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随着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 村里也变得更加的热闹。
村子里随处可见一些人围着火堆玩牌，老人们喜欢玩那种长牌, 打法叫“升级”, 这种长牌江雎瑶见都没有见过，也看不懂，偶尔看老人们玩, 老人们玩牌舍不得玩钱, 就用包谷当赌注，输了就数几颗包谷子给对方。
赢了的老人, 会抓着一把赢来的包谷子回家给老太婆邀功。
年龄年轻一点的, 玩扑克牌, 一般都是玩板子炮。板子炮, 不管男女, 都喜欢玩, 随便喊上四个人，就可以玩。
至于麻将，现在的一副麻将比较贵, 暂时还没有普及到村子里来, 别说麻将了, 就算是长牌和扑克牌, 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有时候想玩, 还得去找别人去借。
江雎瑶无聊的时候, 也会拉着王惜因江碧微她们一起玩板子炮，只是她觉得玩这个没劲儿，发现现在还没有人玩斗地主后, 直接教她们玩这个, 结果导致王惜因和江碧微有些上瘾，有事没事就拉着大家玩。
然后斗地主这种玩法，很快就在山月村普及开了。
这也罢了，江雎瑶还叫大家玩“抓鸡”、21点、跑得快等玩法，导致全村的人都开始玩牌，而且不管年龄和男女。
苏一然就有些不懂了，江雎瑶怎么就懂这么多东西了。
他问江雎瑶，得到的回答就是她听别人说的，然后记住了。
这天他刚从城里回来，还没有进村，就看到盛念笑远远等在那里。
他有直觉，她是在等自己。
想到江雎瑶曾无意中说过，游莹莹只学到了盛念笑的皮毛，要是盛念笑出手，会更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笑。
苏一然脚程快，很快就走到了盛念笑身边。
“苏一然……”盛念笑鼓起勇气喊住了苏一然。
苏一然停下来，很冷漠的看着盛念笑。
“有一件事放在我心里很久了，我犹豫了很久，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但如果不说，我这心里难受……”
苏一然挑眉，这就是招数高？苏一然很想说，那就别说了，他们之间可没有关系。
盛念笑试探的口吻：“和我姐姐江雎瑶有关。”
苏一然正经了神色：“我很忙，没时间在这里耽误时间。”
盛念笑咬咬嘴唇：“我无意中知道了一件事，我姐姐……”
“她没有把你当妹妹，你可以不用这么称呼她，可以直接喊名字。”
盛念笑脸上的表情差点维持不住：“就是江雎瑶，以前饿晕倒过，那个时候，有人摸了她的呼吸，当时她根本没有呼吸，那个人都以为她死了……结果过了一会儿，她又有呼吸了，他们这才把她扶到床上休息。”
苏一然这才拧起眉头，很是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这件事后，就很诧异，然后我回想了一下这大半年来我姐姐……江雎瑶做过的事，越想越害怕，我在她身上，竟然找不到以前的半点影子。”盛念笑有些害怕的吞吞口水，“我姐姐性格有些懦弱，除了对我很凶外，在外面，性子其实比较温和。但她下乡来以后，听说还直接和村里的干部们闹起来……这根本就不是她会做的事。”
“她要是不这么做的话，能好好的生活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说这不是她的性格……”盛念笑打量了苏一然一会儿，“就像她被耍流氓……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不会让人知道这事，闷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她以前在学校时，被一个男生碰到了屁股，她都打死不承认，谁说，她就哭……”
“够了。就不能允许人变？”
