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牢狱
这是胡沛华心中最为疑惑不解的事。
爱一个人,难道真要以自己的生命,去成全他的幸福吗?
商娇闻言便笑了起来。那笑容如朝花初开,美丽而温暖,却又有着欣慰与满足。
“胡沛华,你是知道我的。我怕痛,怕死,胆子也小……但陈子岩于我而言,不仅是曾经的恋人,我所爱的人,更是对我恩重如山的恩人!为他而死,我不悔。”
是的,不悔。
况且,她是死过一次的人。她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或许,一旦她死了,她的魂魄便能回到现代,回到自己原来的身体里……
到那时,她依旧是21世纪一个普通的OL,一个单纯的,只知道与朋友吃吃喝喝的小姑娘,一个还靠在父母怀里撒娇的小女孩……
即使不在身处同一时空,即使相隔千年,但她还活着,他亦能安好地度过自己往后的人生岁月……
这样一想,死对她言,便不是那么可怕与恐怖的事情。
所以,她不后悔。
胡沛华紧盯着商娇的面庞,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胆怯后退的模样。但许久之后,他才挫败的发现,原来商娇当真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他知道,自己已经劝不回她。
他慢慢退,再慢慢退。
摇摇头,再摇摇头。
不敢想象,究竟是如何的深情,方才能一个女子如此情之所至,悍不畏死?
他只知道,在她的笑容面前,他的心在动摇。
他甚至一时间觉得,当初胡沁华一为动摇高氏,二为惩罚商娇,而将陈子岩卷入这场不见硝烟,却杀机四伏的战争中,当真是个无情与错误至极的决定。
思及此,胡沛华摇头苦笑。
他从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也有如此心慈手软,犹豫不决的时候。
忽而被这种感觉一惊,他这才回过神来,闭了闭眼,强令自己硬下心肠,当断则断。
现如今,不是该顾惜商娇的时候。
此事重大,况其中尚牵连着几方角力,无数人也牵涉其中……
岂是商娇凭一人之力可扭转为之?
此事,只怕还得待他入宫与胡沁华商榷之后再做定夺。
是故,再睁眼时,他眸中已是断然的无情。
一手托住商娇尖尖的小下巴,他强迫她看向自己,沉声笑道:“好。你既如此高义,我便成全你。”
说罢,他狠狠甩开商娇的头,几步跨到大门处,拉开门,大吼两声:“来人!”
听到胡沛华唤人,早有侯在门外的公差紧步跑了过来,低头垂耳,敬听吩咐。
胡沛华便指了指商娇,吩咐道:“将这个人犯带入牢中,严加看管起来,听凭我日后处置。”
廷尉署所设监狱,与府衙不同,因专门关押事涉大案或皇家的犯人,所以越发显得森严肃杀。
商娇被两名公差押解着过了前堂,在堂口右角处有一监门,内有一照壁,一入监门,又接接连拐四个直角、五道门的甬道,接着是一条约一米多宽的通道。两边是两排低矮的监房,关押一般的杂犯;通道尽头,往东拐直角弯是内监所在,专门关押死刑重犯。内监是四合院形,东西南三面是普通式监房,北面有两幢无窗窑洞式监房,便是关押着死刑待解女犯的女监。整座大牢阴森幽暗,潮湿无比,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霉烂腐臭的气息。
商娇被两名公差押解着交给了看管女监的牢头,又被牢头骂骂咧咧的推搡着除了一切身上衣物,换了囚衣,一路跌跌撞撞的走入女监。
女监中关押的犯人无一不披头散发,浑身肮脏恶臭,有的甚至状似疯癫,见有人来,竟从碗口粗的圆木围成的监房中探出手来,企图来抓商娇,直吓得她啊啊乱叫,却被牢头用铁棍使劲殴打,痛得哀哀直叫,不得不缩回手去,老实缩在墙边。
看到这一切,商娇心里原本的那点勇气早已荡然无存。
又惊又惧的商娇被关入一间满是潮泥与腐臭稻草的牢房内,听得牢头落了锁,她一个人静静地环住自己的身体,倚了长满青苔的黑墙坐下,听着远处几声不时传来几声凄厉的哭喊,低声咒骂,不由吓得瑟瑟发抖。
她从不知道,古代的监狱,竟是如此的肮脏破败,不见天日,阴暗潮湿。
在这里,人已不再是人,只是任凭牢头打骂的牲畜,没有半点尊严可言。
难怪古时便有人云,生不入官门,死不下地狱。
这牢房,便是人间地狱!
正想着,商娇忽然听到几声“吱吱”的叫声,她抬头循声一看,借着阴暗的光线,方才看清墙角处竟有三两只硕大的老鼠,正倚了墙根向自己跑来,立时吓得尖叫一声,飞快从地上爬了起来:“哇,老鼠啊!来人,快来人!”
她扑到门边,隔着缝隙,大声唤着牢头。
可无论她如何叫唤,却依旧不见牢头的踪影。
倒是与她隔着圆木围成的另一间监房里的人听了她的叫声,忽然站起一人,向她扑了过来,一声惊唤:“商娇?商姑娘!”
