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儿,这怎么回事儿啊?”孙妈自言自语。
回头孙妈一打听,发现这确实是一传闻,真的问起来,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说法,说是张旭在外面的吃饭的时候正好遇到她这儿子和一姑娘吃饭。
这就好解释多了,这又不是旧社会了,未婚男女同桌吃饭就是关系不一般...说不定就是普通的同事、过去的同学呢。
于是关于孙继东到底有没有对象这件事,大院儿里又换了一种说法。
然而听到新说法的张旭却是嗤笑了一声:“东子真说他没对象——我呸!”
“他丫的,那要不是他对象,回头我请哥们儿北京城里搓一顿,饭店你们自己选!”对着几个趁着过年返回首都的发小,张旭可以说是信誓旦旦了。
张旭也是真的有信心才会这么说的,孙继东自己并不见得知道,但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却看的清清楚楚。即使是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孙继东的注意力也全在人家姑娘身上。当时那姑娘正接过服务员手上的菜盘子,知道菜盘子好好地放在了桌上,孙继东才收回了目光。
呵,这要是对人家没意思,他能从护城河跳下去!(护城河这个时候挺脏的)
“这话我可不信了,大张,你这是死鸭子嘴硬吧?”一发小,女孩儿,参军去了某部队文工团,现在是过年请假回来的,她比孙继东和张旭都要大一岁。笑眯眯地调侃:“东子从小就比你靠得住。他说的没有,你说的有,你说说咱们这帮人该信谁?”
一个平常极有信誉的人说话,总是能够获得更多的信任的。而和这位信誉极佳者说话相反的,理所当然地就会被怀疑。这不能怪周围的人,谁不是这样呢?
张旭都憋屈死了!他自觉自己说的都是实诚的不能再实诚的话!然而大家都不相信,虽然这只是小事,但其中滋味也只有自己知道了——这个时候有人发现了盲点,觉得张旭的委屈巴巴不像是假的。
大家都是从小一起玩泥巴长大的发小,这么点儿了解还是有的...
“该不会、该不会东子还在追求人家吧?”有人迟疑了。
“这怎么可能!”“这事儿不靠谱!”“哎哎哎!这可怎么说啊!”“卧槽!”
大家的第一感觉普遍是‘不可能’!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孙继东这个人!孙继东从小到大就显得早熟,无论做什么事情总能做成。久而久之,这些发小根本想象不到他会失败了。
他喜欢一姑娘,以他的条件还不是手到擒来!还在追求中是什么鬼!
倒是张旭,一拍手,笑了起来:“没错!说不定真是这样,我就说东子那么看人姑娘,但又差点儿什么呢!”
这立刻引起大家的热烈讨论——主要是想知道,就像是什么姑娘这么悄没声的就拿下了孙继东。
“这简单啊!当面问问东子不就行了么!话说这小子难道还要瞒着咱们?”这个时候发小铁是真的铁,‘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放在他们这些人身上并不是调侃,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事实。
于是孙继东就被这帮发小给磨了出来。
当然,这好不容易聚一起,也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逼问孙继东这么点儿事儿。应该说这件事本身只是一个大家攒局的借口,回头呼啦啦一大堆人就骑着自行车出了大院儿。
“东来顺!东来顺!大张你请客啊!”
张旭有苦说不出,但是他说的,人要不是孙继东的对象,他就请大家搓一顿的。他只能争辩:“哎!怎么就是我做东了?这事儿还得看东子怎么说吧?”
这个时候倒是有一些过去大家一起玩儿的感觉了,原本有些生疏的,也一下热乎起来。包括孙继东,心情也比平常放松很多。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抬了抬眉毛:“关我什么事儿?”
“怎么没你的事儿?大家伙儿有事儿问你呢!”张旭吐字飞快,自行车往孙继东那边靠:“东子,实话实说,那天全聚德遇上的,是不是你谈的对象?”
