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新盖起来的厅堂,萧杀熊赞道:“不错啊,比从前更华丽,看上去也更结实。”
“我更庆幸现在已没有异人。”胡桂扬笑道,再结实的房子也经不起一群异人的折腾。
萧杀熊放慢脚步,“那是闻家人吧?”
“闻不语,你认识?”
“闻家人总是神神秘秘,我见过,但是记不住容貌,他们也不告诉我名字。我一看到宽袍大袖和自为以是的神情,就会想起闻家人。”
“应该很准。”
萧杀熊突然笑出声来,“也不是每次都准,我曾经认错过一次,上去问话,他死活不认,我很生气,几拳将他打死,才知道自己真弄错了。”
胡桂扬停下脚步,“你已经不是异人了。”
萧杀熊也停下脚步,茫然地想了一会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你在指责我杀人?那就是一名穷酸秀才,你根本不认识他!”
萧杀熊原是强盗,理解不了胡桂扬的“矫情”,摇摇头,“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好汉……锦衣卫杀人比我少吗?”
胡桂扬笑了笑,“不少。来吧,罗氏昨晚刚到。”
“嘿。”萧杀熊记得罗氏,对她的印象向来不好,“后面这趟房屋怎么没修补?”
“住的人少,现在用不着,等我有钱之后再修。”
萧杀熊点点头,到处张望,重回故地,似乎有些感慨,“就像一场梦,这里曾是众神的住所啊。”
“那不就是天庭了?我买下的时候倒是不贵。”胡桂扬笑道。
“胡校尉还跟从前一样,对什么不在意,没有敬畏之心。”萧杀熊在东跨院门前止步,高声道:“请罗氏出来一见。”
“咱们可以进去。”
“我宁愿在外面见她。”
等了一会,罗氏开门出来,先看胡桂扬一眼,然后目光落在“陌生”客人身上,冷冷地不吱声。
“哈哈,你也没认出我。”
“萧杀熊。”罗氏开口道,并没有显出意外。
“咦?”
“我认得你的声音。”
萧杀熊拱手道:“好久不见……”
罗氏砰地关上门。
萧杀熊有些尴尬,“她也没变。她为什么要住进这里?难道……”
“萧兄就不要多管闲事了,你想住哪?除了中间那趟房子和这座跨院,其它地方随便你选。”
“我还住原来的屋子吧。”萧杀熊走向对面的厢房,突然转身,高声道:“姓罗的,你最好有点真本事!”
“又听到‘神’的吼声了。”胡桂扬笑道。
送萧杀熊进屋,胡桂扬又回到跨院门外,轻轻敲门。
“何事?”罗氏问。
“我还住在这儿吗?”
“晚上来,白天不用。”
“呵呵,这真是……你们要吃什么?我让厨子去做。”
“用不着?”
“是不想吃,还是已经有吃的了?”
罗氏突然笑了一声,“难得胡校尉如此关心丁新人,很好。食物我们自己解决,不劳你费心,入夜过来就是。”
胡桂扬告辞,刚走到二进院,就被闻不语和一名东厂校尉拦下。
“那人是谁?”闻不语问。
胡桂扬昂首,不肯回答。
“请问教主,新来的客人是谁?”闻不语只得改换语气。
“萧杀熊,你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吧?”
“当初离开京城拒绝交出神力的那个巨人?”闻不语显然吃了一惊,“他还是没保住神力?”
“看来是。”
胡桂扬要走,闻不语却没有让路,“为什么……教主为什么要让他住进来?”
“他来投奔,我没理由拒绝。”
闻不语低声道:“现在不是教主讲交情的时候,跨院里的人就算了,萧杀熊来历不明,可能会坏事……”
“没准是何三尘派来打探情况的细作。”东厂校尉猜道。
“那就更不能撵走了,以免打草惊蛇。”胡桂扬冲闻不语眨下眼睛,绕开两人去往前院。
闻不语在身后问道:“他的神力去哪了?”
“被人抢走了。”
闻不语愣了一会,向东厂校尉道:“‘抢走’是什么意思?”
东厂校尉摇头,“这位胡校尉……有点古怪。”
闻不语嘿的笑了一声,在他眼里,胡桂扬何止是“有点”古怪。
到了前院,胡桂扬无事可做,打算上床补一觉,刚将神玉从怀中取出扔到床上,就有人推门进来,嚷道:“新郎官在哪?”
胡桂扬扯被盖住神玉,转身笑道:“怎么又是你们?”
樊大坚诧异地说:“谁家新婚不闹个两三天?酒菜不用你管,你连人都不必出现,出地方就行。瞧,我还给你带来两位朋友。”
邓海升与赖望喜上前拱手,然后从怀中取出纸包,双手奉上,“恭喜胡校尉,些许薄礼,祝胡校尉早生贵子。”
胡桂扬不客气地收入,笑道:“还是你们会做人,不像那两位,只带酒菜,不送礼金,酒菜还被他们自己吃掉一多半。”
袁茂笑而不语,樊大坚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俩可是媒人,还没找你要谢媒钱呢。”
卧房狭小,樊大坚推胡桂扬去隔壁屋子,胡桂扬扫一眼床,出屋关门。
花小哥中途赶来,问问这边是否需要帮助,也加入酒席,发誓等自己成亲时一定要回请更好的酒席。
“铳药局那边还顺利吗?”胡桂扬问。
“顺利,银子已经拨下来,正在采购材料,年后就能恢复原样。”赖望喜每次回话时都要起身,比其他人都显恭敬。
“闻家人去帮忙了?”胡桂扬又问道。
邓海升点点头,“去了一名闻家人,叫闻不能,原本就是跟五行教一块造机匣的人。合作那么久,我们都没想过能将天机术用在神铳上,仔细聊了几次,发现还真有些帮助。”
樊大坚挥手道:“没趣,没趣,酒桌上不要谈这些事情。胡桂扬,说说新娘子吧。”
花小哥边吃边道:“老道,你又不能成亲,关心这事干嘛?”
