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风暴就这么过去,结果一抬眼,又对上宋致宁不掩薄怒的面色。
陈昭:“……”
他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没地撒的火?
宋致宁当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一切全由性子来,是故脸上写满恨铁不成钢的怨气,说起话来,更是咬牙切齿,也让人不明所以:“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陈昭,你是过了酒会那一趟,觉得自己能上天了是不是?!”
不提酒会还好,一提酒会,陈昭就想起自己刚刚痊愈的嘴角伤口,脸色大变。
她并不确认“嫌疑人”到底是谁,只要不联系到宋致宁本人,也就没有什么感觉,但一想到——
总之,像是吃了苍蝇,
宋致宁这类纨绔公子,再过八百年,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
宋致宁看出来她神色不妙,以为是因着自己语气过重,心里别扭了五秒,冷哼一声,“你冲我摆什么脸色。”
却到底熄了点火气。
只兀自坐回老板椅上,平复半晌,又挤出一句,“你真以为宋笙是好惹的?当年我们宋家内部争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讨生……”
你还不知道在哪讨生活呢。
突然地,想起自己两年前在香港对陈昭的所作所为,他话音一哽,后头这半句,被及时理智地咽回嘴里。
所有烦躁心绪,只化作手上频频叩着桌面的不安动作。
末了,他只不住抬眼看她。
而陈昭摩挲着手中纸页,低垂眼帘,答得冷静自持:“宋少,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把情绪全发泄在工作上。如果我表现得足够好,总经理有什么理由不顾及洛一珩的面子,来故意针对我?”
言下之意,你姐可比你理智多了。
宋·天天把情绪写在脸上·致宁想起自己这几天在la纵情享乐、试图逃避酒会那晚不佳回忆的行径,登时觉得陈昭这话里话外,颇有些影射自己的意思。
“……”
心里的一声重重叹息,像是原地投降的号角,让人顿时之间失了底气,难免都将落寞写在脸上,又无从表述。
良久。
他随手抄起支笔,扯过陈昭手里的设计图,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串号码。
“随你的便。但出去了,别说我这个上司不给你面子,”笔头轻敲纸页,他撇了撇嘴,“这个电话,是公关部那白骨精的私人号码,有什么事直接去找她——报我的名字,她不敢为难你。”
……这人怎么阴晴不定,一下子吼人,一下子又怪好的。
陈昭在心里腹诽,却还是略略躬身道了谢,接着低头,毫不留恋地拿走资料和那页电话号码,扭头出门。
从始至终,也没有半点久留的意思,更别提回头。
宋致宁盯着她的背影。
末了,忽而一脚踹向办公桌。
一声闷响,桌上的文件夹都扑簌跌落。
那其中,赫然是一张耀中2003级的毕业生调查表,最顶上的一格生生空出,一旁的潦草字迹,添上一句“钟,学籍确认已迁出”。
他已经离真相很近。
可千不该万不该,同样也是当初太好奇她年少时的故事。
——所以,才会仅仅只是听那个窝囊废弟弟讲述一遍,竟然开始羡慕,某个人的青春里,竟然被她这样的人奋不顾身地喜欢过。
宋致宁摁了摁发闷的胸口。
这份伤感刚上心头,就被嘈杂的手机铃声毫不留情地一扫而光。
他翻了个白眼。
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弯腰把资料拾起,“喂?姐,什么事?”
那头传来纸页翻动的声响,而宋笙话里淡淡,是明知故问的一句:“从美国回来了,心情有没有好点?”
“……”
宋致宁手指一顿,莫名从这话里听出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别这么战战兢兢,”宋笙反倒笑了笑,“我又不是来骂你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对了,今天你姐夫在希尔顿的拍卖会,姑妈拿了牌,但是临时有事,估计是去不成了——要不你领了这个牌,代表我们恒成去一趟?”
宋致宁哼唧一声。
“你怎么不自己去?跟姐夫吵架了?”
宋笙哽了一哽,轻咳数声。
“小孩子别问这么多,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你知道什么。还有,今天宋静和跟那位钟少也会到场,到时候该怎么做,心里有底吧?”
“知道知道……嗯?”
一边答话,宋致宁一边收拾着地上散落的纸页,正要把那张调查表翻页过去夹在中间,他忽而视线一顿。
在那张调查表的背面。
有一行奇奇怪怪的,“...-..---...-.-.-----..-”的墨迹点点,
似乎是……摩斯密码?
