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完成了?”韦瑛显然不太相信,察觉到失礼,马上拱手笑道:“恭喜,胡校尉屡立奇功,别说用银子打水漂,铺地也够了。”
胡桂扬拱手还礼,“哈哈,铺地就算了,白花花一片,晃眼睛。告辞,我回家过年去了,虽然光棍一条,总能找几个朋友喝酒。”
“等等。”韦瑛急忙拦下,“就这么走了?”
“西厂发年货,我没拿?”
“是有一点,但是……”韦瑛笑了笑,“立功可不是嘴上说说就成了。”
胡桂扬抬头想了一会,“你想知道?”
“当然。”
“真想知道?”
“从你这里说出的话,我会尽快传给厂公。”
“你不是太监,能随便进宫?”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好,先说楼驸马之死,他娶的是当今天子的妹妹……”
“这些我都知道,驸马是怎么死的?是意外?还是陷害?”
胡桂扬收起笑容,“不如先问乌鹊胡同背后的靠山是谁。”
“两件事有关系?”
“大有关系。不仅如此,驸马的死因当中也有郧阳异人的身影。”
韦瑛脸上显出一丝怀疑,突然大笑两声,拍拍胡桂扬的肩膀,“西厂发的东西不少,我派人送到你家里去,胡校尉回家过年吧,明天还要来值守呢。”
胡桂扬也大笑两声,“告辞。”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院门依然无锁,虚掩着,这回家里没人等候,一切保持原样,连蒋二皮、郑三浑哥俩儿也没来过。
大饼留在城外店里还没回来,家里冷清得像是坟墓。
胡桂扬想去买点食物,结果附近店铺通通关门,好在西厂的东西很快送来,确实不少,米、面、果、酒、炭、布、衣、靴、鞭等等,应有尽有。
胡桂扬自己生火热酒,拿干果、蜜饯等物当菜,慢慢吃喝,自得其乐,吃到一半,又去厨房烧一大锅水,脱光衣服,以木盆盛水,就在院子里迎着寒风冲澡。
外面爆竹声声,院里水声哗哗,再配上胡桂扬的怪叫连连,倒是颇为融洽。
洗过之后,胡桂扬换上一身新衣,重新热酒,继续吃喝,心情越发舒畅。
城里有钱人多,初一晚上的爆竹持续到半夜还没有完全结束,胡桂扬累了,打算上床睡觉,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哎呦一声叫唤。
胡宅没有门锁,任人进出,胡桂扬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开门笑道:“哪个混蛋……哎呦。”
胡桂扬也叫一声,急忙迎上去,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空有一身神力,却控制不住身体滑行,将刚刚要站起来的来访者又给绊倒。
胡桂扬之前冲澡的热水,早已变成半院子的厚冰。
两人一直滑到雪地上才停止,胡桂扬扶起来访者,笑道:“真没想到,厂公竟然来给我拜年,这个……”
“我不是你儿子。”汪直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也不是来给你拜年,你想得美。他娘的,你家里为什么会有冰?”
“我在假装自己家里有池塘。”
“呸,你家这座小院子,整个做池塘都嫌小。”
“呵呵,意思一下而已。厂公进屋吧。”
汪直一瘸一拐地进屋,看到桌上的酒果与炭盆,说:“你的狗窝总算有几分像是人住的地方了。”
“厂公过奖。”
汪直坐下,轻轻揉腰,“你看什么?”
“我看厂公装扮不俗,难道是微服私访?”
汪直青衣小帽,像是富家公子身边的小伴,而不是宫中的权宦。
“都是你闹的,早不早,晚不晚,非赶上大年初一回来报信,事情又这么重要,我只好亲自来一回。”
“其实没那么急,从明天开始我去西厂值守,等厂公清闲下来再去找我也来得及。”
汪直脸色一沉,“急不急由我决定,你查出什么,一五一十地给我交待。”
“呃……我现在还不能说。”
汪直盯着他,半晌才道:“你消遣我?”
“哪敢啊,我没想到厂公这么快就会来,不过正好,我有一个请求……”
“你什么都不透露,还对我提请求?去求你死掉的老爹和兄弟吧。”
汪直的话恶毒,胡桂扬却不当回事,笑道:“他们活着的时候只是普通人,死后还能成神?这件请求只有厂公能够满足,在此之后,我才能完成厂公交待给我的任务。”
汪直恍然大悟,“敢情你根本就没查出真相,拿话骗人哪,嘿,韦瑛这个混蛋,待会有他好受的,至于你……”
“至于我,真有话要说。昨天晚上,我与异人面对面交谈,收获不少。”
汪直的神情缓和下来,“你见到其他异人了?”
胡桂扬抬起手掌,“五位。”
汪直面露惊喜,“跟你说话真累,有这等事应该一开始就说。”
“厂公当初给我的任务是一个月之内结交异人,我现在只是见过,离结交还差一步。”
“你能将这两件事分清楚,还是挺聪明的。”汪直在凳子上挪动几下,显然兴趣浓厚,“说说这五个人都什么模样。”
胡桂扬简单介绍一遍,但是不提五人的姓名,尤其没说罗氏的来历,重点说每个人的病症。
“天机船真是个邪门的玩意儿,好在我没得到功力,继续当寻常人吧。”
汪直可不是寻常人,他是皇帝的宠侍,权倾朝野,童丰这样的高手也为他所用,自然不那么羡慕郧阳异人。
“没准……”
“没准什么?”
