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江走了以后,陈青云唤来了陈赖皮。
“这三年你在我们陈家,算得上尽心尽力,尽职尽责。”
“如今我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条,日后你在定南府帮我照看我岳父和舅兄一家,这《食香阁》便转在你的名下。”
“第二条,你将这《食香阁》挂牌卖了,等我去了阳城秋闱后,你便跟我们一道进京!”
陈赖皮一直都知道,自己选对了一条路。
那就是跟着他们夫妻二人。
从地上蹦跶的癞蛤蟆到人模人样地活着,多余的奢望他已经不敢有。
如果不是因为救过他的黑衣人,他想着以自己的身份,其实最适合守在定南府。
可是如今.......他想着那人把青砖捏成粉末的样子,当即连忙点了点头道:“公子,我会赶车,日后就让我当你的车夫好了。”
“我没有什么亲人,也没有牵挂,就跟着你们进京吧!”
陈青云闻言,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给陈赖皮两个选择,也是看在他三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不想让陈赖皮以为,他们走了,就会抛弃他一样。
毕竟都是孤儿,也无所谓家在哪里?
可一个偌大的《食香阁》,可保后半辈子吃穿不愁!
陈赖皮拒绝了,他想跟着一起进京!
也许是看着长康有了前程,心思有动吧?
陈青云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深思,遣退陈赖皮以后,便去了内院。
新婚的第一日,心慧在拆他们收到的礼物!
有珊瑚盆景,有金银首饰,有古董玉器,可没有想到,竟然还有青云以前卖出去的画!
是一对鱼儿在水中嬉戏的画,有含苞待放的荷花,还有荡漾开来的水波。
她最喜欢那对鱼儿的眼睛了,很亮,像是跟真的一样!
认认真真看上去的时候,好像还能看到鱼儿的眼眸会动一样,灵气十足!
青云回来的时候,正看到她拿着他早年的画看得入神!
那些画都是早期的时候画的了,他当残次品卖给那些自以为是识货的人!
谁知道人家还特意送回来给他?
他从身后过去,蹭着她的颈窝,搂着她的腰身道:“你想要的话,相公再给你画一副!”
她往后仰着头,靠在他的身上。
两个人的气息融汇在一起,脑海里的记忆涌来,她感觉连指尖都是颤栗的。
“以后.....你的画都是传家宝!”
“不能卖的!”
他的画,每一副,她都很喜欢!
她舍不得流落出去,这种喜欢和珍视,像是对待知道孩子一样!
说到孩子,她到是.......没有特意去避呢!
算了,顺其自然吧!
陈青云将那副尚显稚嫩的画收起来,然后带着她去了书房。
铺开的白色宣纸用压条压着,他当即用了红色的画笔,慢慢地开始绘画着昨日大婚时,他们喝合卺酒的场景。
他画得很有韵味,好似她羞涩的眸光里,那一抹不服输的倔强都画得一清二楚。
还有他的,斜长的眼眸中,深沉晦暗的渴望,也跃在纸上。
他们两两相望,好似一个眼神都流露出了浓浓的情愫!
他的画技又进步了很多,连神态都画得如此逼真仿佛比她记忆里的都还要逼真。
“明日皇上和义父义母他们便要启辰归京了,我们要去送一松!”
青云出声道,很快他们也要走了。
等把高家恶心的嘴脸都撕开以后,他会把亲人的坟都迁到京城去。
送他们离开,这礼数心慧还是知道的。
她点了点头,然后去吩咐青黛和青鸾备些礼物。
可等她去的时候,粱嬷嬷和韦嬷嬷都已经打理好了,连秦公公的都没有落下。
心慧省心的同时,也知道了这管事嬷嬷的好处。
周宁也要跟随皇上一同归京了,下午的时候,让漪澜小筑的小厮传话,请陈青云过去小叙。
正值新婚,若无重要的事情,以周宁的做风是绝对不会遣人来唤的。
陈青云当即过去。
周宁早就让人摆下了酒菜,就等着陈青云过去说话。
两个人即将分别,也没有分别的愁绪。
周宁一见陈青云露面,当即打趣道:“洞房花烛夜的滋味如何?”
陈青理了理长衫,一本正经道:“自然不能与外人道也!”
“哈哈哈......”
周宁大笑,转而说起正事。
“我从小妹那里得知,你们有意查探高家?”
“我当初在京城打探过高家的老奴仆,这六十岁以后还活着的,只有三个了。”
陈青云挑了挑眉,想到应该是心慧与明珠郡主说过。
他闻言,当即玩味道:“只怕你此番进京,一个都不剩了!”
呃!
这话,颇含深意!
周宁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向陈青云道:“如此隐蔽遮掩,你难道当真不知,陈家跟高家有何恩怨?”
陈青云的眼眸变得幽深而阴鸷,只见他嘴角噙着一丝讥讽,冷笑道:”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倒是能窥探一二!”
“哦......怎么说?”
周宁有点好奇了,陈青云本就气度不凡,再添几丝神秘的身世,到是显得有些世家子弟的风采。
“我让人去保定府查过,大约在四十五年前左右,有一户陈姓家族被人纵火,主子连同十几个奴仆,全都葬生火海,这一户人家无长辈双亲,只有一个孩子,而后长成少年,可惜最后没有听说过活下来了。”
“而在那之前,时常会有夜探的贵族马车,周围的令居都猜测着,这个孩子是个大户人家的外室子,见不得光!”