商娇原本进来时,便瞧见与自己相邻的监牢里,也住着两个披头散发,身穿囚衣的女人。只牢中阴暗,她尚未注意两人相貌。如今听一人唤她名字,不由转头定睛一看,也是大惊。
“高大嫂?你怎么也在这里?”商娇大叫一声,扑上前去,隔着牢房的空隙,紧紧握住高大嫂的手。
见真是商娇,与高大嫂同一监室的,原本一直朝里而卧,辨不清面目,却显得腰身肥胖的女人突然动了动,忽而也朝这边冲了过来。
“商娇?怎么是你?你怎么也进来了?”那女子冲着商娇大声叫道。
商娇听着此人声音耳熟,待看清此人,不由心头巨震。
“高小小?你也在这里?”
她还只道是个腰身肥圆的胖妇,却不想怀孕五旬的高小小竟也被关押在了这里,还与高大嫂一个牢房。
见高小小在此,商娇遂想起一件要紧事,急急问道:“你们都被关在这里,那东家呢?东家是不是也被关在这里?”
此时此刻,商娇内心深处,又升腾起了一丝希望。
若陈子岩也被关在此处,她可否经由他人,去向他问询青玉的下落?
亦或者,高小小是一直跟在子岩身边的人,若她能知晓那块青玉的下落,她再设法将消息传递出去,让他人帮着寻到青玉,那他们也许便都不用死了!
可她话音刚落,高小小却沉默了一下,继而突然大怒。
“到了此处了,你竟还惦记着子岩哥哥,商娇,你不要脸!”她边骂,边伸出手来,狠狠地挠了商娇一爪。
“嘶!”高小小那一爪又快又陡,商娇躲避不及,脸上顿时被她抓出一道血痕。
高大嫂见状忙拦住高小小,气怒道:“小小,都到了这里了,你怎么还如此小心眼子,净记着些前尘往事?”
说罢,她挥退高小小的手,径自问道:“商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也会进到牢里来?还有,你找陈东家可有要事?”
商娇忙向高大嫂点了点头,略一思索,便将青玉的事向高大嫂说了,末了她又扭头向高小小诚恳地道:“高小姐,事关紧急,你与我的恩怨现在暂时不提。我只问你,你可曾见过那块玉,亦或你知不知道东家将那块玉放到了哪里?”
高小小原本被抓之后,就再也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出去——事实上,太后遭人暗害毒杀,便是因为她擅自派人将茉莉花茶送入宫中而引发。所以她早便死心决意,只待杀头之日。如今突然听商娇道出还有一线生机,岂有不着紧的道理?
可她想了又想,关于那块青玉,却记忆模糊。
“我……似乎是在哪里见过你说的那块玉……”高小小凝眉细思,却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我好像在子岩身上的衣服里看到过……”她思索了半晌,不确定地道。
那一日,陈子岩听了商娇的话,终于与高小小和好,二人相携回府,夜间他也宿在她的房中。她自然受宠若惊,亲自替他打水、更衣,侍奉得殷勤备至。
她依稀记得,便是在那一日那一时,她仿佛瞥见过他的身上,似乎就有一块商娇说的青玉。可当时她着紧着侍奉陈子岩梳洗,哪里看得真切?
便连此时,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见过那块青玉,或是听商娇说起,自己幻想出见过那块青玉的样子。
见高小小如此不确定,商娇心头的一丝希望又宣告破灭,不由气馁地瘫坐在潮湿的地上。
高大嫂见二人都泄了气,不由劝慰道:“好了,你们也别再想了。这块青玉是重要,但无论子岩是将玉藏在了家中还是商行,亦或自己随身带着,此时只怕都早被官府搜走了,一时半会儿哪里还找得回来?”
说着,高大嫂碰了碰商娇的手,问道:“现在我们只说眼下。娇娇,你为什么会进到这大狱里来?”
高大嫂虽是寡妇,但毕竟她是高家的人,所以高淑妃毒害太后一事,她摘不开关系,被官兵锁了进来,她没有觉得半点冤枉。
可商娇现在既非陈氏的雇员,也与此事无涉,现在却入了大狱,怎能不令她心中生疑?
而且还是与她们同一间牢舍。要知道,这边的牢舍,所关押的基本全是犯了死罪的囚犯啊!
除非……
高大嫂心头闪过一念,看向商娇的眼睛便倏然大惊。
“你……你莫非……”她嗫嚅着,已然说不出话来。
商娇观高大嫂神色,知道她已猜出实情,只能无奈地朝她点了点头。
“茉莉花茶是由我引入大魏的,如今太后因此茶中毒,我虽说与此事无关,却并非全然无涉,我出面顶罪,官府至少会信上几分。至少,我也许可以保得东家一家平安……”
高大嫂听完,顿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一声长叹。
“娇娇,你怎么这么傻?”她伸出手去,隔着圆木的空隙,握住商娇的手,使劲地摇了摇,也不知是感是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