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寒气重了许多,阮熙咳嗽两声,她心下已经有了思量,丞相府那边她是指望不上,若想以后能保全住自己,不如在舅舅开个口子,只是不知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能不能用得上,她正想着,一个老太监迎了过来,给阮熙请安,这人她认得,是太后身边的。
“睿王妃,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阮熙便愣了一下,只说,“已是这个时候,太后怎会突然要叫我?”
那太监也不好多言,只能站在一旁,让出一条路来,“主子们的心思哪是我们这些奴才能猜透的,睿王妃请吧。”
阮熙虽心中有疑虑,也只能走在前头,她倒不是怕太后找她的麻烦,只是这突然来的事情,总是叫她心中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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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太后殿时,太后正微眯着眼侧靠在塌上,几个宫女为她轻柔的捏着身上,她看起来有些疲惫,阮熙进来后立刻俯身请安,“见过太后娘娘。”
这话落了,太后才睁开眼睛,抬手让她起来,“起身吧,坐。”阮熙在旁边落坐,她心下思量,跟随太后这么多年,自然对她的生活习惯极为了解,若不是真有事情找她,是肯定不会在这个时辰叫她过来的。
太后已是暮年,这些天没见,似是又显得老态了一些,脸上的勾勒也难以掩盖,倒真像个慈祥的老者了。
太后起了身,几个宫女为她拉好衣裳,一杯参茶送到她口边,太后喝了两口便不再用,擦拭嘴后,这才开口,“你与恪儿成亲已有两个月了吧?”
阮熙忙回话,“回太后的话,是两月了。”她不知太后的目的,自然也回的小心,脑中转的飞快,生怕说错了什么。
“恩,可叫太医仔细看过了?”太后望着她,像是有所期待。
阮熙心里一动,便立刻明白太后所指是什么,只是她身子一直不错,也确实没有往那边去想,是否有孕她也并没有在意,毕竟能有那是福气,没有也只需要等待而已。
“还未曾找过太医,这些日子吃喝都很好。”阮熙如实回答,她也并没有任何有孕的症状,想来是没有的。
太后只是轻点了头,又说,“既然今天来了,便让宫中的御医给瞧瞧,总是能好些的。”
阮熙不能拒绝,也就只能答应,她搅着手帕,面上不动声色,却没想到太后竟如此着急,这才刚刚两个月,便来问她是否有孕了。
太后见她似乎有些紧张,安抚道,“你不必担心,只是叫御医给看看罢了,你是头次,若是有了,难免有些疏忽,哀家也好让人教教你。”
“是,全听太后的。”阮熙表现温顺,太后很是满意,很快御医便来了,搭着帕子给阮熙诊脉,一只手不停的摸着胡须,若有所思的样子。
阮熙心中有数,也就没报什么希望,她现在倒是想看看太后是做了什么打算,果然御医收了帕子,向太后禀告,“太后娘娘万安,睿王妃福体安康,再调养得当些,是很适合绵延子嗣的。”
太后抬手,御医拿着药箱便退下了,这时太后咳嗽一声,她说,“你自小在哀家身边长大,与皇子们一同读书,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哀家是很喜欢的。”
听闻太后夸赞,阮熙有些恍惚,想着这些年,太后虽不像母亲那般亲自教授她什么,可对她的教导也是别人不可及的,她站起来俯身,“臣妾承蒙太后娘娘多年照料,心中感激不尽。”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你起来吧,如今你已是睿王妃,有什么话尽可跟哀家说,不必忌讳,哀家对恪儿关心甚少,以后你要用心服侍他才好。”
“臣妾谨遵教诲,定好好服侍王爷。”阮熙坐下,心中七上八下跳个不停。
这会太后看了眼身旁的麽麽,麽麽便动身出去了,太后这才说,“哀家年事已高,皇帝膝下六子,哀家很是欣慰,如今唯独挂念恪儿,他这些年建功立业,哀家怕他分心,如今才为他指婚,只是这子嗣的事,却是不能再耽搁了。”
听着太后语重心长,阮熙眉心直跳,“太后说的是,臣妾定会尽力。”
“不只是要你尽力。”太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着,“也要尽心才行。”
阮熙抬眼,不明所以,太后这才又说,“恪儿乃是虎狼之年,哀家只怕你一人应付不得,便找来了四名女子送王府里去,她们皆是出身官宦人家,家中品级不高,倒是家世够清白,也好生养。”
这会麽麽带了四名女子进来,个个是细/腰/肥/臀,面容姣好,那细嫩的皮肤似是要捏出水来,四个人站在一起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阮熙当即心中一沉,目光闪烁不定,手中捏着帕子指甲泛白。
“太后,臣妾与王爷才成亲两月。”阮熙想要平息心中火气,可仍是止不住开口,一时没有忍住。
麽麽又带了那四名女子下去,太后已不似刚才那般和善,说道,“你身为当家主母,自小熟读女诫,难不成还要哀家再教你一遍?”