盛念笑有些受伤的看着苏一然：“我就是告诉你这件事，如果不说，我心里不安，你现在是她丈夫，肯定不愿意相信这一切，这都可以理解。但她真的有些不正常。我和她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什么性格，我都了解，她会了解什么，我也知道，她根本不会做什么柚子皮糖，也不会这些玩牌的玩法……”
苏一然心里一动：“你们家有亲戚是厨师吗？”
这个问题把盛念笑问得一愣，她摇摇头：“没有，我们家没有亲戚是厨师，长辈也没有。”
苏一然拧起眉头：“江雎瑶在家里的时候做饭吗”
“家里都是妈妈做饭。”
苏一然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看向盛念笑：“人在某个时候突然失去心跳和呼吸，短时间内都是正常的，不用大惊小怪。至于江雎瑶知道那么多东西的做法，可以是听说，也可以是看书，你还是别想太多。”
盛念笑突然大声说道：“你真的认为很正常？我和林圩，都觉得她变得连以前的一点影子都没有了。”
“哦。这关我什么事？”
盛念笑咬咬牙，随后深呼吸一口气：“算了，我就是提醒你一下罢了……既然你不信，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好了。”
盛念笑以退为进。
苏一然深深的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直接走了。
盛念笑很是失望，自从她知道苏一然和江雎瑶生活得好好的，心里就不舒服，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应该天天吵起来才是，而不是由王惜因他们天天在知青点宣传他们过得多么好。
苏一然回到家，有些心事重重。
这会儿苏家很热闹，江雎瑶和几个孩子一起玩“抓鸡”，在江雎瑶的诱哄下，苏小亮的牌明明不错，却还是丢了，看到结果的时，苏小亮差点委屈得眼睛红了。
他们玩牌，是玩花生米，输的人得把自己的花生米给别人。
下一回，苏小亮死活不丢牌，结果输得更惨。
苏小亮红着眼睛看江雎瑶：“婶婶，你怎么欺负孩子？”
“输了就输了，苏小亮是不是输不起？”
苏知秋立即伸出手指，放在自己脸上：“羞羞羞，二哥竟然输不起。”
苏小亮鼓起眼睛：“谁说我输不起了。再来。”
一个大人，几个孩子，玩得兴致勃勃。
苏一然站在大门口，双手抱胸的看着这一幕。
他原本想和江雎瑶单独谈谈，把盛念笑找他的事告诉她，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她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有那么多新奇的想法，可以做那么多吃食，还知道这么多玩牌的方式。
但此刻，他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有什么好问的？
以前的江雎瑶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
不管是因为她变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导致她像现在这样，都无所谓，他只要知道这个人是她就好。
苏小亮看到了苏一然，眼睛一亮：“五爸，你快点来把婶婶带走。”
“就是。五爸，你来把你媳妇拉走。”
苏小磊有样学样：“五爸，你快点来把你老婆带走。”
苏知秋看了看苏一然，又看看江雎瑶。
江雎瑶可怜巴巴的看着苏知秋：“你也要让我走吗？”
苏知秋纠结极了：“婶婶再玩一回？”
江雎瑶捏捏苏知秋的脸：“还是我们知秋最可爱。”
苏一然摇摇头，走过去把江雎瑶拉走：“欺负小孩算什么，我们来玩五子棋。”
江雎瑶立即哭丧着脸，教会了徒弟难堪了师父，就是形容她。
她这两天，已经没有赢过苏一然来了。
