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将手扶着萧尹的衣襟,贴在他身前,复又仰头看着他,眼中还盈着似有若无的泪光,几缕碎发垂下,越发显得虚弱可怜。

“我能把记得的地方设法画出来。”

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话语中还带着几分哀求。

萧尹叹口气,把他的手拿开,还将他推到一臂之外,道:“别又同我装可怜。”

“萧尹……”沈绛略张了张嘴巴,似因口中的疮口,又痛得皱眉“嘶——”了一声。

萧尹看了眼殿外候着的德丰,“是不是饭也不吃,药也没吃?”

“饿久了,吃不下。”何况忍饥挨饿,算是他的长项了……

“拿进来!”萧尹扬声。

德丰忙又进门,从身后内侍捧着的食盒中拿出新端来的粥品与各色小菜。

萧尹接过粥碗,搅了两下,又抬眼看看沈绛,忽然把那碗重重地放在几案上。

“自己吃!”

“难道方才摄政王还想喂我?”

……

萧尹索性拂袖而去。

沈绛觉得摄政王走得好像有些狼狈,忽然“噗嗤”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他缓缓地收起了笑容,望着殿门出神片刻,然后垂下眼眸,在几案前坐了下来。

萧尹在殿前廊下招来风九姑娘,道:“……若是他只在宫内胡闹,便不要理他,若他要出宫,速来报我。”

又同德林道:“他要什么都拿去给他,除了麻药。”

说完,似又想了想,对风九姑娘又交代了一句,“不要同他说话,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尤其是夸你的话。”

风素清一脸莫名,“……是。”

一个时辰之后,风素清终于知道摄政王临走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风九姑娘……难道是姐姐上头有八位兄姐?”

风素清本不想接他的话的,无奈这小子话实在太多了。

“是。”

“那不知是几位兄长,几位姐姐啊?”

“八位姊姊,并无兄长。”

“哇!”沈绛歪着头,看着她,眼睛晶亮,“姐姐的父母定然极有福气。”

“此话怎讲?”

“姐姐都这般美丽了,那姐姐的姐姐们定然也都是绝色佳人,伯父伯母有这么多美丽如花的女儿,这难道不是天底下顶顶好的福气吗?”

“……”

“姐姐轻功这般好,师从哪家啊?”

“家学渊源。”

“姐姐姓风,难道是无忘洲风家?”

“……是。”

“哇!若非此刻我们都坐在房梁上,我定然给姐姐磕个响头了。”

“?”

“姐姐有所不知,我学的轻功,也是姐姐家传的。”

风素清打量他,“并不知有你这位师弟。”

沈绛凑近些,同她笑得可爱,“几年前,我在西河城的大发财赌坊,赢了一个姓木的人,他身上的钱都输干净了,只好用一本轻功图谱同我抵了债。”

其实是沈绛看那个姓木的轻功绝好,故意设圈套要赢他的,他找了两个舞姬,灌醉了姓木的,给他喂饱了好话,喂得他昏头转向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哄他进了大发财,连押了十九把大小竟然都赢了,姓木的在那天先是情场得意,又赌场无敌,以为自己被幸运之神眷顾,一时豪情万丈,直到沈绛上了赌桌……

“姓木的,西河城……是几年前?”风素清一脸怀疑之色。

沈绛想了想,“大约两年半前吧。“

风素清捂着脸,低下头,气闷至极地叹了口气,“木师兄……”

“既然我学了风家的功夫,是不是该称呼姐姐一声师姐啊?”

“不敢当……”

“难道姐姐是嫌弃我?”

“……没有,你天赋极好,只凭一本图谱,无人指点,短短两年内便学到如此程度,已然了不得了,我自小的功夫,也不过比你好一些罢了。”风素清方才见他轻轻一跃便上了房梁,非要坐在她身边与她说话。

看他灵活运气,步伐巧妙,便知道他悟性绝好,若是让父亲见到这个编外的“徒弟”,估计还真有可能收下他。

她原先还谨记摄政王的吩咐的,后来被他纠缠不过,便指点了几下他的步法。

……再后来,便被他拉下来,同坐在了窗边的茵席上。

沈绛给她倒了一杯新煮的茶水,笑眯眯道:“原来姐姐的意中人是傅门主啊。”

风素清刚喝下一口茶便差点呛了出来。

“没、没有!”

她手忙脚乱地放下茶盏,差点打翻了茶水,沈绛伸手过来给扶住茶盏,又贴心地递了块帕子给她。

“方才我提到傅门主,姐姐便喝茶掩饰,脸都红了。”沈绛同她笑得眉眼弯弯。

“姐姐好眼光,傅先生真是万里无一的好男子呢。”

他故意的,萧尹说她有心上人,那自然不可能是萧尹了,他便把萧尹身边出没的年轻男子有意无意的都提了一遍。

“傅先生确实很好。”风素清侧过身,欲站起来,“只、只是与我无、无干……”

沈绛见她忽然低落,想是傅诚拒绝她了?