阮熙咬着内唇,想要再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可到底是没有说出口,早已知道会有今日,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心中悲凉,似也明白当初太后为何指婚她给睿王了,可笑她天真。
太后终是叹了口气,柔下声道,“哀家把她们送到王府,就是你的人了,你乃当家主母,如何安排就要你自行拿主意,哀家要什么你是清楚的,至少以后如何安置她们,哀家是不会再管的。”
这话说来含蓄,却也伤人至深,阮熙熟悉这后宫中的规则,自然知道太后是要子嗣,是否杀母由她来定,可是这子嗣……!阮熙目光一寒,最后终是俯身。
“臣妾记下了。”她这便是应下了。
太后这才点头,“过两日哀家会送人过去,你今日也累了,就回了吧。”
阮熙俯身,脚下步子加快,很快便出了太后殿中,她眉头紧皱,胸口憋闷,一口怨气郁结心中,堵的她难受不已。
巧玉跟在身边,她是没经过世面的,哪见过太后这样的,竟是哭了出来,很替自己主子委屈道,“太后怎么能这样?小姐和王爷成亲还不足半年,哪有收通房的道理?而且这有孕也非着急就能行的啊!”
阮熙紧抿着嘴唇,目光直视前方,昂首挺胸道,“你以为这皇家容得了我们讲道理?”
“奴婢替小姐难过!奴婢一直以为太后是疼您的!”巧玉擦着眼泪,拉着阮熙的胳膊,也不知到底是谁扶着谁了。
“太后自然是疼我的。”阮熙深吸一口气,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又说,“可她更疼王爷。”
☆、第16章 铺路
睿王等在宫门口,见阮熙出来,巧玉虽擦干了眼泪,可一双眼睛已经是红肿起来,睿王瞧了她一眼,将阮熙扶上马车。
阮熙靠在睿王肩膀上,抓着他的衣角,沉默不语,她心中有事,未出嫁前她便是在房间里不出来,日想夜想,以时间来安慰自己,如今也依旧是自己作摸不停。
晚上入了夜,睿王见她心不在焉,也不似往常那般爱与他说话了,将她揽在怀里后问道,“母后让你过去,可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睿王等在宫外,自是知道太后寻她的事,只是睿王与太后其实并不亲近,平常也很少见面,太后对睿王百般呵护,也不见母子感情增进,这也是太后把阮熙许给他的原因,留一个身边的人过去,总是能更了解些的。
“太后对臣妾很好,并没有为难。”阮熙靠着他,感受着他身上的体温,只觉得莫名的心静,便贴的更近些。
“那为何闷闷不乐?”李恪撩拨着她光洁的肩膀,手指轻敲。
阮熙只说,“臣妾是想,再过些时日便要过年了,王府也要忙起来了,想着添置些什么好,王爷可有什么需要的?”