看到江雎瑶的表情，苏一然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拿出他用硬纸块画的棋盘，两人拿着不同颜色的纸团当做棋子，开始玩五子棋。
过了一会儿，几个小朋友也跑了进来。
大概是江雎瑶输得有点惨，苏知秋开始拍手：“婶婶加油。”
“婶婶加油。”
“婶婶加油。”
苏一然看向几个侄子侄女：“你们和谁更亲啊？”
苏知秋大声喊道：“婶婶。”
江雎瑶噗嗤一声笑起来。
苏小天他们唯恐天下不乱的跟着大喊：“婶婶更亲。”
苏一然头疼的看着他们。
……………………
过年这一天，整个村子都非常热闹，上午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烧水，全家所有人都开始洗头洗澡，换上最好的衣服。
下午的时候，便是去祭祖。
山月村这边，大家的坟都在一个山坡上，久而久之，家里有人过世，都会在这里埋葬，像一个墓地一般。
因此去祭祖也很热闹，都是好多家人一起去，去的时候吹牛聊天，回来的时候同样吹牛聊天，热热闹闹，就是放鞭炮的时候，声音像要把这座山炸开一般，加上山里的回音，那声音连绵不绝一般。
之后便是等待年夜饭了。
这时候家里的孩子都不会出去玩了，而是守在自家的厨房附近，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获得长辈的尝菜美事。
苏家的饭菜很好，江雎瑶老远都闻到了香气。
“我也去厨房帮忙。”江雎瑶兴奋的跑去。
在江雎瑶的强烈建议下，晚上多了两道菜，一道菜是青菜豆腐，这被雪打过的青菜，味道特别的好，另一道就是江雎瑶特别爱的萝卜丝咸菜了。
江雎瑶一点都不喜欢吃白萝卜不管是煮的萝卜还是炒的萝卜，感觉都有股子怪味，因此别看它有小人参的说法，她照样不喜欢。
但在家里做了一次萝卜咸菜后，她立即就爱上了。
直接把新鲜的萝卜切成丝，加一点盐，除去多余的水分后，直接添加别的佐料，一定要放香菜，香菜是这个菜的灵魂。
江雎瑶可以就着这个萝卜咸菜，吃两大碗稀饭。
至于苏一然，被张秋芳抓个正着，让他去地里弄菜。
江雎瑶忍不住同情他。
这个时候去地里弄菜，那菜上的冰雪，碰到的时候，能冷到骨头里。
晚饭很丰盛。
回锅肉炒红苕粉，炖鸡，一道糖醋鱼，这是江雎瑶做的，一道腊兔子肉，然后就是一些蔬菜了。
让大家惊喜的是，今晚终于可以吃干饭了，虽然是南瓜kong饭，但吃到这样干干的干饭，照样让人感动得不行。
而且今天吃饭很正式，两张桌子拼接起来，不够坐就挤着坐。
所有人都坐在饭桌边，全都看着苏国兴，等待他这个一家之主发话。
“现在吃饭。”苏国兴笑呵呵的开口。
“哇……”
江雎瑶不爱吃肥肉，吃了点兔肉，就开始吃回锅肉里的红苕粉，她是第一次吃这一道菜，听说弄这种红苕粉需要技术，兑水的时候，水不能少，否则红薯粉做出来很干，不清透，水多了，红苕粉都无法形成一块一块的，这红苕粉还是张秋芳亲自出手才摊出来的，一块块特别清透，亮晶晶的，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还有这嫩嫩的豆腐，配上一点辣椒，味道美极了。
还有这萝卜咸菜，也特别下饭。
张秋芳见江雎瑶都只夹素菜，皱了下眉：“瑶瑶，你多吃点肉。”
“我帮她吃。”苏一然笑着说。
张秋芳瞪了苏一然一眼，然后看着江雎瑶：“瑶瑶，多谢你不嫌弃我这傻儿子。”
江雎瑶低头笑。
苏一然这才给江雎瑶夹了一筷子鱼肉，他知道，她对鱼不是特别喜欢，但却也不讨厌。
苏越然吃着饭，看到饭桌上发生的事，嘴角扯了扯，饭桌边这么多人，他母亲大概只能看到苏一然了。
至于江雎瑶，大概是苏一然赠的。
但苏越然没有去想，除了江雎瑶，谁不是筷子飞快的去夹那些肉。
苏一然见回锅肉里有一块瘦肉，快速的夹过，丢进江雎瑶碗里，动作快得别人都没有看清楚。
苏小亮看到了，他又看看自己妈老汉，忍不住叹了口气：“老汉，你啷个就晓得葛人吃，都不给妈夹菜。”
