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住一间,大舅夫妻住一间,原本宽敞的客厅隔了三分之一出来,给老姨住(就和毛思嘉家里毛思嘉那个房间一样)。至于金五一,他现在还是单身汉一个,晚上在客厅睡就行了。
这种几乎人人都有私人空间的‘奢华体验’,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条件优越了。
姥爷还在沉思着,似乎是在考虑该不该答应。一旁的大舅妈就不乐意了:“不是,大姐,你这主意是怎么想的?让孩子来娘家结婚,亏你想的出!你说你家没地方、有困难,说说看哪儿困难了!”
“你们家有夫妻两个,孩子们呢,小玉平常都在京郊农场,并不住家。小雪就更别说了,这个时候在地方插队,且回不来呢!小官新婚,你们就带着小宝住一阵,让点儿地方给新婚夫妻呗!”
话是这么说,然而事实是,当初大姨和大姨父结婚的时候就只分了一间房。说起来当初分房还相对宽松,不至于如此...但这种事也要分情况。情况就是大姨父这个人太‘老好人’了一些,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不是你规规矩矩、一点儿不给领导添麻烦,就能有好处的...
特别是分房子这种事,大家谁不盯着啊?最后弄来弄去,竟然只得了一间房。这些年大姨越来越掐尖要强,未必没有大姨父实在是太‘老好人’的缘故,一家人总得有一个不好欺负一些。
平常夫妻两个睡双人床,和孩子们睡的上下铺之间只有一重帘子。他们能这样,新人却不一定好意思。反正看过大姨家之后,亲家那边说了,至少得找个能过新婚的地方,让孩子适应适应婚姻生活。
一开始就这种环境,实在是地狱难度了。
“我家才一间房——”大姨显然是生气了。
然而她的话被老姨一下打断了:“所以呢,大姐是想让谁给小官他们夫妻两个腾屋子?爸妈是不可能的。五一睡客厅,还是个一米的单人床,也不合适。是让我腾地方,还是让大哥大嫂腾?腾屋子不是事儿,关键是腾了屋子出来的人住哪儿去?”
其实按照大姨的计划,最好腾屋子的人当然是老姨了。真要是让弟弟夫妻两个腾房间,夫妻两个一时找个地方对付也挺麻烦的。妹妹则不同,可以在爸妈屋子里,两条条凳、一块门板就开出一张小床来。
但这话不能直说,大姨一惯知道这个妹妹性子有点儿古怪。真要是惹出她的脾气来了,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又是不能收场的局面。
正在为难间,还是姥爷磕了磕烟锅:“行了,秋芳,你给小官腾出屋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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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老家人可真热情!”孙正道临到回家的时候还美滋滋的。
孙家一家,难得老小齐聚,就一起回了一趟孙正道老家。既是一家人团圆,也是回老家看看的意思。就是等到回家的时候,大儿子一家早就先走了,大儿子在新疆建设兵团那边,职位不低,很多事情都等着他拍板,假期并没有那么长。
至于孙正道夫妻,以及大女儿孙胜男一家、二儿子孙继东、二女儿孙西西、小儿子孙卫南,倒是一起回的家。
火车上,一家人买的是卧铺票,这是一间四床的卧铺,所以两间房都是自家人。相比起一般赶火车的人,已经算是很轻松了。
孙妈打了开水回来就听到丈夫这么说,嘴一撇:“老家人是热情,那是因为你没少照顾老家...这些年你寄回来的东西和钱还少了吗?”
虽然是这么说,其实孙妈并没有太多的埋怨。主要是这个时候发达了,照顾照顾老家亲戚被看作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孙正道没有亲兄弟在老家,有的只是稍远一些的亲戚,这已经很好了。
孙妈可是见过的,一些工资比丈夫还高的将校,他们的日子过的连普通人都不如。这就是因为工资虽相对高一些,需要照顾的人也多了不少...亲爹亲妈亲儿亲女就不用说,还有兄弟姐妹,这才让人头秃。
几十年后的人觉得自己又不欠兄弟姐妹的,对方困难,偶尔借点儿钱也就罢了,没有养着兄弟姐妹的道理,所谓‘救急不救穷’嘛。可这个时候却不一定是这种想法,这个时候更流行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很多时候养那么多孩子,一个是因为劳力多总是好的,另一个就是为了‘广撒网,多捕鱼’!