宋致宁脑子里蹦出这个念头。
他一笑,复又把那张纸挑出来,对折,塞进兜里。
自家姐夫可是这方面的高手,等今天拍卖会结束,让他看看,不就知道究竟写着什么秘密了。
说不定,又是钟邵奇一个把柄。
=
一墙之隔,里头风波诡谲。
而早早走出办公室的陈昭——很显然,一点没顾虑到某位宋生的情绪变化。
后天下午就是先导片的第一次拍摄,从办公室出来,她继续忙着查资料和写写画画,想着至少能给出一个有参考意义的方案,以免叫人失望。
过程里太过专注,以至于,无论行政总监办公室里那百叶窗微微往下拉,有人从里头窥探她的脸,又或是宋致宁有如被踩了尾巴一样的落荒而逃,都没能入了她的眼。
一坐是一天。
下午五点半,早晨泡好的浓茶已经被一次又一次加水冲得味淡如白开,陈昭揉了揉眉心,将第二十七个不满意的手稿揉成一团,丢进废纸篓。
同事们三三两两离开工位,打卡下班,她压在手肘下头的手机,也在这时开始频频震动。
低头一看,是备忘录提醒:今晚六点半在希尔顿还有一顿……并不怎么想去的同学聚会,兼订婚宴。
陈昭嗤了一声,绕过鬓边一缕碎发,发了会儿闷。
一想到即将要和高中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同学”亲切会面,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平白无故冒出一圈。
末了,脑海里浮现出徐程程那副胜券在握的嘴脸,她却忽而冷冷一笑。
把资料收好,一并拢到办公桌抽屉里,陈昭脚步轻快,拎包下楼。
虽说五点多才出发,但好在同在陆家嘴,从恒成大厦到希尔顿的路程并不远。
她赶到酒店十七层的江景餐厅时,刚刚好六点整。餐厅靠窗摆的两桌,坐着一群面熟的青年人——准确来说,除了徐程程身边的准新郎和两三个男伴以外,全是女人。
毕竟她们是临安女中,是女孩子三两成伴,横行校园的小天地。
到现在聚会,这么闹哄哄地,大多也不过是在讲些高中时候女孩子之间的趣味琐事,
什么徐程程、李璐、姜娜娜,那些个女孩子的小团体,一个都没缺。
还有当年只会和稀泥的无能班长、最爱学习结果高考因为志愿填报失误去了个二本的学习委员……
虽然期盼时隔十年,人事物都有所改变,但不得不承认,当年风光无限的,至今依然大多潇洒,当年低眉顺眼的,如今见了老熟人,无论在外是什么德行,无一例外,都依旧是小心翼翼。
世间百态,总在细枝末节处无所遁形。
陈昭走近几步,还没来得及先出声打招呼,一边说话一边视线四处逡巡的徐程程便先一步注意到她,笑盈盈地起身,亲自引她入座,坐在自己身边。
“jacky,这是我以前的同学,现在宋少身边的女助理,你认识的吧?”她先向自己的未婚夫介绍,复又转向一众神色各异的高中同学,“陈昭,大家还有印象吧?我们的大校花,多少年了,临安女中还有她的护花使者呢。”
陈昭没理会她话里话外的讽刺。
倒是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徐程程的未婚夫,是那天宋致宁带着自己开会的时候碰到的地产部经理,jacky张。
她瞟过对方瞬间有些发直的目光,心里冷笑一声。
还没思忖多久,一道刺耳女声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陈昭现在都混成恒成总监的女助理啦?”
说话的李璐,浓妆艳抹,眼线就差没飞上天。
当年没少和徐程程一起搅浑水,这一对“好闺蜜”如今一唱一和,似乎还依旧默契十足。
一边说,她一边向陈昭举杯,那灿烂笑容挂在脸上,仿佛完全忘记了当年自己是怎么和徐程程一起背后议论挑刺,给陈昭捅刀子的,甚至不忘寒暄两句,“你不会忘记我了吧?当时我坐你前桌隔壁呢。”
陈昭抿了口饮料,不置可否。
徐程程和李璐对了个眼神,席间一时静默了半晌。前者在桌子底下,推了推看呆了眼的未婚夫,后者则是悄悄拽了拽身边女同学的衣角,示意对方和自己站在统一战线。
“话说,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怎么看过你了,陈昭,这几年同学聚会你也没来过,还是程程面子大,把你都给请来了,”被拉了衣角的是班长,说起话来还是当年那么含蓄又窝囊,“今天是程程的订婚宴,不、不如我们各自都先说说祝福吧?陈昭,你坐的最近,你……”
李璐拍了拍她手背,“诶!班长,你这就排得不合适了,陈昭现在好歹也混出头了,跟我们哪能比,肯定是得压轴的。”
一桌的其余十来个女同学也跟着七嘴八舌的附和。
陈昭也不答话,随便这群戏精搭台唱戏,反正这一来就是重头戏,看来是早有准备了。
毕竟,可是连戴高帽子铺垫和谁先唱白脸后唱红脸,都编排的这么到位。
说完前言,李璐瞥了陈昭一眼,压低声音,似乎在和班长耳语,用的却又分明是大家都能听清的音量。
“而且啊,我听说,这感情经历太丰富的,其实不太好送祝福,她这经历和工作吧,就……”
她话没说完。
那头,陈昭轻叩桌面。
“李璐,你扯到哪去了?不过说到感情经历,啊,我也不知道适不适合提,不过,当时你和徐程程是不是都喜欢咱们隔壁耀中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她转向脸色大变的徐程程,刻意小心翼翼的语气也掩盖不了的促狭嘲讽跃然脸上,“是叫李耀阳对吧,程程?后来还有个姓杨的,对对,看到班长,我又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姓黄的,这说到实打实的感情经历,我确实是比你们少多了,是不合适第一个说,我看我还是最后吧,你们说呢,程程、李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