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钱降职是小事,真出了安全事故,他得坐牢。

暴龙眼睛通红,这下看起来更骇人了。

“都过去了,你放心,你一日在我这儿干,我就不会让你心凉。希望你也别让我心凉。”我说。

“谢谢任总,我知道好坏……我是人不是畜生……”他是真的爱哭,一边凶猛的朝我鞠躬,一边涕泪横流。

他这个人,说好听点是一根筋。

说不好听点,就是智商不高,讨厌一个人就一门心思讨厌,多大的领导都敢甩脸子,因而很多人都很讨厌他。

但我无所谓,对我来说没有好人和坏人。

只有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

这时候,我突然特别想念程厦。

也就只有他那里,保存着我一点柔软和天真。

我看着微信聊天里他的头像,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点开。

可就在这时候,他头像上的小红点biu的亮起。

太过巧合,我都以为是幻觉。

程厦:要不要来我家吃个饭?

程厦:你没来接我出院我还没跟你算账。

……

我找了个地方洗了头发,吹得又蓬又软,去商场买了营养品和食物,顺便还买了一件打折的连衣裙换上,打车的途中,化了个简单的妆。

一开门,方强笑着探出头:“哟,冬雪今天好漂亮!”

“还可以吧?”我笑眯眯的打招呼:“你们饭做了吗?”

“甭提了,程厦这厮说请客吃饭,结果就烧了个火锅,食材还得哥们儿自己带。”

我透过他肩头,看到了欢腾的一客厅人,都是程厦留在本地的大学同学,大部分我都认识。

也看到程厦,他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家居服,脸色仍然有点苍白,过来给我拿拖鞋。

“我来给你们露一手,我可是在非洲荒野求生过的。”我说:“程厦,过来接一下,我给你买了点东西。放哪?”

程厦家是个loft,二楼有个小型储藏室。

“这个是一些速效药,你不舒服,就赶紧吃药知道吗?别搞是药三分毒那一套,你身体禁不起折腾了。这是麦片,实在懒得做饭就拿酸奶拌一拌。”我一样一样往外拿:“我还买了点冻牛排,待会放冰箱里。”

楼下人声鼎沸,他沉默的看着我,突然道:“你不生我气了?”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是那天晚上我说桥归桥、路归路的事情。

“我是认输了。”我低头摆放着东西,故作轻松的不看他:“我想离你远一点,因为我知道,只要你一对我好,我就又会变回那个特别卑微的自己……”

“但是站在抢救室外的时候,我认输了,只要你活着,我就要待在你身边。”

他之于我,就仿佛奶茶火锅一类的垃圾食品。

要自律,要减肥,要离的远远的,绝对不可以纵容自己。

可是直到死亡来临的时候,一种痛苦才会猛然降临,那就是你活着的时候,你没有尽情的享受过那些你最喜欢的食物,可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一定会后悔,因为我心里非常的清楚地知道,他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人。

这种感觉,此生不会再有。

“再说,我也不放心你啊。”我半开玩笑道:“把身体搞成这个鬼样子,我得照顾照顾你……我是说,那个于诗萱上位之前。”

他打断我:“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就让她回去了,我真的不喜欢她。”

“为什么啊,她对你挺好的。”

“对我好的人,我就得喜欢吗?”

真是冷漠啊,我心想。

“好,那我们就照常做好朋友,等你以后有女朋友了,我们俩就不要来往了,如果我和你的女朋友能做个闺蜜什么的,我们三个一起玩。”我一边摆东西,一边强压住巨大的悲哀,笑道:“你看这样可以吗?程工。”

你真下贱啊,任冬雪。

程厦道:“不够。”

他过来拉住我的胳膊,直视着我的眼睛,道:“我不想跟你分开,一分钟都不行。”

我惊愕的看着他,只觉得有股电流当空劈下来,我全身都麻的。

他面色苍白,但瞳仁极黑,目光澄澈又坚定,嘴唇却发着颤。

……

这是?

什么意思?

“程厦!你们完事儿了没?都等着吃饭呢!”冯强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打破了让人浑身僵硬的魔法。

“哎就来!”

我推开程厦,转头下楼。

他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是……

绝对不可能。

这顿火锅,是我人生吃的最魂不附体的一次火锅,虽然表面上我正常夹菜、谈天说地、甚至为冯强几个丝毫不好笑的段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但我其实什么都听不见。

我脑子里只有程厦那句话,反复的,360度立体声环绕在我脑海。

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个不认识我的学弟,突然接话茬道:“所以冬雪你们俩还没结婚是吗?”

又一个把我们俩错认成情侣的人。

方强熟练地解围:“什么眼神,人俩压根不是一对。”

“啊,不好意思啊!我进来的时候穿错拖鞋,学长说是冬雪的,我还以为……

程厦道:“因为我还没追成功。”

全场寂静中,程厦一边给我夹肉片,一边轻声道:“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追,他们都知道,来,你吃这个。”

第16章 女孩子家不能在外喝酒

那天晚上,我回家的时候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就像踩在云里。

奶奶给我开门,被我一把抱住,狠狠亲了两口。

她被我吓了一跳,道:“雪儿,女孩子家家可不兴在外面喝酒啊!”

“我没有,我就是——”

就是特别幸福,好像全身上下笼罩在温热的泉水中,又好像狠狠吃了一大口沾满巧克力的棉花糖。

我问:“奶奶,你说我找个男朋友好不好?”

这话题老太太喜欢,连忙连珠炮一样问:“谁呀?是本地人嘛?多大了?干什么工作的……要我说还是愿意你找个北方人,跟南方人说不到一块去!”

我就看着她傻笑,并不搭茬。

程厦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进来,他的声音柔和的像袅袅上升的热气:“喂?你到家了吗?”

你多年来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却可望不可得东西,突然间落到你怀里,是什么感觉?

错愕的。

慌张的。

你好想大声喊出来,把自己从这荒唐羞耻的梦中惊醒,又恨不得使劲去摇晃他: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说啊你!

但是当时的情况,我不能。

我只能带着一张大红脸继续吃着火锅,和大家一起耐着性子看了一部爆米花电影,然后,再把客人一个一个送出去。

终于,屋里只剩下我和程厦,他背对着我在厨房刷碗,我犹犹豫豫的走到他身后。

脑内幻想了无数尴尬升天的场景,我终于挑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说法:“哈哈哈,程厦,你刚才是在给我解围吗?”

……苍天啊,我是怎么发出这种做作的声音的!

“什么?”程厦回过头,一边擦手一边问。

他问“什么”?

他居然还问“什么”?

我的勇气消失殆尽,迅速换上了一张做作又爽朗的面孔:“啊没什么看你这儿忙的也差不多了哈我也先走了明天还一天的事情……”

他拉住了我的手。

温暖的、干燥的手掌,细微的摩擦被无限的放大、放大——

“反正都要追你了,就让他们觉得一直都是我先追你的,不好吗?”

我愣在那里,暖黄色的光源,让他的脸显得温暖妥帖,就像一幅精致的油画。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六年前是的。”他说:“那个时候你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这个“太沉重”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金帛市太小了,他无数次目睹了我带着手套翻泔水桶、背着尼龙口袋帮我奶奶捡塑料瓶子,为几毛钱,和菜市场的摊主撕扯着头发扭打在一起。

然后,突然有一天这个女孩跑出来对他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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