“东子,那姑娘是不是你谈的对象。”这句话可真耳熟,在原本的时空中,他会在未来一些年后听张旭问起。
“怎么这么说?”他下意识这样问,然后才摇头:“别乱说。”
“思嘉她有男朋友的。”他还补充了一句。
但补充的这一句在发小面前就是欲盖弥彰!他听到了张旭嗤笑一声,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儿瞒得过谁?嘴上不说,眼睛里就要露出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知道这个道理又有什么用呢?当时的他只能沉默以对,因为除了沉默以对她也不能做出别的回应了。
“不是...”他依旧无法做出肯定的回答,但这一次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迟早会是!”
不是因为重来一次,他变得笃定了。实际上面对毛思嘉,他爱的那个人,他永远患得患失、无法肯定。之所以如此笃定地去说,是他只能这样笃定——他非得说点儿什么,让自己更加好过一点儿。
在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时候,至少要说出来...语言是有力量的,能让心安定一点儿。
——这样都不像是他了,但他又能怎样呢。
“每个人都有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天生就要为这个人吃苦,只是有的人遇到了,有的人没有遇到。”毛思嘉留在一本外国诗集上的笔记。说实话,如果是少年时的孙继东看到,只会嗤之以鼻!他很讨厌这种宿命的、说教的论调,觉得充满了小女生的悲观。
事实也是如此,毛思嘉留在她的那些书籍中的句子很多就是小女生乱七八糟的想法...很难说深刻,只能说带着点儿文艺女青年的矫情劲儿。等到她在红尘万丈里再历练个二十年,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变化。
但,偶尔有那么一两句话,仿佛是命运的注脚一样。
于是那一年的孙继东终于只能闭上眼睛,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她就是他的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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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妈,我洗澡去了!”毛思嘉抱着一大包衣服,手腕上还挂着一网兜,网兜里是脸盆、毛巾、肥皂、洗发膏之类的。
毛妈原本一边听收音机,一边织毛衣,听毛思嘉这么说,立刻问她:“这时候去啊?怕是要排队...到时候你爸去接你吗?”
毛思嘉看了一眼正在脸盆架子前刮胡子,嘴唇周围一圈白泡沫的爸爸,转过头用脚把门给捅开了:“看时间!七点钟我还不回家,爸爸再来接我吧!”
等毛思嘉出门了,毛妈才重新坐下来织毛衣:“我说毛铮,你刚怎么不吱声,你不是也三天没洗澡了,怎么不和你闺女一起去?快过年了,澡堂子那么多人,乱七八糟的...”
对着小镜子刮胡子的毛爸瞥了镜子里的毛妈一眼,无可奈何:“不就洗个澡,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者说了,小嘉去的是女澡堂那边儿,洗完澡就回来,能出什么事儿?”
毛思嘉当然不知道家里爸妈的对话,她正骑着自行车,脚下蹬的飞快,要去洗澡呢。
后世的孩子也有泡澡堂子、泡汗蒸馆的,但绝大多数都没有相关经验。住房的极大改善让普通人家也拥有了可以洗澡的浴室,以及浴室标配的热水器。大家都在家里洗澡,想洗就洗。
这个时候的城市居民,很多都在用着公共厨房公共厕所呢,浴室什么的根本不用想!大家想要洗澡,只能去公共浴室。
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利用屋顶晒水,然后接橡胶管子下来洗淋浴。很多人都会在狭窄的厨房里留出一个可供一人站立的位置,洗澡的时候挂上一面帘子,还算是方便——至少比跑老远去公共浴室洗澡要方便。
冬天就不行了,寒冷的首都只能去公共浴室。
一般来说,毛思嘉一周洗两次澡,比此时的人一周一次已经算是勤密的了,但是这已经是她‘妥协’的结果。毛思嘉洗澡的地点是毛妈她们单位的浴室,那里职工洗澡不要钱,职工家属洗澡则是要买澡票。
澡票不贵,一次五分钱——这是明面上的价格,事实上,职工家属去洗澡常常是不收澡票就放进去了。毛思嘉就是这样,之多四五次里面收一次澡票。
只不过不收钱的澡堂子也有一个不好,就是供水相当不稳定,会有洗到一半没热水的情况。幸亏这种澡堂子里面都有烧锅炉的暖气,不然浑身打着肥皂等水来,还不得感冒发烧啊!