“傅先生应当不曾婚配吧,难道他有了意中人?”沈绛伸手拉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走。

“不、不知道……”风素清胡乱摇头。

风素清原以为傅诚至多不过风流而已,江湖男子,有几个红颜知己也不奇怪,何况他那般好皮囊,又那般好风度,喜欢他的女人不计其数。

谁知道他还狎妓冶游……

那日将军叫她去给傅门主送酒,傅门主不在藏月园,阮银主打听到原来他竟是去了红灯院,还与那花魁江楚楚甚是熟络,十分亲密。

风素清便呆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倒是阮银主一怒冲天,把江楚楚的闺房砸了个稀巴烂。

竟是……比自己的醋意还更大一些的样子……

现在想想,好像她去了藏月园,阮银主看到她便不大高兴的样子,冷嘲热讽了几句,她自省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得罪过阮银主的地方,何况若是她真的曾经得罪过阮银主,将军也不会让她去藏月园的啊。

后来下人回报傅门主的下落,阮银主便似一根干爆竹被猛火点着一样,立刻就炸了。

风素清到现在都还没有回过味来发生了什么事,这几日她一想到此事,便有些恍惚。

“咦?”沈绛歪头看着她,“风姐姐哭了啊……”

“啊!”风素清回过神,慌忙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脸上干干的,没有泪水啊。

沈绛眼中泛着同情的微光,连声音里也透着无比的怜爱,“姐姐方才的样子,好似要哭了一般呢?难道傅门主对姐姐……始乱终弃了?”

“没有!没有!”风素清狂摇头,“你别乱说了。”

沈绛同她笑道:“其实,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寻常,姐姐若是喜欢傅门主,与他柔情蜜意一些,做不了大的,做小的也成嘛,依着傅门主这般好脾性,定然舍不得姐姐独自伤心的。”

风素清变了脸,她皱眉看了沈绛一眼,道:“不错,你们男子大都喜欢三妻四妾,就连我爹这般爱重我娘,也有个梅姨做二房,只是我喜欢他,是盼着他也喜欢上我的。他若不喜欢我,与我说清楚了,我自家难过难过也便罢了,他若要娇妻美妾左拥右抱,一颗心如何分作几人使的?我全心全意却换来半心半意,不、估计半心都没有,那便是羞辱我,万万不能够的!”

啪啪啪——

“风姐姐果然是潇洒聪明,又重情重义。”沈绛笑眯眯地抚掌,“错过这般好的姑娘,是傅门主没有福气了。”

“你、你又胡说些什么?我看你小小年纪,却油嘴滑舌,难道整日也这般骗姑娘家的?”风素清脸又红了红,不与他多说傅诚了。

呃……骗姑娘家倒少,骗男人家倒是更多了一些。

沈绛有些讪然。

“我看姐姐聪明伶俐,慧眼如炬,有点小事情,估计要麻烦麻烦姐姐了。”

说着,沈绛支着腮,露出一副可爱可怜、真诚又为难的表情来。

“你说便是,摄政王说过,你若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风素清巴不得他再不提傅诚了,忙应道。

“啊……这件事,就是不能告诉他。”沈绛眼神更加的诚挚,“这是给摄政王一个惊喜,不会害他的,而且只有姐姐能帮我了。”

“……你先说来听听。”

“那姐姐若是不答应,就当我不曾说过,可不能同摄政王告密哦。”

……

酉时,长乐殿开夜宴。

夕阳未曾落尽,千万支红烛已经置于琉璃灯罩中照得耀人眼目,殿中央那盏巨大的宫灯亦是发出光华万丈。

教坊司女伎正从殿外舞来,百副笙箫同起,满殿之人对着座上的女皇三跪九叩,高呼“万岁”,千人齐声,浑厚庄重。

沈绛有些感慨,原来这便是中原上国的气度了,想必当日盛世之时的景象,应当更加奢华惊人吧。

“平身——赐座——”

德丰在玉阶上对众人高宣。

诸人再拜才起身,然后依次落座。

只是这筵席中,不仅有早朝时的那些文武百官,还有诸皇亲国戚。

至于皇子皇孙么,已经被袁史云杀了个干净了。

沈绛坐在皇位上,心神不宁地咽了口口水,盯着那些向他打量过来的目光,那种想吐又吐不出来,隐隐头痛的感觉又起来了。

“你确定那些夫人小姐里没有认识仙音公主的?”他不放心地问萧尹。

萧尹道:“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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