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凌霜的副将死死盯着阴玄清的一举一动。
你为什么不信
公主小心!她要拿地上的剑!
就在夜凌霜微微侧身之时,副将厉喝一声。
夜凌霜足尖一挑,将地上的剑踢了起来,本想顶在她的胸甲上,让她乖乖听她骂几句,哪知这一剑刺出,阴玄清竟仰起脖子,撞了过来。
剑锋刺入喉咙,迸出一蓬鲜血,溅上了夜凌霜的衣角。
阴玄清你
阴玄清蓦然笑了,一如当初初见时的样子,笑得天真又无邪。
她翕动唇瓣,对着夜凌霜无声唇语了两个字珍重。
玄清!夜凌霜哪里还握得住手中的长剑,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谁准你这样待我的?谁准你这样呜谁准你呜
终是泣不成声。
阴玄清拢起双臂,轻抚夜凌霜的背脊,她无力地靠在夜凌霜的怀中。
隔着她与她之间的甲胄,即便是很艰难,她还是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我的我的心心上
那句话,她还来不及说完,便气绝了。
夜凌霜捧住了她的后脑,全然没有想过,她与她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公主副将也没想到公主竟会对着女子的死如此悲痛欲绝,无措地站在甲板之上,感觉自己好像闯了大祸。
大夜水师将蓬莱螺岛重重包围,另外的副将带兵上了岛,将所有岛民都押到了海滩上,听候公主的发落。
我要见你们的夜公主!阴符师双目通红,在人群中大呼一声。
伤心欲绝的妻子生怕他也着了夜凌霜的毒手,紧紧抓住丈夫的衣袖,不敢放手,别别去
这是清儿交托我的事,我若不帮她办成了,到了黄泉路上,我也愧对清儿。阴符师挺直了腰杆,站了起来。
让他过来夜凌霜认识这个声音,她红着眼眶望了过去,那是阴玄清的父亲。
左右将士让开了一条路,阴符师含泪大步走了过去,从怀中拿出了一卷羊皮卷,递向了夜凌霜,清儿说,若是她死在了骊都,我要帮她把这卷《鱼龙舞诀》与御兽决设法交到你的手上。
什么意思?夜凌霜哑声问道。
阴符师沉声道:她说你被困在骊都危险,她只有回来,只有成为岛主夫人,才能练兵去救你。
她怎么知道她被困骊都?
难道说她一直都在东浮州,一直就在她身边?!
夜凌霜惊愕无比。
她本是个善良的孩子为了你为了你她学会了下毒阴符师想到那日她一袭嫁衣跪在面前的模样,他就打从心里心疼。
他曾问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回来?
阴玄清答得坦然,我想她一世安好。
她只想你一世安好。阴符师冷嗤看她,只觉讽刺,这是怎样的一种不伦深情,才会有这样傻的牺牲。
起初阴符师以为,阴玄清是担心爹娘被岛主为难,才这样谋算蓬莱螺岛的夫人位置,想着示好夜公主,以后也可以一家人得到夜公主的庇护。
可直到今日,直到她死在夜凌霜剑下,阴符师才瞬间明白,她当初托付她的事,分明是她的一腔深情作祟。
傻得不值,傻得讽刺。
怎的他就生了这样一个痴丫头呢?
话我都说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阴符师挺直了腰杆,狠狠一瞪夜凌霜,事到如今,他也只想求一个痛快。
她说她不想这岛上的无辜岛民因她而死夜凌霜抱紧了阴玄清发凉的身子,她温柔地轻蹭着她的脸颊,玄清,你想要的,我都答应你。话音一落,她哽咽下令,来人,把岛上修陵的工匠留下,其余人等,赶出此岛。
阴符师不敢相信听见的话,他侧脸看她,只见夜凌霜将阴玄清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往船下走去。
玄清,我们回家,我再也不走了,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公主,你要去哪里?副将快步追了上去,觉得堂堂镇国公主似是疯了。
嘘。夜凌霜转身不悦地瞪了一眼副将,别吵到本宫的公主妃,她才睡着,让她好好休息。
副将大惊,木立在了原处。
夜凌霜一边走,一边哭,终是消失在了众人的尽头。
传闻,大夜王朝的镇国公主率军出海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连同跟着她一起去的那些兵将也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海龙陵被工匠们重新修建,工匠们最后也留在了那座海龙陵里面的一起殉葬。
无人知道海龙陵里面的机关变成了什么样,后人凡是进去的,都没有谁活着出来。
阴符师与妻子选择了守护女儿的陵寝,他们参与了陵寝的设计,用丹药喂养了里面的镇墓兽,最终与工匠们一起,长眠海龙陵。
海龙陵深处,夜凌霜给她与阴玄清的陵殿取名【长生】,取意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夜凌霜在等待陵墓修成的这段时日,她经常抱着竹简在水晶棺外一个字一个字地镌刻。那是属于她与她的故事,刻完每天的那几句,她便笑着对棺中的阴玄清念几遍。
镇国公主夜凌霜确实是疯了。
阴玄清是傻丫头,她何尝不是痴公主呢?