“没准天机船的功力能让厂公更年轻呢?”
“瞧你笑得那么猥琐,我就知道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用不着遮遮掩掩,你是胡桂扬的时候令人厌恶,好歹还有胆大直爽的名声,不像胡桂扬的时候更加可憎。”
“哈哈,其实我想说天机船的神力没准能让那东西重新长出来呢。”
“哼哼,没就没了,我不稀罕,而且长出来就得离开皇宫,我宁愿没这个烦恼。再说还有子孙汤呢,那玩意儿虽然一直没熬制成功,但是总比金丹什么的可靠。童丰的嗓子坏了,下面还跟从前一样。”
胡桂扬笑道:“一时好奇。回过来再说那些异人,我可以将他们笼络到京城。”
“笼络?告诉我他们在哪,西厂派人去将他们抓来就好,算你首功。”
“抓这几位异人容易,以后再想抓其他异人可就难了。”
“你的意思是放长钱钓大鱼?”
“对,我向异人提出一个建议,大家住在一起,共享金丹,一块寻找治病之法。我相信,此举必会吸引更多异人赶来相聚,这比一个一个的搜捕要容易多了。”
“没错,那些异人个个身怀神功,尽往最荒凉的地方躲藏,比地下的老鼠还难找。”
汪直不提皇帝的病症,胡桂扬当然也不能说,他的胆子再大,性子再直爽,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浑。
“所以我向厂公提出请求,给我一处大宅院,用来容纳异人,越宽敞越好,以后的人会越来越多。”
“小事一桩,可是……”汪直露出警惕之色,“你是西厂校尉,让西厂提供宅院,那些异人为什么相信你?东厂追捕他们很久了,西厂也在密切关注,他们应该都知道。”
“他们知道,而且不分东厂、西厂,全当成朝廷的意图。”
“倒也没错,所以就更奇怪了,他们竟然没有当场杀掉你。”
“我向他们提出一个很好的建议。”
“对他们很好,对西厂就是很坏了。”
“呵呵,未必。他们需要金丹缓解病症,而且得是品相最好的纯红金丹。我对他们说,谁掌握的金丹最多、最好?当然是朝廷,郧阳之变时,官兵占据四处丹穴,事后当然要搜走金丹。”
“三处。”汪直冷冷地纠正,“你小子下手快,将东南丹穴搜刮一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的事情小,以后再说。总之我让他们相信,朝廷愿意提供金丹。”
汪直站起身,“休想,朝廷为什么要提供金丹?”
“因为朝廷也想寻找治病之法,高手难得,异人更是罕见,朝廷也不想太早失去童丰这样的高手,对不对?”
“即使这样,朝廷也不会拿出金丹给外人,除非他们肯接受招安,为朝廷所用。”
胡桂扬笑道:“整件事的巧妙就在这里,朝廷并不用真正拿出金丹,只需让他们相信有这回事就行。”
汪直慢慢坐下,“原来是骗取他们的信任,这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可是没有金丹,你能骗他们几天?”
“这就是我向厂公提出的第二个要求了:如果我有办法自己弄到金丹,是不是可以留下,不必上交?”
汪直立刻又站起来,怒道:“我就知道你将金丹藏起来了,三十多枚,没人舍得全吃掉。”
“我的金丹确实没了,一枚不剩,但是山谷里的丹穴被山民占据,金丹因此落入谷中仙之手,我可以想办法从他那里弄来一两枚。”
汪直再次坐下,寻思半晌,“那是你的本事,应该可以留下,等我回宫请示之后再说。你打算收留异人多久?别留来留去最后弄假成真。”
“一年,这是厂公当初给我的期限,仍然有效。”
“呵呵,你记性不错,一年,就是一年,无论你能引来多少异人,我都要全抓起来。”
“抓捕异人本是东厂的职责……”
“不用管东厂,你是西厂校尉,听我命令。”
“有厂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行,我没白来一趟,这一跤摔得也值。”汪直起身,好奇地问:“你真成异人了?几天前你还是只能挨打,而且被打得鼻青脸肿,这回半点事没有,还将童丰一拳打飞。”
“异人各不相同,有人变得早,有人变得晚,厂公也有机会。”
“呸,我不当异人。”汪直迈步向外走去。
“楼驸马的事情还没说呢,我查到一些重要线索,正犹豫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汪直止步,“我知道你胆子大,现在也正是西厂用你的时候,但是该收敛还是收敛吧。”
“既然如此,当初厂公为何指定我查案呢?”
“少问,此案从今天起与你再没有关系,专心拉拢异人。”
胡桂扬笑着应承,心里明白,有些事情汪直也是刚刚知道不久。
“你说的线索到哪了?”汪直追问一句。
“还在乌鹊胡同。”
汪直满意地离去。
胡桂扬有一句话没说,乌鹊胡同的这条线索足以揭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