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孟青山带着潮生回来了。

孟青山守在那破庙外守了三天,又派人四处打探了一遍。

“近来华阳城里也不止这一个装神弄鬼的万圣娘娘,城北有处道场,也有个自称什么万岁圣父的,人数比起来还更多一些,不过大多是妇孺老弱,这个娘娘却专勾引青壮男子。”

孟青山回禀道。

萧尹听得眉头直皱。

孟青山接着又道:“每日子时做法会之后,那娘娘就会挑几个身强力壮的进去一间暗室里传法,天明方出来……”

孟青山说着,脸就红了红。

沈绛坐在一旁,眼珠子往边上瞥去,将着手指挠挠自己的鼻梁,暗室传法?想必传的不是什么正经的法。

说着,孟青山又有些吞吞吐吐地道:“那些被传过法的男子,一个个出来,便如同徐总领之前那般魂不守舍。”

沈绛恍然,想到徐涣的大腿上有横着割了几条刀口,应该他自己扎的。

估计是那娘娘见他强壮有武艺,以为能控制他,后来发现他性烈不受控,才要把他扔去做肉羹。

萧尹面色不变,问道:“每日出城的人去了哪里?”

孟青山便回道:“去了城南门外四十里的巴阳渡口,上船走了。”

孟青山说着,忍不住切齿道:“之前人人都晓得摄政王前番抓了盈城那个装神弄鬼的娘娘,这些人竟然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弹指间能惑人心神,任自己为所欲为,这种本事,应该没有几个人想收敛的。”沈绛支着脑袋道。

萧尹向他看过来,沈绛接着道:“摄政王再有手段,也只是个凡夫俗子,在他们眼中,自己是有天上神明护佑,自然不会有惧怕的。”

这种骗人的把戏,他见得多了,只是从未见过这么大架势的。

孟青山一侧身,潮生便上前,自革囊里取出几个纸包,小心翼翼地上前,放在了屋内的桌子上。

“小人进去,果真在那暗室里找到些东西,却并不清楚是不是药材,便各取了少许,都在这里了。”

那些纸包打开,却是花花绿绿的各色粉末,艳丽无比。

沈绛有些惊讶,“你果真屏息进去,身上就不曾有什么不适了吗?”

潮生一脸正常,说话中气十足,眼睛炯炯有神。

连萧尹都有些讶然。

潮生却摇头,道:“并不,小人共进去了两次,这位小孟将军之前同小人说那庙里有要命的迷香,小人想着,不过迷香,我不去闻便是了,不想第一次进去,虽然屏住了呼吸,却被一股暖气地逼得人险些失了魂,才知道那迷药果真厉害,所以就穿了一件随身带的鱼皮衣,那鱼皮衣是我家传用来取海月毒的,从头到脚都能蒙的严实,除了眼睛,再没有露在外头的,海月毒都难侵,小人却被那迷香熏得眼睛里面发涩,也不敢久留,只拿了这些粉末,其他的也不曾留意。”

萧尹开口道:“此已然了得了,此番辛苦,壮士可下去歇息了。”

潮生便拱拱手,直接转身出了门。

沈绛看着潮生下了回廊,径直出了院门,转回身忽然望着萧尹笑。

“怎么了?”萧尹见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沈绛笑道:“你才收下此人,便交给他如此要紧的事,你不怕他回头出卖你?”

萧尹淡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点信任,还是要的。”

沈绛想了想,却又道:“我早就听说过傅先生的非花门,养着各色有本事的人,那些奇人异士,虽脾气古怪,却都本事不凡,你与傅先生相熟,他还替你做事,难道那些人,也是他替你养着的?”

萧尹不妨他竟然能猜到这上头,知道他若是肯用心之处,其实真的心思极细,便也不瞒他了,点头道:“当年萧家守北溟并不易,世子求才若渴,用人不拘一格,后来萧家蒙难,连累了不少人,好在也逃出去不少,但那些人,有些因性情孤僻不容于世,有些因有仇怨在身不得不遁世,还有些感念当年世子的恩典,愿助我一臂之力,其实傅诚,也是世子的朋友,他出面替我做这件事,也是他的一腔义气。”

沈绛突然想到自己也动过去投靠非花门的心思的,这样想想,好像最后怎么都会落他手里,这真是……

不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情了。

“怎么了?”萧尹还真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见他面色有些怪异,以为他哪里又不对了,忙问道:“是不曾睡好吗?还是昨夜出汗之后又受了冷风,不舒服了?”