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在一个孩子身上投入太多,采用那种搞投资、高成材率的培养方法。退一步,就只能散养了,这么多孩子里只要有一个出息的,就能带起全家来(就算不成材,好歹也收获了劳动力)。
这样说或许很无情,但剥开各种考量之后,剩下的东西确实就是这样了。
“别这么说嘛,亲不亲、老家人,我小时候受照顾多...”孙正道知道自己老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也是笑着说的。
相比起孙正道,孙胜男就没有她爸爸那么乐了,她算得上是家里最讨厌这次回老家的人了。她小时候或许受过一些苦,但是等到她稍微长大一些,新中国就成立了。从那之后,她跟着爸爸妈妈生活在北京,其实过的很好。
至少在这个时代来说过的很好。
之后她工作、结婚,都是顺顺利利,没有一点儿波折的。她现在的工作就是部里后勤部门一小会计,可以说是相当安逸了。
这让她很不习惯老家的生活——她一家子来的,两个孩子,小的那个男孩儿才两岁。在北京的时候她给这个孩子照顾的是很精细的,按照的是新一代父母养育孩子的方式养孩子。
不说无微不至吧,至少很注意孩子的卫生问题、健康问题...
她会注意孩子应该营养均衡,想着给孩子弄钙片、鱼肝油之类的东西吃(对症不对症先不说,至少是有这个想法的)。自然更注意孩子的卫生情况,类似他们这一辈小时候看到地上有什么都要捡起来往嘴里塞的举动,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而来了老家,连上厕所的卫生纸都没有...最后还是专门去了一趟老家的县城,买了一些卫生纸、肥皂什么的应急。
老家的孩子很野...虽说这个时候北京城里长大的孩子也很调皮,但这种调皮很乡野之间的孩子是不一样的。女儿被一帮孩子带去玩儿了,她一开始不当回事儿,后来看到一起玩的孩子从屋顶上摔下来了,她才白了脸。
然而老家的孩子爸妈看到孩子没摔出个好歹来,就统统像是没看见一样...
女儿不过在老家呆了半个月,整个人都野了,她可呆不下去了!
听到爸爸这么说,虽然明面上不说什么,脸上却是不以为然的。说到底,那里对孙正道来说是亲切无比的故乡,对她来说却是一个过去从没有来过的、完全陌生的地方。
如果不是爸爸和保姆一个地方出来的,说话有老家口音,说不定他们几个小的连老家话都半懂不懂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有一个伯娘竟然偷偷问起继东有没有结婚,说是想做媒。”孙胜男不好直接说老家坏话,却不妨碍她以一种‘旁敲侧击’地方式嘲笑老家。“妈,你说说看,这是什么话?想的也太好了!大弟有北京户口,现在在公安部上班,不是说他们领导器重他,下次有升副科长的机会就提拔他?大弟在北京什么好姑娘找不到,得去老家乡下找?”
副科长其实并不算什么正经的编制,说起来还是科长手下的科员。很多老科员临到老了升不上去,此时安排个‘等同副科长待遇’是挺常见的事情。不过孙继东人年轻,有这个机遇又不一样了。
孙胜男这话孙正道就不爱听了,当即斥责女儿:“说的什么话?你说的这才不是好话呢!老家人怎么了,你拿了北京户口就看不上老家人了?往上数几辈子,连你老子在内,都是老家人,怎么?你也看不起?”
他是个老派的人,对于儿女这一辈一些‘坏毛病’是看在眼里,平常不说而已。现在孙胜男这样说,他可不就发作了。越想越气,起身又教训:“嫌贫爱富,谁教你这个坏毛病的?这才洗干净腿上的泥几年呢?就看不起别人了?”
“你什么阶级情感!?”这句话算是很重的责骂了。
孙妈还是疼女儿的,但又不好说女儿说的没错,只能委婉道:“你小声点儿,也少说两句...胜男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孩子们也在车上呢。你这样不给她留面子,她在孩子面前也不好看。”
孙正道却更生气了一些:“我不说她,难道她现在这样就能给孩子们做好榜样了!?”