今日算是海龙陵闭陵的第一日,夜凌霜将刻好的竹简放入青铜箱子之中,放下了断龙石,那是她与她最珍贵的陪葬品。
人人想要的《鱼龙舞诀》、御兽决以及《东海矿脉图》她放入影盒,锁入了机关蜘蛛的体内。
她捧着七宝玲珑盒走近了水晶棺材,掀起了棺盖,躺在了阴玄清身边。
棺盖重新盖上,设计好的机关黑铁链缓缓上升,将水晶棺椁悬空而放。
因为用了水银与丹药,所以阴玄清的尸体几乎没有腐烂。
夜凌霜服下了可保肉身百年不腐的阴符师练出的丹药,牵着阴玄清的手交叠合握在七宝玲珑盒上。
盒子里面装的是她与她的定情信物。
丹药中的毒液渐渐在她体内化开,夜凌霜终是感觉解脱了。
她凑上前去,轻吻了一口阴玄清的额角,抵住了她的额角,深情地道:玄清,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说过的话,从不对她食言。
既不能同生,那便共死。
嘴角微微一笑,她合上了双眸。
凉意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彻底将她与她吞噬殆尽。
忘川的尽头,猩红色的曼珠沙华深处,那儿有个白衣傻姑娘已经等候多时。
夜凌霜驻足微笑,柔声轻唤:玄清。
阴玄清抬起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眸子之中漾满了同样的深情,她提起裙角,快步奔向了夜凌霜。
夜凌霜张开双臂,阴玄清扑入了她的怀中。
我的心上人这次是夜凌霜附耳低喃,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玄清。
阴玄清羞然一缩,嗔道:又欺负人。
那我让你欺负回来。夜凌霜微微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合上双眸。
不许耍赖。阴玄清微微垫起脚尖,冰凉的唇瓣吻住了她的。
哪知,夜凌霜猛地捧住了她的后脑,狠狠地缠吻住她的唇,面对这只小白兔,说不耍赖都是假话。
风中响起一串不知哪里传来的风铃声。
曼珠沙华的猩红色花瓣随风一颤,晃碎的光影瞬间模糊了抵死深吻的两人。
碧海沉心,百年如是,不离不弃。
傻瓜。
不知是谁,轻声低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海龙陵的往事。
幽幽是原来蓬莱螺岛的岛民后裔,这个故事跟小五嫂嫂这时候差了200多年,肯定幽幽不可能是阴玄清的女儿啦~
番外结束,下卷【扬威东浮】开启,属于小五跟嫂嫂的故事,重新起航。
抓虫,抱歉
第64章 出陵
玄清吾妻, 蓬莱螺岛今晚的夜色很美,星辰万千。我记得那夜,你在星光之中对我轻笑, 笑容温暖,像是暖泉一样暖透了我的整个心房。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 我就把你放在了心头。再等三日, 三日之后海龙陵修建完成,我便去忘川找你。玄清, 我期待与你重逢的那一日,你呢?
景岚念到这里, 声音已经哑涩无比,她顿了一下,缓了缓情绪,骤然把竹简重新合上,放回了青铜箱子。
她觉得眼眶烫得厉害,不禁扭过了脸去, 深吸了了好几口气。
阿岚。柳溪坐了起来, 她温柔轻抚景岚的后背, 她们至少最后在一起了,别难过了。
我才不难过!景岚嘴硬,眼泪又滚了下来, 这两个傻子, 好好把话说清楚不成么?