说着还过来摸他的额头,又用手背贴他的脸颊。

“一夜无梦,很好。”沈绛见一旁的孟青山与侍立的侍卫们都还在,便对他瞪了一眼,拿开他的手,转身去瞧潮生放在桌子上的那些粉末纸包。

萧尹盯着他,他怕挨骂,不敢上手去碰了,掏出袖中的一枚柳叶刀挑了少许蓝色的粉末对着亮光细看,却皱了眉。

待他将这几个纸包里的东西都看过之后,便抬眼去看着萧尹,满脸不可思议地道:“我见过的毒物不少,尤其是西河城那种地方,黑市里什么东西都卖,不管是中原人常用的各色诸如蒙汗药夜不醒,还是西方各国的圣水神丹,单迷药麻药迷烟迷香,都认得二三十种了。”

萧尹失笑,想起他一身的零碎物件,此话倒是不虚,人多说狡兔三窟,但他这只狡猾的兔子,只怕有十几手的后招,叫人防不胜防。

沈绛却接着又道,“但说实话,这里东西,我一样都不认识。”

这下连萧尹都诧异了,“这可是你本门中物事。”

沈绛将手一摊,“我同你交个底吧,清宁是个疯子,曾经给我下过药,我不知道是什么药,但是我师父发觉之后,与清宁大吵了一架,从此公治偃若是不在昆仑山,我与小爱也绝不回道门,所以我只知道缭绕香是清宁的东西,但是不知道是什么配方做的,那个磷虫尾,还是偶然一次撞见的。”

萧尹长叹,见他说得轻飘飘,却知道他之前过得着实险恶,连师门都不能信任,难怪他之前对自己也一直小心翼翼地防备着,这着实不能怪他一直多心又胆小了。

萧尹索性将他一揽,环着他的腰柔声道:“无妨,我另外设法,你已经帮上我不少忙了。”

孟青山见此,悄悄一摆手,领着人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竟然还把门都给关上了。

其实他们不走倒还好,他们一走,沈绛登时浑不自在起来。

“别这样啊。”他去推萧尹,“你不是还要去华阳城吗?快去吧!”

萧尹低笑,“我已经令人传话给兖温宁将军了,他是我得用的人,领着人守着平湖关,手下有三千轻骑兵,行军神速,平湖关不远,他晚间便能进城了,我让他把华阳城的守备给料理了,那五千的守备兵,调往令州,可驰援宰父危入渤海。”

沈绛凝眉,想起之前他同白蒙说的话,“你果真不守华阳城了?连守备军都不留?”

萧尹语气略有些沉重,道:“不能守,也守不了……”

沈绛低头看那桌上的药粉,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了。

便又想了想道:“我恍惚记得,我师姑好像与一些大邑人有来往,有几个还是打着会炼金的幌子的术士,可能这迷香,是那些西方来的炼金术士做的,把这些东西回头拿给我师父看看,他应该会有些眉目的。”

“好。”萧尹拥着他,轻道:“是不是同我在一起,很是无趣?”

沈绛不解他的低沉,“为什么忽然会这么说?”

“这些天,你随我东奔西跑,见到那么些不愉快的事情,你看你连人都搭给我了,还要叫你为我忧心劳神。”萧尹轻抵着他的额间。

怀中人登时一笑,“什么叫人都搭给你了?你可真厚脸皮,我这也是因为掺和上了我师父和师门的事,总不好见我那疯子师姑真到处害人不管吧,我可信阴司报应了,他们做了恶事,我与他们同在一门,万一把我给连累了呢?又不只是为了你。”

萧尹失笑,抚摸着他扎起又披洒下一背的长发,从肩上一直移到了后腰。

“告诉你件事。”

“嗯?”

“那年,你同三思先生到北溟,我与小妹、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个穿着箭衣的小姑娘,她比你大两岁,她同我猜你是个姑娘还是小子,我说是小子,她定要说是姑娘,还去拉你,要你跟她去玩耍,我见你恼地脸都红了,便把她骂开了。”

沈绛愣了愣,“我只记得有年小的公子,他上来不由分说地就要拉我走,问我去不去打猎玩耍,我自然不会理会他。”

“那是舍妹,她自己整日没个女儿模样,见你好看,以为也是同她一样穿着男装的姑娘,她是家中最小的,兄长们也都宠着她,家里晚一辈的都是男孩,她乍一见你,以为来了同伴,便去同世子撒娇说定要请沈先生住下。”

他说着旧事,脸上带着微笑,只是却还是透着抑制不住的哀伤。

“她叫什么名字?”

“萧兰。”

沈绛靠着他,轻道:“幸好我不曾听见你们的对话,若不然我定会生气的。”

萧尹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她脾气好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好的,会同你道歉的。”

“后来呢?为什么又不带我去了?”沈绛问道。

“其实晚间,我去问了三思先生,他说你年纪小,不会骑马,更不会打猎。”萧尹叹笑,“你个子都还没马镫高呢,我那时也真是胡闹。”

沈绛抬手搂着他的脖颈,问道:“那我现在会骑马了,还骑得很不错,拉弓虽然不大行,但我会扔飞镖,那你几时带我去打猎?”

萧尹心中软成了一片,轻语道:“北溟的冬天很冷,等天气暖和起来吧,用不了多久的……”

沈绛点点头,“我相信……你。”

他知道萧尹想给他承诺,就算他不明说,这份心意,他领了。

萧尹轻轻点了点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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