“赖望喜还是太监呢,不也来贺喜了?”樊大坚已有醉意。
胡桂扬挂念隔壁屋里的神玉,起身道:“你们自己喝吧,喝到什么时候都行,我得去睡一会,头晕。”
樊大坚大笑,“是该睡会,老赖,你明白吗?”
“啊?去,别拿我开玩笑。”
胡桂扬抛下满桌的欢声笑语,摇摇晃晃地回到卧房,将门关上,立刻去床上翻被子。
神玉还在原处。
胡桂扬立刻抓在手中,长出一口气,上床躺下,将玉佩塞到怀中深处,不想再与它分离。
迷迷糊糊地睡了没多久,胡桂扬突然被隔壁的吵闹声惊醒,与此同时,心里冒出一个古怪而可怕的想法。
真实的吵闹声更占优势,那个想法迅速消退,胡桂扬竟然记不起来,好像流过指缝的水,一滴不剩。
胡桂扬下床来到隔壁,只见桌子被掀,酒菜撒了一地,樊大坚等人正愤怒地与萧杀熊争吵,尤其是老道,酒兴正浓的时候被打断,十分不满,挽起袖子要动手,被袁茂紧紧拽住。
胡桂扬急忙上前,推着萧杀熊走开几步,“怎么回事?多大的人了,没点酒品吗?”
樊大坚急赤白脸地说:“不是我们惹事,是他,不知哪来的家伙,进来就问东问西,我们问他是哪位,他竟然掀桌子!”
萧杀熊目光乱扫,“我不过是来问问谁认识闻家庄以外的天机术高手,顺便讨杯酒喝,他们没个好言语,当我是乞丐。掀桌子算轻的,胡桂扬,你让开,我要教训他们几个。”
萧杀熊的样子确实有几分像是乞丐,进屋也不说自己是谁,以至引发冲突。
胡桂扬当然不会让开,又推萧杀熊,“你先回后院,我待会给你送些酒菜。”
“他们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我吃的全是冷饭、冷菜?”
“酒菜是他们自己带来的。”胡桂扬希望快些息事宁人。
樊大坚还在恼怒中,“胡桂扬,这人究竟是谁?怎么一点规矩不懂?”
“他从前是异人,叫萧杀熊。”胡桂扬道。
樊大坚立刻闭嘴,其他人更是沉默不语,尤其听说过萧杀熊事迹的人,更觉惊骇。
异人虽然都已失去神力,还是有点令人害怕。
“那个老道,你是修行之人,为何破戒饮酒?为何不让我喝?”萧杀熊盯准樊大坚,又要上前。
胡桂扬紧紧拦住,“萧杀熊,这是我家,住我这里,得守我的规矩。”
两人纠缠一会,萧杀熊突然住手,疑惑地看着胡桂扬。
胡桂扬也住手,笑道:“听话,回后院去,待会我去找你。”
“你……”
“非得让我撵你出去吗?”
“我在后院等你,好酒好菜我都要。”萧杀熊转身离去。
“什么人啊?”樊大坚终于敢开口,“异人又能怎样?如今不都是与咱们一样的凡人?”
袁茂插口道:“还是不太一样,据说有些异人虽然失去神力,但是练功时进展奇快,一两年间就能赶得上内家高手。”
樊大坚哼哼两声,问道:“真打起来,你帮谁?”
“当然是帮你。”袁茂无奈地笑道。
“不会袖手旁观?”
“不会,我们都不会。”
另外三人开口附和,樊大坚怒气稍减,“内家高手又怎样?只要不是异人,还能打得过咱们五个?加上胡桂扬就是六个。胡桂扬,你也帮我吧?”
“帮,谁带酒肉来我就帮谁。”胡桂扬笑道。
“你干嘛收留那个家伙?官府就不应该让这种人进城。”樊大坚心疼这一地的酒菜。
酒是没法喝了,袁茂劝老道回家,其他人也都告辞。
胡桂扬送到大门口,袁茂道:“你一个人能应付?”
“放心吧,若论高手,萧杀熊在我家里还算不上第一等。”
袁茂稍稍放心,“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帮我盯着铳药局,什么时候造出无敌神铳,就是帮我一个大忙。”
袁茂看向邓海升与赖望喜,那两个人在旁边一脸苦笑,拨来银子重开铳药局是件大好事,但是想造出胡桂扬心目中的“无敌神铳”,却几乎不可能。
“我去向东宫申请。”袁茂道。
胡桂扬拱手送行,然后回到院里,让老马再做几样肉菜,连同热酒,他一块送到后院。
闻不语这回没出来拦阻。
屋子里,萧杀熊正急躁地来回踱步,一看到胡桂扬,先夺过托盘放在桌上,然后目光直直地盯人,“你的功力不弱啊,好像比我还强,哪来的?”
胡桂扬虽然已经做出决定,还是犹豫一会才从怀里拿出玉佩。
他又记起那个可怕想法,必须验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