当局者迷,要是人人都活那么透彻,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了。柳溪若有所思,倘若父亲能好好调查母亲的书信, 世事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与其事事期待别人,不如靠自己。
柳溪打住了假设,这个故事虽虐心,可有一点柳溪是再一次领会随心所欲,只有掌权者才有资格。
景岚揉了揉酸涩的鼻子,蓦地站了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好。柳溪点头。
景岚回头看她,分明柳溪眼眶也是红的,她欲言又止。
柳溪正色道:阿岚,一会儿要拉紧我。
景岚怔了一下,反应了过来。柳溪很怕泅水,竹简上说了这海龙陵的出口就在水洞之下,再次下水,她定是又发怵了。
嗯。景岚淡淡应声。
柳溪笑然牵住了她的衣袖。
景岚下意识想拂开,这还没到水洞呢,柳溪这不知羞的又来牵她。
柳溪,出去以后,不能再这样。
不能如何?
柳溪明知故问。
景岚忍话,她知道柳溪明白的。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先放开,我把青铜箱子送回去。景岚沉声道。
柳溪松开手指,看着景岚将青铜箱子重新锁上,抱着青铜箱子走入了断龙石后的那间密室。
玄清吾妻
脑海之中重现了景岚念这个称谓时的那一瞬她几乎是沉浸在了那个故事之中,念这个称谓,就像是夜凌霜念这个称谓一样深情。
景岚说这棺中的两人是傻子,有朝一日,她也会成为这样的傻子。
只是,她会痴傻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纵横江湖的年少英雄,还是娇艳如花的新嫁娇妻?
心弦忽地一颤,柳溪只觉心口被什么凉凉地抹了一下,像是新裂的刀口,没有见血,却莫名地疼。
她这是怎么了?
柳溪摇了摇脑袋,瞧见景岚从密室中走了出来,她连忙收敛心神,对着景岚微微一笑。
景岚怔怔看了看她,又笑得像只狐狸。
她径直走了过来,弯腰捡起了搁在地上的半截残枪,面无表情地捏着左袖递了过去,牵着吧。
与其让她主动,倒不如她先把规矩立起来。
柳溪颇是惊喜,她笑然牵住了景岚的左袖,这小丫头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看柳溪终于没有得寸进尺,景岚暗舒了一口气,看来以后要治她,便只能主动些先把规矩给立了。
两人一起走到紧闭的石殿殿门前。要去水洞,就必须从这里出去。
一念及此,景岚运起内息,一脚蹬在了石殿门上。
咔嚓!
虽然没能把石殿门蹬开,内劲却震裂了石殿的殿门。
这《鱼龙舞诀》能不能让人长生?她不知道。可这绝对是本上乘的内功修为秘籍,她与柳溪只修了第一层的七重境界,内功就提升到这般境界,若是真修炼到顶,放眼天下,只怕无人能敌。
柳溪左手反握惊月,连着刀鞘狠狠一击裂开的石殿殿门,石殿殿门骤然粉碎。
与此同时,殿中的人鱼灯也瞬间熄灭。
殿外檐下的风铃叮铃作响,光线瞬间黯淡了下来。
两人一起走出了石殿,不约而同地抬头一看石殿上的【长生】二字,只觉唏嘘。
不离不弃。
两人同时轻叹一声,下意识地侧脸顾看,眸光相触,景岚连忙避开,走吧。
柳溪点头,跟着景岚沿着来时的墓道,往那个水洞走去。
柳溪,入水之后你揪紧我。两人从虚门上跃下,景岚站在石阶上,回头叮嘱柳溪,你的刀可要拿好了,水洞下水流复杂,我不一定能帮你捡回来。
真掉了也不准你去捡。柳溪正色答话。
景岚愕了一下。
大不了,你给我重新打一把。
你倒是想得美。
柳溪顺势牵住了景岚的左手,不等景岚抗议,她认真道:牵手好些,揪衣袖万一把你衣裳扯开了,或是扯坏了
打住!景岚瞪了她一眼,牵手就牵手!这些话不必解释的,你规矩些便是。
柳溪忍笑,点了下头。
下水了啊。
好
柳溪深吸了一口气,由着景岚牵着一起跃下了水下,屏息跟着水流一起被吸入了水洞之中。
人在惧怕之时,总会揪住让她最安心的东西。
入水寻浮木,遇险握长刀。
未入陵前,柳溪以为惊月是最能让她安心的物事,可入陵之后,她发现阿岚这丫头也能让她安心。
那些入水后的阴影再次袭上心头,可因为右手紧紧扣着景岚的手,她似是多了一分勇气,紧闭的双眸终是敢在水下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