这话反而激起了孙胜男的不满,反嘴道:“爸爸!你说的是没错,可是这话您试试别跟我说啊!您去和北京七百万人说去,就和他们说,别让儿子娶北京姑娘,也别让女儿嫁北京小伙儿。按您说的,都得找外头的,最好是老家的!您看看人家听不听!”
说完话也不等当爹的再说,出了房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厢外头都是不认识的人,一时之间还真不好追出去。
“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你怎么教的她?就这么和我说话的?”孙正义叉着腰,对老婆吹胡子瞪眼。
孙妈见女儿走了,也懒得劝什么,直接道:“什么叫我怎么教的?难道女儿是我一个人的?得了吧,别和我说这个。”
孙正道心里还是气,就问旁边上下铺,躺在床上看书的两儿子:“继东、卫南,你们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孙卫南把眼睛从书上挪开,心累地说:“爸爸,这事儿吧,我不好说啊...您和大姐这话么...您说的肯定不错,咱们其实都是无产阶级,您小时候还是农民呢,看不起老家人确实不对!”
说到这里,他又多瞟了他爹一眼,才接着说:“不过姐姐这话也不是没理由的,事实就是,北京城里的家长肯定不乐意孩子的结婚对象是外头的...这是事实,您没法忽视客观事实啊。”
孙妈有心不让丈夫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多,就在一旁插嘴:“胜男刚刚那话说的欠妥当,但有一件事倒是提醒了我...继东确实到了考虑对象的时候了。掐指一算,翻过年去继东是二十四岁了,我们那时候是有打仗耽误,不然的话这个年纪孩子都几个了。”
本来孙继东是安安静静看书的,这话忽然带到自己身上,他也有点儿意外。
他本来想装作没听见,就此天下太平的。孙妈却不让他如愿,提醒他:“继东,你把那书给放下,妈和你说话呢!说说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回头到家了我和你几个姨都说说,保准给你相看到!”
孙继东没办法,只能把书给放下了。躺在上铺的床上,眼睛盯着车顶,叹了口气:“妈,您能别管我吗?”
孙妈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别管你?从小到大不是我管你?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不让管?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喜欢自由恋爱,你要是能自由恋爱来一姑娘,我还说什么啊,你这不是没有吗!”
“介绍对象也有介绍对象的好处,至少有熟人居中,都是知根知底的。要是人不好,也不好介绍来啊。再者说了,又不是让你直接结婚,就认识认识,真要是相处不来,难道我们还会强拉着你们结婚?”孙妈谆谆善诱,她还以为儿子的拒绝是因为想要自由恋爱。
现在的孩子可不比以前了。
孙继东没法说什么,感觉上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也没用...真正有用的那些话却是不太好说的。
只能将被子往头上一盖,假装自己睡着了——这个假装也忒假了,显然是瞒不了任何人的,但孙继东也没想要瞒谁。只等着孙妈伸手够了他几下,到底没有扯开他的被子,最后还是放弃了。
孙妈嘟嘟囔囔:“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回事儿?不想结婚了吗?这样的半大小伙子,就不想要个媳妇儿?”
“妈,您就别忙这个了,我哥他这个人一向有主意!回头您不经同意给他介绍女朋友,您信不信,他真能把人撂在那儿,都不在搭理的。”孙卫南一向站在自己二哥这边,这个时候也不忘为孙继东说话。
“去你的!这话轮得着你说吗?”孙妈瞪了小儿子一眼,转身离开了车厢,抛下一句:“真是养了一屋子的讨债鬼!”
留在车厢内的三个‘讨债鬼’,互相看看,最后还是孙正道清了清嗓子:“你们妈妈最近是不是脾气不太好?”