相较而言,外面开的澡堂子就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只是要价也贵了不少。
毛思嘉很少去外面的澡堂子,但是没办法,毛妈单位的浴室昨天就关门了——这也是单位澡堂子的缺点之一,总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关门。反正这也是给职工的福利,而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关起门来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谁也不知道是明天重新开门还是后天重新开门,可明天就要过年了!反正过年之前毛思嘉是一定要洗一次澡的。
大概是和毛思嘉抱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不少,骑车到了最近的澡堂子,外面已经排起了长队。毛思嘉叹了一口气,只能赶紧去排队——这是可以预料的,这个时候外面经营的澡堂子少得可怜!如果单位不提供浴室,大家只能来外面洗澡。就算是平常,澡堂子也常常人满为患,更不用说这马上就要过年的时间了。
毛思嘉足足排了三个小时,到了下午四点钟左右才轮到自己。
花了两毛六买了一张澡票,拿到了一把钥匙...钥匙是用来开储物柜的小门的,这个可以存放一些私人物品。
这家澡堂子还提供毛巾、拖鞋和肥皂,不过毛思嘉只要了洗澡的时候穿的塑料拖鞋,其他的她都自带了。
脱掉衣服,走进浴室,里面冒着白气,一片雾蒙蒙的,毛思嘉眼明手快地占了一个花洒喷头。仰着头闭着眼睛淋湿头发,打上洗发膏,揉搓出泡沫的时候毛思嘉和周围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看起来很正常,其实里面是一把辛酸泪啊!毛思嘉过去是个从来没体验过澡堂子的南方人,面对公共浴室是非常不自在的!周围一点儿隔挡都没有,举目望去都是白花花的身体,这......
但这种事情一样逃不过‘习惯’两个字!反正毛思嘉逐渐长大,也逐渐习惯,现在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在公共浴室里进出了。
头发洗完了洗身体,毛思嘉洗的很仔细,和身边不少匆匆忙忙洗一遍,然后就去泡池子的人不一样...对于许多人下饺子一样泡的池子,毛思嘉是敬谢不敏的。虽然有不少人有意识地保持池子的清洁,会尽量洗干净了再去泡,但总有一些人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而且就算是人人都注意了这一细节,毛思嘉依旧不太想泡...光是清洗是不可能完全做到‘干净’的!这么多人泡来泡去,根本没办法不去在意。
源源不断的热水淋在身上,直到手指头都发皱了,毛思嘉才离开莲蓬,这个时候原本洁白的肌肤也变得红通通的了。
打开放衣服的柜子门,毛思嘉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
内衣内裤、秋衣秋裤、毛衣毛裤、上衣下裤、袜子棉鞋、最后棉大衣、栽绒帽子,整整一套,暖和的很!同时也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确实非常扎眼,谁让毛思嘉穿了一整套军装呢。
这个时候正是军装流行的时候,所谓‘狂不狂,看米黄’,米黄就是陆军军装的颜色!无论是谁,都已穿军装为荣!对于住在军队大院里的孩子,家里父母至少有一个在军队,捡父母的衣服就能穿上军装,这不是难事。但对于外面的孩子来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家往往用尽了办法才能弄到一两件,而更多时候想要满足穿军装的愿望,只能去扯一些军装颜色的布料,有家长缝制所谓的‘军装’。这种军装往往和正版军装有着这样那样的差异,穿出去就别想拔份儿!
这类似于几十年后的孩子穿名牌,在朋友中算是有面子了,但若是穿的是假货,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军装走俏,特别是冬季军装又比夏季、春秋季军装更难得!其他季节的军装在胡同里也常能见到,大家想想办法总能淘换到一两件,但冬季军装就真的扎眼了!