李恪敲敲她的额头,下手很轻,“你喜欢什么就叫人跟你去买,本王最近忙于军营的事,也是对你疏忽了些。”
“王爷忙碌正事是应该的,臣妾这的琐事招呼赵管家就好了。”阮熙回道,两人又小聊了一会儿,才睡下了。
到最后阮熙也没有告诉睿王太后送通房的事情,她想着与其现在就让王爷知道,不如便直接将人安置进来算了,若是王爷有意,她也无可奈何,王爷若是无意,只当是收了四个丫鬟回来伺候,怎么都比挑明了说惹他不快的好。
她这算盘敲的倒是叮当响,完全忘了另一点,太后虽与皇上在他们的婚事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可若是睿王不肯,即便皇上赐婚,也是自己找不痛快罢了。
这日睿王又早起去了军营,外面便来了马车,赵管家见是宫中的麽麽带着人过来的,心中虽有疑问,还是将人领了进来。
麽麽见了阮熙请安,“王妃,太后吩咐着将人送过来,奴婢也是做好了差事。”
阮熙看了看那几个漂亮的姑娘,个个身娇肉贵的样子,做丫鬟还真是可惜了,她让巧玉拿出个镯子给了麽麽,又让人送了麽麽出去,这才算是交接完事。
赵管家回来后,便疑问道,“这太后娘娘送几个女眷来是?”
阮熙靠在椅子上,揉了揉额头摆手,只说,“先将她们带到王爷院里去,以后她们就在那里伺候了。”
赵管家眉头不自觉的挑动,虽还想问个清楚,但这会不问也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他没言语,就带着几个人下去了,见阮熙的样子,心里又觉得好笑,这才成亲就送了人,她也是能沉住气。
睿王院中规矩重多,之前安排在书房伺候的丫鬟,也都最后安排在了别处,何况王爷的书房哪是随便谁都能进的,赵管家便把人安排在了院里,只是睿王自从娶了王妃,已经鲜少回来,除了在书房办公之外,夜夜都是在王妃那的。
这四个女眷也都知道自己是干什么来的,自然明白能不能母凭子贵,就要看她们自己的了,能被安排到王爷的住处,已经是意外了。
阮熙心不静,连同在王府都有些憋闷了,就想着出去透气,便想起萧锦玉送的请柬来,当即就带着巧玉出了门,与萧锦玉也是有段时日没见过了,心中还颇有点想念。
待她到大将军府后,等人通报完毕被带进去,见萧锦玉正穿的干练在设靶,距离虽不算太远,可她也是箭箭中靶心,奇准无比。
萧锦玉见她进来后,也是一笑,把弓箭放在一旁,打趣的道,“我这请柬送你那去怎么也得半个多月了吧,你可真是贵人事忙了。”
阮熙掩着嘴听她说玩笑,“姐姐别闹,只是成亲后事情确实多了不少,忙到今日也算是出来透气罢了。”
下人们送上热的新茶和茶点,收拾妥当后离开,这里也只剩她们几个。萧锦玉坐下,喝了口茶水,“你是如愿嫁了睿王,睿王对你可好?”
“王爷对我很好。”阮熙应道,吹着茶气。
萧锦玉放纵惯了,不喜察言观色,也没看出阮熙心中不快,只说,“我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起过什么心,就是陆菀这样死追的,他也是不看一眼,到你这就是奇了怪了,竟然就成了亲。”
她说的颇为神奇,只是这事确实很神奇,没人想的通,大概也就睿王自己明白吧,她想着陆菀这些日子憔悴了许多,也没安慰过她。
阮熙将茶杯握在手心,一股暖意便进了心头,睿王为何愿意,她也是不清楚的,只想起睿王这段日子对她的好,便说,“王爷没你们想的那么冷淡,他很体贴。”
“哈哈。”萧锦玉突然笑了,看向阮熙说道。“这倒是奇了,若真是如此,那他也就只是对你体贴罢了,你日后可不要惹他不开心,免得让他露出真面目。”
她本是一句无心之话,却让阮熙记住了,立刻想起了那几个送来的通房,可是再一想,这事能怪她吗?难道她拒绝太后就不送了吗?这么想着,心里的苦涩更多了些,当时即使想过一万次不能动心,终究是动了。
这时一个丫鬟上前,她手里拿着个折子,看见阮熙在也没说什么,只将折子给了萧锦玉后便退下了,萧锦玉打开折子,脸色骤变。
阮熙心中纳闷,见她把折子拍在桌子上,便问。“什么事惹姐姐如此不快?”