“这很正常...”说这句话的时候,孙卫南看自己爸爸的表情是非常怜悯的:“妈妈这是到了更年期了,你知道更年期吧?更年期就是....”
balabala...这样解释了一遍,孙卫南才总结:“总之,爸爸你最近顺着妈妈一点儿。”
“这关我什么事?”孙正道觉得莫名其妙,一眼扫过对面的儿子,逮着孙继东说:“还是你二哥,答应你妈见个女孩儿怎么了?要真成了,也少了你妈一桩心事——算了,不说你了。”
看着二儿子似乎有下床离开车厢的表现,孙正道这才停下了话头。
孙继东今年二十四岁,这个年纪其实并不算大,放在男孩子身上就更没有什么可着急的了。不过当家长的,心态总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这个年代还流行英年早婚来着,二十四岁的男孩子,不说一定要结婚,却是家里人一定要开始关心他的婚事了。
有谈朋友的,该催着带朋友回家来看看。没有谈朋友的,那就要发动小姐妹,给找个了。
孙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个儿子看上去太清心寡欲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儿,不结婚、不谈朋友也就算了,看到女孩儿还都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这正常吗?
孙妈又不止一个儿子,就从大儿子孙向北和小儿子孙卫南身上的经验来说,没结婚的男孩儿不应该正是对女孩儿有兴趣的时候吗?就连小儿子孙卫南,别看年纪不大,也一样会偷偷关注院儿里长得好看的姑娘呢!
想来想去想不通,只能自我开解...这个儿子从小就比其他几个孩子要沉稳一些。
然而回头还是忍不住向小儿子打听:“你二哥平常就没有对哪个女孩儿有不同?”
孙卫南非常机敏地看了母亲大人一眼,将这个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谨慎回答:“这种事儿我怎么知道啊?”
“你怎么不知道?你们可是兄弟俩!”孙妈嗔怪地看了一眼儿子。
孙卫南觉得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只能无奈道:“妈!这事儿不是这样的,我和二哥是兄弟,可他也不是把我拴在他裤带上了啊!哥平常上班,我平常也上班。我和二哥在一起的时间难道会比妈你多吗?”
孙妈一窒,说不出话来了,这个回答太有力了!
看着被忽悠过去的母上大人,孙卫南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二哥眼里当然有十分不同的姑娘啦!但是这是能说的吗?
孙卫南自从发现二哥和毛思嘉很熟,就处在一种很奇妙的状态里。虽然二哥有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说是他帮了被小流氓纠缠的毛思嘉,然后两个人互相借书看,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但是,直觉向来敏锐的孙卫南觉得事情才没那么简单!
二哥帮了被小流氓纠缠的毛思嘉,这没什么问题。毛思嘉长得漂亮,被流氓纠缠是有可能的。二哥见义勇为也是很正常的,只要他见到了这种事,就不可能不管。
但是后续的来往就很成问题了,他认识毛思嘉,所以知道毛思嘉是个外热内冷的姑娘——非常好说话,可真要和她亲近起来,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至少,她并不是那种主动和一个人相熟的人,在这种事上她是很被动的。
而自家二哥呢,外冷,却不一定内热。非要说的话,可能是个连表面功夫都不乐意做的人,很难和一个人‘熟悉’起来。两个人的相似点在于,都不是会在这种事上主动的人。
两个都对主动相熟不感兴趣的人却熟了起来,是谁改变了原有的习性,又是为了什么?
孙卫南这个人一向非常敏锐,特别是观察人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次肯定没错。
他隐隐约约有感觉...改变自己原有习性的人应该是自家二哥。说真的,二哥那敷衍的解释等于是没有解释,孙卫南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忽悠过去。只不过他也没必要追究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到底,这是年轻人的私事,孙卫南是一个表面大大咧咧,实际上很有分寸感的人。
孙卫南觉得,自家二哥既然现在什么都没说,那就是有自己的理由。将来真的想和家里说了,那也是他自己开口。在此之前他多什么嘴呢?说不定自己这一多嘴反而坏事!
孙妈很关心二儿子的事,但到底还没有到最后期限(孙继东才二十四岁),男孩子的年龄总没有女孩子的年龄那么敏感。所以也就是回家那几天多说了几句,回头真的上班忙碌起来就忘记。
上了一周的班,周日休息,孙继东这才去见毛思嘉——这是孙继东托孙卫南给毛思嘉带的口信。说实在的,弟弟和毛思嘉做了同事,给孙继东的最大感觉就是很多事情方便了很多。
孙·工具人·卫南:这是亲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