺莺燕燕忙扶着他。

“公子,小心呐!”

阮明珠把二女挥开,然后上前,劈手就打开阮明宝拉着傅诚的手,“傅诚,你、休想打我十九妹的主意,她是个傻丫头,被你骗了都不知道,还以为、你、你是什么好人!”

却是又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傅诚便将他扶住了。

他终于沉声一叹,对阮明宝道:“明宝,你先回去吧,我会照顾你哥哥的。”

阮明宝揉揉被哥哥打疼的手腕,撅着嘴,本想发脾气的,想想又算了,十九小姐大人有大量,不与醉鬼计较。

又皱着眉看着阮明珠,有些不放心,“信之哥哥,我哥哥他,从没喝过这么多酒的……”

怎么会疯成这样?

“我知道,你去吧,有事我会叫人送信回去的。”傅诚安慰道。

阮明宝只得出了门去。

阮明珠把傅诚一推,笑道:“行啊,来,咱们接着喝!”

“明珠!我有事同你说。”傅诚看向那两个歌女,道:“你们出去吧。”

阮明珠喝道:“谁敢走!”

莺莺燕燕一时进退不得。

“有事?你没事是不是也不来找我了?呵呵……”阮明珠捏起傅诚的脸,冷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我给你也找两个伺候的?”

他说着,招招手,进来名听吩咐的小厮。

“去,给傅大门主叫几个漂亮的,可不能丑了,要不然,就不知道,谁、嗝儿、嫖谁了……哈哈哈哈哈哈!”

“阮明珠!”傅诚抓着他的肩膀摇晃,“闹够了没有!”

“你管我?”阮明珠抬手就给他一巴掌,“你算什么东西?敢、敢……”

他笑着退后了几步,抱起那燕燕,笑道:“看看,有人连送上门的艳福都不享,果然是穷酸穷命……咱们不理他,接着喝!”

“公子……”燕燕娇呼一声,却被他扯落了衣带,她穿得轻薄,登时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

阮明珠被那衣带绊了一下,一时站不稳,两个人齐齐摔倒在茵席上。

“哈哈哈哈哈!”阮明珠瘫倒大笑,把一旁的莺莺也扯了过来,“你也来!”

登时,三人滚做一团。

傅诚默然,盯着他半晌,见阮明珠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便无声地出门去了。

侍从们见内里情形,一挥手,叫其余的人都出来,还忙把门给关上了。

阮明珠半撑起身体,顿了顿,傅诚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全不在意,他根本不在乎……

“公子~”二女爬过来替他除衣,使出百般解数奉承讨好这大财主。

阮明珠一时酒意上涌,晕头转向,直愣愣地盯着房顶,登时有些索然无味,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任她们施为。

房内传出来无比不堪入耳的声音。

傅诚立在房外的走廊,面色微微发青着,只盯着窗外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的杨树枝出神。

然他听着内里的动静有些不大对,忽然一皱眉。

立刻转身猛地一脚踢开了房门,不顾那二女惊慌尖叫,冲进去就打开了焚香的瓷香炉,伸手就掐灭了里面的一支胭脂色的线香。

他回头对那二女冷笑,“招数未免也太下三滥了些。”

“傅先生。”门口的侍从面面相觑。

“把她们弄出去,送去银号,先关起来。”傅诚冷声道。

二女衣裙都没穿上就被拖了出去。

阮明珠还在茵席上翻滚着,一时笑,一时喘息,衣衫一片凌乱。

“明珠。”傅诚蹲下身去唤他。

阮明珠略有些失神过后,定睛看向眼前人,他费力地爬起来,紧紧抓着傅诚的手臂,喘着粗气,“你这狗奴才……竟敢……竟敢……”

傅诚嘴唇微动,眼中是深深的无奈。

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将他的衣衫系好,又轻道:“大夫人已经替你议亲了,别胡闹了,三房七房的人都盯着你,恨不得找你的把柄坏事,传回去叫人知道了不好。”

“议亲?”阮明珠一时失神。

傅诚把他扶了起来,“明珠,你的明珠,由不得你自己轻易送出……”

“我的明珠……”阮明珠的眼中一时有些模糊,“所以你才避着我的,对不对?”

“回去吧,这酒楼的东家,是三房的八公子的狐朋狗友,恐怕你进门就有人安心要算计你了,我……”方才不应该由着他的,幸好只是些助情的迷香而已。

傅诚转身,阮明珠忽然上前就将他搂住了,“别走,别走……”

他眼神涣散,神智也有些昏沉。

“明珠,醒醒!”傅诚眉头紧皱,转身扶着他,轻拍着他的脸庞。

“信之,别走。”他抓得更紧,“别……别走……”

傅诚本想抱起他出门回去的,不妨阮明珠忽然力气忒大,死死扣着他不放。

“若是我说,我不会听大夫人摆布的,你会不会……”

他有些醉,还有些迷糊,但若非是这般境地,他又怎会再开口?

“明珠……”傅诚叹息,又缓缓摇了摇头,“不会。”

“你骗人!”阮明珠红了眼睛,他努力盯着傅诚,想从他的眼中看出哪怕一丝一毫别样的意味。

“真的不会吗?”

傅诚愀然阖目,依旧摇头。

“那为何你再不敢看我?”阮明珠抬起他的脸,“你看着我回答!”

“明珠。”傅诚睁开眼睛,眸中凝着深愁,“你没有任性的资格。”

“你以为……我是一时兴起,是在任性?”阮明珠连嘴唇都在颤抖着。

傅诚依旧摇头,“我只希望,公子所做作为,都是正确的,多年之后忆起,不会跌足后悔……”

“呵呵……”阮明珠把他撒开了,摇晃地退后数步,“好,好极了,傅诚,你真是好人,好得不得了。”

他跌坐在锦垫上,斟了杯酒,一仰头喝尽,又斟一杯,又喝了,一连三杯酒,他的眼睛异常的清明了起来。

等他再站起的时候,略晃了晃,却又自己站稳了。

“傅诚,我不会后悔的,大夫人为我议亲之事,我早就知道了,去东海城之前,我就同她说过了,勿要误人终身,此事不必再提,大房可以让阿宝招婿承嗣。若不然,那日我怎么会去……问你呢……”

傅诚怔然。

“我没有一时兴起,更不会任性,若是大银发的银主是个任性妄为的糊涂纨绔,早教人撕碎了。”

阮明珠低着头,说完话,便握紧扇子出门去了。

傅诚全然已经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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