“而且当年,这一户人家在保定府的记载是丧生火海,无一幸免。”
周宁听糊涂了,他惊愕地看着陈青云道:“那这跟高家,也牵扯不上啊。”
“当年的高家嫡女嫁给了永宁侯陈梓毅,可惜后来永宁侯绝嗣,高家便接管了永宁侯府所有的产业。”
陈青云想,如果不是有上一世的记忆,也许他也要等上十年,高家造反被清剿的时候,高家那些老家伙想要保命,跟他攀亲。也许这个秘密,他未必能查得到。
“你是说,你爷爷当年是永宁侯的亲生子?”
周宁猜测道,可是高家那种心狠手辣的家族,怎么没有彻底斩草除根呢?
“当初高家有意放我爷爷一条生路,却让他和我爹都无法科举入仕,唯一的可能便是......我爷爷乃是那位高家嫡女所出!”
陈青云冷淡道,这些事情,早在那阴暗血腥的天牢,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跟他和盘托出。
高家百年世家,几乎与大周皇朝一同崛起,追根究底,是因为当年太祖皇帝上位登基时,高家出了不少的力。
可谁又知道,高家只是前朝皇帝埋下的一颗毒瘤,高家的手中,还有足以跟西山大营抗衡的兵马,以及高家手中如今掌握三万城防营的兵权,京城的局势,从成王死在天牢就可以看得出,幕后黑手,正准备一步步蚕食大周皇朝。
当初正值高家山穷水尽之时,永宁侯与高家嫡女一见倾心,便上门求亲。
从婚事成的那一刻起,高家就准备吞并陈家。
牺牲一个女儿,唤来巨大的财富,足够高家撑个几十年的光鲜之景。
这样的交易,向来不缺子嗣的高家又怎么会不做?
算起来也应该是他的曾祖母多少知晓一点高家的秘密,几番贴补以后,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时的高家要兵有兵,要权有权,唯独缺少源源不断豢养兵马的钱财。
夫妻二人察觉端倪,想要周旋一番,故而偷偷养了他爷爷在保定府。
可惜后来还是被察觉了,他曾祖父惨死,曾祖母被软禁,他爷爷辗转到了陈家村,势单力薄,如何报复?
这也是,他爷爷选择将秘密带入地下的原因。
自己的亲外祖家,侵占了自己的一切!
更何况,那个时候,曾祖母还未过世,还被高家软禁!
曾祖母活着的时候,以性命相逼,敢杀的儿子,必定要让整个高家身败名裂,因为那个时候,一直照顾他爷爷的书童,已经逃走了。
高家找不到,所以忌惮。
后来许多年没有出事,直到曾祖母过世,诅咒了高家,若是陈家断子绝孙,必定高家也将血流成河,尸骨成堆。
所以这么多年,陈家虽然凋零,好歹还留了他一个。
这些事情,都是前世他奉旨查抄高家,审理谋逆案的时候,从高家那些老家伙的嘴里,拼凑而成的。
直到高家彻底被灭,那个当年陪着爷爷念书的陈祺老先生才带着血书和陈家的传家玉佩来找他。
那个时候,他已经位极人臣。
永宁侯府也早已易主几代,他只是将亲人的坟迁回了陈家祖坟,找回了陈家族谱。
可最终,陈家还是在他那里,绝嗣了!
周宁听闻陈青云的说辞,心里一震,想起往日高家种种,越发肯定了七分。
“阳城秋闱,由皇伯伯亲自延后的,高家若是长了眼睛,必然不敢再做手脚。”
“这件事我回京以后,秘密查探一番,到时候等你上京春闱,我再与你相商。”
陈青云闻言,对着周宁摆了摆手。
“高家人口虽多,但家业也大。永宁侯府三代的产业悉数落入他们的手中,为何如今不过才几十年的光景,他们便已经捉襟见肘!”
“我曾听闻宜姐姐说,高家还想打她嫁妆的主意,永宁侯少说也有几十万两的家财,高家遍布的产业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庞大的银钱,除了豢养兵马,没有其他的可能!”
“这才是你该查的方向,至于陈家跟高家的恩怨,外人不知道,高家的人肯定知道,我入京以后,给高家那些没用的老家伙下几个套就行了。”
周宁闻言,心里更是震惊!
诚如青云所言,陈家几十万两的家财,以及高家四处敛财得来的。
少说也有百来万两,如此至多的银钱,高家究竟拿去做了什么?
高家的家规不说极严,但儿子儿孙,却是没有见几个沾赌的。
更何况,世家大族,都是以嫡为尊,那些庶子庶女,每人能分到的,不过几千两,那等受宠的,也不过一二万两。
银钱缺了大口,高家还想动小妹的嫁妆?
“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
“高家现在娶的这一位国公夫人,乃是跟谢家沾亲带故的陆家,这陆家使了银钱搭上高鸿以后,便顺利升迁到了霸州知府。”
“那陆知府嫁女儿,光是陪嫁的银子,据说都有十万两。”
“如此,只怕高家真的暗中豢养兵马,此时太过严重,我需要去与皇伯伯商议!”
陈青云见周宁慎重此事,当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须知打草惊蛇,皇上已经察觉一二了,当年也是他给老师传信,让我从高家入手的。”
“你且先别慌,你不妨查一查,张金辰与高家的关系!”
“张金辰屹立不倒,不是因为他与皇上有些交情,而是他背后有股隐秘的势力,在京城,势力隐蔽又强大的,唯独高家背后的这支兵马!”
陈青云出声道,事实上,张金辰就是高家的主子。
可是他现在没有证据,只能提点周宁。
周宁在后来的宫变中带兵抵抗,最终被张金辰斩杀。
但愿.......这一世可以避免他青年早丧的命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