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卉犹豫了一下, 先数出十个月的房租,并一提粽子, 去了隔壁的房东家里。
她爹都说实在不行就先把小院子买下,那只是提前付房租就更没问题了。送了房租并粽子后,安卉又跑去了客栈那边。
这要是三五斤粽子,白送都没啥,但眼下数目太庞大了,就算安卉不在乎,安堂叔和傅奶奶也不会收的。因此,她只能托安堂叔帮她想辙儿,哪怕低价也要将粽子处理掉。
折腾了两天光景,才总算把粽子处理了个七七八八。对了,她还找到了上个月安堂叔办喜宴时结交的新朋友,也就是那个家里开杂货铺的小姑娘,将家里那一堆的纸鸢和香囊,打包给了她。当然是寄卖,让人家一口气吃下那么多货不现实,因此说好了放在她家铺子里寄卖,卖掉了再算钱,卖不掉就原样退回来。
那姑娘还用羡慕至极的口吻对她说:“小卉,你爹对你可真好啊!”
你可拉倒吧!
安卉觉得自个儿本来的日子多舒坦呢,每天睡醒跑去街面上吃早饭,天天唤着花样吃,好多天都不重样的。白日里不是到处闲逛就是宅在家里翘着脚吃点心水果,偶尔想吃口新鲜的,抓一把钱往街上跑就是了。这生活过得优哉游哉的,简直就是提前步入退休生活。
结果呢?
这两天她天天吃粽子,都快把她吃成粽子了!她深深的怀疑,她爹就是见不得她闲,故意给她找事儿做呢!
告别了满眼羡慕的小伙伴,安卉无比心累的回家过节。
端午节啊,要吃粽子……她这辈子都不想过端午了!
殊不知,她在这儿嫌弃人家洛江县上好的什锦粽子,有人却是想吃都吃不到,饿得都快啃树皮了。
那人就是钱大富。
钱大富当然还活着,这一点已经被安父证实了。问别的兴许不成,问生死还是没问题的。当然,安父只能管当下的生死,万一他刚断完是生,下一秒那人凉了,那他是不负责的。
但钱家的人也没其他办法了,除了把希望放在安父身上外,还能怎么样呢?
在赵掌柜的劝说以及利诱之下,安父终于松口同意了钱家最新的委托。
不是寻龙点穴,也不是祈求先人庇佑,而是带上他的宝贝寻龙尺,沿着钱大富途经的地点,一路寻过去。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钱大富不是单独失踪的。从洛江县到府城附近的码头,这条线路是非常明确的,船老大带着原班人马,当然还额外多捎带了一些人,根据他的记忆,几乎是原原本本的复制了当初前进的路线。
于是,端午节当天,安父没有坐上龙舟,他坐着曾经搭载过钱大富的商船,一路沿着钱大富走过的路线,往府城赶去。
船老大只能送这些人去府城附近的码头,再往后朝哪个方向、奔着什么目标行进,那就是安父的任务了。
“淡定点儿,钱老爷还活着呢。”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寻龙尺在江上属于半废弃状态的,不是说完全没用,是船只的控制权不在他手上。因此,安父闲得慌就开始算钱大富的生死,结果每一次都相当得乐观。
但他不知道的是,钱大富确实还活着,但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又两天后,船只顺利靠岸。
船老大并未下船,而是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目送安父等人离开,哽咽的道:“那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我就是这样看着老爷下船离开。然后、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老爷了!”
安父他们还没走远呢!
这年头的商船跟他上辈子坐过的船只是完全不同的,最明显的就是下客的方式,仅仅靠几块木板临时搭在船只上,两边没有扶手,江水还在起起伏伏,感觉一不小心就能一头栽到江里去。
事实上,类似的意外几乎每隔几天都有发生,好在就算落水问题也不大,毕竟码头上人来人往的,再说多数干这行的,都有一身好本事。然而,再多的安全措施,也不能让安父放心。
他正小心翼翼的下船呢,就听到船老大用大嗓门在船头甲板上絮絮叨叨,差点儿没直接投江了。
“你等着吧,我们会把钱老爷找回来的。”安父无奈的冲着甲板喊了一嗓子,哪知这么一来,船老大更悲伤了,因为当初钱大富也是让他老实等在码头上。
从码头出发,这次虽然没有好几车的煤炭,但安父为了完全模拟当时的情况,让钱管家跟县太爷商量,又支取了一些煤炭。
一群人尽量模拟当初的情形,一路往府城而去。
寻龙尺是能找人,但很多情况下,因为路况复杂,以及来往的人员过多,还有类似于时间过去太久了等等原因,准确性会大大的降低。但万幸的是,方向倒不会错,根据寻龙尺给出的方向,确实是在府城那头。
看来,至少在最初,钱大富确实是带着煤炭去往了府城。
这段路走得就没有水路那么舒服了,码头说是在府城附近,实则距离府城还有很长一段路。幸好路况还算不错,道路不说十分平整,起码是一眼望得到头的,也不需要翻山越岭,看得出来府城的官员很重视从码头去府城的这段道路。
只是,就算路况不错,也架不住如今这天气。
府城远比洛江县要炎热很多,而这年头的路又是实实在在的土路,他们怎么处理路面上的坑坑洼洼呢?铺土。下雨天那是到处泥泞,马车驴车驶过的车碾子印特别重,泥巴干透之后硬度真当是堪比石头,因此就会有专门负责这段路的小工过来将泥巴敲开,再撒上厚厚的一层土。
结果就是,马车驶过,飞尘漫天。
在路上吃了两天的尘土后,安父一行人终于顺利的赶到了府城。看着这个高达五六米的城门,安父有种来到景区的感觉。
对了,进入府城居然是要收费的。
虽然费用不高,而且也有别人买单,但安父还是十分震惊。不过,眼下找人比较要紧,他只能再度断了一下钱大富的生死,确定那胖子还活着后,又祭出寻龙尺……
“他来过这里。”
随行的人大大松了一口气,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是朝着好的方向走的。
但很快,麻烦就来了。
钱大富来府城是做什么的?推销啊!