苏小天动作快，直接给吴美华夹了一筷子菜。
吴美华瞥了眼苏有孝：“还是儿子好。”
这就让李晴不是滋味了，看了苏有福好几眼，苏有福只顾着直接吃，压根没察觉自己媳妇脸色变了。
李晴踢了苏有福一脚。
苏有福诧异的看着李晴：“你的脚碰到我了。”
李晴：……
气得李晴又踢了苏有福一脚。
“你踢我干啥子？”
张秋芳直接捂着自己的脸，都是她生的，为啥她自己都这么嫌弃？
陈珍珍也委委屈屈的看着苏有礼。
苏有礼直接一句话：“学大嫂吧，生个儿子给你夹菜。”
陈珍珍：扎心了。
吃一顿饭都可以发生这么多事，让江雎瑶看得简直想笑。
苏一然又给江雎瑶夹了一块回锅肉里的瘦肉。
江雎瑶看了看苏一然，然后也给苏一然夹了一块肉，她眼睛好，一下子看到了鸡腿，直接把鸡腿夹到苏一然碗里。
苏一然挑眉，埋头啃着鸡肉。
苏有孝看到了，直接把碗放到吴美华面前，吴美华看得笑起来，狠狠的用筷子敲了一下苏有孝的碗：“拿开。”
苏小天又动作快速的给自己老爸夹了一筷子菜。
苏有孝：“还是儿子好啊！”
张秋芳冷笑：“好个屁。”
苏国兴也看了几个儿子一眼。
苏有孝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苏清然给张秋芳和苏国兴一人夹了一筷子菜。
苏一然照做。
苏有孝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应该给爹妈夹菜。
张秋芳想说什么，但还是死死抿着嘴，控制着嘴角的笑容。
江雎瑶看得笑起来，只觉得这一家人都太有趣了。
……
吃过饭，收拾完碗筷后，大家便一起玩牌了。
这一天大概是大家最舍得的一天，有人还专门连接了电线，安了一个灯，就为了晚上打牌。
而孩子们也自学成才的玩牌。
江雎瑶也跟着苏一然去到苏国盛家里，和他们一起玩牌，可惜他们夫妻被迫分开，不能一起玩，否则会被认定他们夫妻联合。
一直到夜深，两人才回到家入睡。
这样新鲜的过年，让江雎瑶开心得不得了，她上辈子时候的过年，已经没什么年味了，唯一的年味大概就是在网上看所谓的春运以及看视频播放的各处放烟花的场景。
“苏一然，我今天很高兴。”
“嗯，输牌还输那么高兴。”苏一然有点无语，打两分钱，她都能输五毛。
“大伯输了一块二毛呢，第一次看他那样的脸色。”
“大伯他打牌确实不行。”
“爸也不行。”
苏一然同意：“而且牌品不大好，所以我从不和他玩。”
“哈哈……”
……………………
春节后，便是走亲访友。
因为大家生活水平都不怎么样，所以像苏一然的几个伯伯这种，都是去对方家里坐坐，不留下吃饭，否则这么多人，大概能把家吃空。
至于小辈，是直接不去对方家里，只是坐着聊聊天。
因此去亲戚家的话，其实不多，但有一家是必须去的，尤其是江雎瑶还是新媳妇，得去苏一然外婆家去拜年。
两家的来往不算亲密，只是每年走这么一回，送的东西张秋芳已经准备好了。
全家除了苏清然外，都一起去苏一然外婆的家。
老太太的家不算特别远，但也不近，大概走上一个半小时。
到了以后，苏一然就带着江雎瑶给老太太看看，然后大家坐着说一会儿话，就可以走人了。
江雎瑶眨眨眼，她还以为要吃一顿饭呢，结果连饭都没得吃。
回程的时候，苏一然和她解释：“外婆家比我们家还穷，哪来的饭给我们吃。”
张秋芳对娘家也是淡淡的，她母亲重男轻女，她虽然不介意，但也没有一直补贴娘家的想法，就是面上过得去，不让人说他们家没有礼数就成。
江雎瑶莫名觉得这一路走得很亏。
苏一然再次解释：“不一起来的话，大舅会说我们一家瞧不起他。”
江雎瑶：……
苏一然笑了下：“我妈把东西提来，我大舅娘才有东西提回娘家。”
江雎瑶：……
苏一然摸摸她的头发：“平时没什么走动，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
江雎瑶想了想：“其实妈也不容易。”
苏一然认同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