“哼,我看是这京城太清静了,竟有人惹到我头上!”萧锦玉眯起一双眼睛,目光不善。
这就让阮熙更纳闷了,哪个不开眼的敢惹这个小霸王?很快,就有个不开眼的找了上来,阮熙见那男子一双桃花眼,似是有什么开心的事,走起路来都快跳起来了,嘴角就是一阵抽动,这不是别人,正是周易!
周易没想到阮熙会在,当即就愣了一下,然后向阮熙行礼,“没想到王妃也在,唐突了。”
阮熙只说,“不必拘礼,来这跟姑娘说说话。”
周易是睿王身边的一名少将军,年少有为,睿王也颇信得过他,阮熙想着既然周易已经回来了,那王爷应该也是回府的,便起身走了。看着周易和萧锦玉坐在一处,便想到那日萧锦玉城内纵马,周易拼死拉她下来那一幕,心中也了然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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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王府灯火通明,下人们忙碌着主子们的吃食,阮熙才回了府,身边的蓝芝便急急的过来接过披风,又准备热水让她洗漱。
进了屋身上才算暖和了一些,阮熙见房内无人,便问,“王爷怎么没过来?”
蓝芝递给她擦手帕子,“王爷今日带着几位客人回来,一到府里便直接进了书房,这会还没出来呢。”
阮熙听着手下动作就慢了几分,想来是有什么机密的事,才会让王爷把人带回来,她不便去书房,也就到了前厅去找赵管家。
赵管家正在书房伺候,她也并没看见人,就见着了正在张罗的张管事,之前阮熙拿张管事开刀,杀鸡儆猴,也算把他得罪了,他是敢怒不敢言,阮熙也不想找他麻烦,平白惹自己不快。
这会两个人碰面,张管事仍然礼数上没少,“王妃来前院是有什么事?”
阮熙想着王爷,便问,“今日府中何人做客?”
张管事也一一报了上来,都是朝中有名的小将军,阮熙也是听过的,想来是睿王的心腹,不过周易却没来,她也不知朝中出了什么事,如此紧急。
当晚李恪也没有带着人出来吃饭,是让管家送进去的,阮熙站在庭院外看了一会,书房的窗户上印着人影重重。
“小姐,外面寒气重,咱们还是回去吧,王爷想来暂时是不会出来的。”巧玉与她在外面站了一阵,天气实在是冷,阮熙又是极怕冷的,巧玉生怕她冻坏了。
阮熙又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回了自己的院落,当天晚上她坐在房间内,把睿王第二日要穿的衣裳准备出来,又捏起针线绣了起来,直到赵管家传来话,王爷在书房就寝,让阮熙早些休息,她这才放了手里的东西。
如此一来,睿王竟就忙了起来,每日早出晚归,且都带着心腹在府中商议,她也就没靠过去,毕竟朝廷之事,她一女眷不好询问。
王爷这一忙碌,阮熙就觉得心有些空,两人在同一屋檐下,却说不上话了,这日丞相府来了帖子,请她回去一趟,阮熙看了看折子,是郑氏写的,便放在一边没说话。
巧玉气哼哼的说道,“她能有什么好心?少不得又要气您了,不要去。”
阮熙自然有她的想法,她听闻最近阮音得罪了一位世子妃,那世子本就与五皇子交情不甚好,而又偏偏是个疼妻子的,这一得罪,是得罪了两个人。
虽说世子比不上皇子,可他老子的王位也是几代世袭,用多少人鲜血换来的,这就是权臣,你皇子即使是皇上的儿子,在没封王前,也是个无权的,况且皇上都对权臣有几分忌惮,你一个皇子还能反了天?
这朝堂之上暗潮汹涌,门门道道颇多,人脉最为重要,所谓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阮熙饮着茶水,想着事到如今,五皇子不知他可为当初的决定后悔。
最后权衡之后,阮熙还是带着折子回了娘家,她这次回来,自然不会为郑氏分忧解惑,而是有更多事情想从她嘴里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