毛思嘉这套是毛爸淘换来的,毛思嘉从没要求过要这个,但是他看着外面的风气正流行这个,有一回出门回来就带回了这个。毛爸以前是军队的人,如今虽然不在了,认识的人却是不少的,真要是不惜本钱,换到这么一身也不是不能够。
棕绿色的棉军服,上衣是小翻领、五粒铜纽扣,四个袋,裤子就是很普通的裤子。至于外面的军大衣是斜插口袋的棕绿色棉大衣,这个非常眼熟,几十年后依旧有人穿的‘军大衣’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些衣服的料子都是平纹棉布,昭示着这是普通士兵的衣服...尉官应该是斜纹棉布的,而将校则是呢料,即所谓的‘将校呢’。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反正这样已经够‘拔份儿’了。
毛思嘉看的出来,这是簇新的一套,之前根本没人穿过,而且尺码什么的大致合适。稍稍有些不合的地方,毛妈也给她改过了。现在她穿这一身出去,在时下人眼里就是最入时不过的。
说实话,如果是曾经的她,绝对不会多看这一身一眼。男孩子穿着还好一些,军人气质是很加分的。女孩子穿这个...恕她直言,她真不觉得美在哪里。有人说是英姿飒爽也是美,但她心中的‘英姿飒爽’是几十年后的‘英姿飒爽’,和现在的样子显然不同。
这种差别是时代环境不同导致的,根深蒂固,是很难扭转的。
但是,时间真的能够改变一切,看久了竟然也看出了一些感觉。毛思嘉过去没有打算尝试军装,现在军装被毛爸费心弄来了,在家的时候又试穿了几次...倒还好。
果然,人类的本质就是‘真香’了。
过年后毛思嘉就是穿着这一身和毛爸毛妈去的姥姥姥爷家的,只是多了一条红色毛线围巾而已。
摘下围巾,摘下栽绒帽子(这就是冬季军帽,俗称雷锋帽),最后摘下手套,叠放在口袋里。最后毛思嘉将军棉衣也脱了下来,挂到大衣架上——周小玉一眼就看到了毛思嘉一身的军装,嫉妒之情比之去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去年毛思嘉的呢子大衣其实更惹眼,但今年的军装是另一种羡慕。军装对于这个时候的孩子来说不只是价值的问题,更是一种流行。穿不上的人看到别人穿上了,那种羡慕嫉妒恨是由内而外的。
就连姥姥都注意到毛思嘉这一身了,笑了起来:“小嘉穿这一身精神!特别是那栽绒的帽子,戴着好看!”
栽绒帽子绒面是深棕色的,又大了一点点(其实毛爸已经尽力换了最小号的帽子了),衬的毛思嘉皮肤更白、脑袋更小。确实挺好看的,也是军装一套里面毛思嘉最喜欢的,保暖又好看,就算不是赶流行,她也愿意戴。
大姨金春花也看见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上下打量着毛思嘉,转头就问毛爸:“毛铮是部队里出来的,弄这一身也容易,回头给你侄儿侄女也弄一身!穿出去体面,也省了家里做衣裳的布票!”
毛爸弄这一身军装不能说难,但不难的前提是做交换的东西准备好。就算他认识现役军人,人家的军装以旧换新的时候能给节省出一套来,那也不是随随便便来的!白送?就算有,那也意味着欠人情!
比较起来欠人情才是最麻烦的!
毛爸可不是脸皮薄的,笑笑,正准备说什么,就被毛妈给抢先了。
“就算毛铮认识部队里的人,这军装是想要就有的?要是大姐是为了省布票,那还是算了吧!这可一点儿也不节省!”毛妈随口一句就堵上了姐姐的嘴。
金春花对她怒目而视,她却是不痛不痒的。反正她这大姐一直看她不顺眼,她再示好,再想搞好关系都没用,那就索性不在意这些了!让丈夫去对付大姨姐,还怕她胡搅蛮缠,换她自己上了,却是不担心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