甭管哪个年代的销售员,日子都不好过的,放在安父上辈子,那绝对是朋友圈当天走路步数第一的。钱大富也是这么个情况,按照安父的说法,那胖子就是把府城逛了个遍儿啊!
在府城里折腾了好几日,期间安父是在搞玄学,而跟随前来的赵掌柜等人,则到处托关系打听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来到府城的第六天,他们打听到了跟钱大富做买卖的那个商户。
洛江县煤山里的煤炭纯度不够,如果按照这年头的评级来算,最好的煤炭是极品或者上品,而像洛江县的县太爷和县里其他富户使用的煤炭,多半都是中等的,再往下就是下等煤炭,以及……
劣等。
很不幸,钱大富拉来的一船煤炭都属于劣等品。
劣等也不是不能用,只是不禁烧、起热慢、烟大、气味浓,但架不住便宜呢!
钱大富坚信没有推销不出去的商品,如果有就代表你的方法不对。
试想想,有没有一种地方需要大量的产生热量,最好不要局限于冬日里,毕竟他们这一带真的不算特别冷。又因为劣等煤炭不禁烧,是不是可以有专人负责看管着,大量的往里头填煤炭。至于起热慢,那就不要断呢,一直一直烧的话,起热慢这个缺陷不就相当于没有了吗?
烟大、气味浓,这两点是有钱人无法接受的,但假如不是本人享受呢?像钱大富就无所谓下人们用什么煤炭,又不是他在用。
结合这些种种来看……
“你们老爷到底找了什么冤大头啊?”安父也不是做生意的料,可能也就比县太爷好上那么一星半点儿,反正他怎么都想不出来,这种东西能卖给谁。
关键还是量大呢,一船的煤炭,甚至还要源源不断的卖出去,加上如今都五月中旬了,接下来天气只会越来越热,卖煤炭?
赵掌柜满脸敬佩的说道:“我家老爷真是个人才,他将那些煤炭卖给了烧窑的商户。”
“烧、烧窑?”安父愣了一下,“是指烧制陶器、瓷器?”
“差不多吧,好一些的用于烧制陶瓷器,更差的煤渣也能烧砖瓦,烟大味道浓不是什么大问题,窑工不会介意的。”
安父:……
不得不说,钱大富真的是个人才。
“然后呢?他既然已经将煤炭出手了,人呢?对方给他结钱了吗?”安父琢磨着,别是因为那些钱出问题了。
哪知,赵掌柜告诉他,非但结清了所有的款项,对方还跟钱大富签了个继续购入的契约,约定接下来每个月至少要给他们送十船的煤炭,如果将来有需要,还可以继续增加煤炭的数量。
最关键的是,对方已经一口气付了半年的款项。
安父倒抽一口凉气。
煤山上的煤炭确实因为质量不好卖不出好价钱来,但这个只是的是单价,一两斤的煤炭价格很低,但千八百斤呢?煤炭的份量很沉的,一车煤炭就差不多有几百斤的重量,这还得看车的具体大小。像卖炭翁里说的那般,一车炭可是千余斤。
至于一船的煤炭,那份量可想而知。
而对方直接约定从五月份起,每个月送十船,半年也就是六十船,这绝对是一笔大买卖了。
“那人就这么相信钱大富?”安父人都傻了,这年头的人都这般实诚的吗?做生意的都这么容易付出信任?
赵掌柜苦笑连连:“他们找了府城衙门的官员作为见证,还给我看了双方立下的凭证,那是有官戳的红契。”
懂了……
钱大富如果是自己出来做买卖,他的公信力是肯定不够的。但他除了那一船的煤炭外,还带了一封由洛江县县令亲笔书写并盖了官戳的文书。
那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安父代入自己想了想,你要是拿着县政府的红头文件给他看,他也信呢!而且对方还找了府城衙门的官员,应该是验明正身了。
“我觉得,你们应该立刻派人回洛江县,让县太爷无论如何先把这个月的十船煤炭凑够,马上送过来。”不然,倒霉的恐怕不是钱大富,而是那位入错行的县太爷了。
他亲笔写的书信!
还盖了县衙的官戳!
听安父这么一说,赵掌柜面色大变,连一句客套话都来不及说,赶紧转身出去吩咐了起来。
赵掌柜是属于关心则乱的,他的全部注意力还是放在钱大富失踪一事上,这才忽略了这件事情里的危机。
赔钱反而事小,牵累到了县太爷,才是倒大霉了。
偏生,这事儿还真不能随便使唤个人去报信,最终赵掌柜决定亲自回去,让安父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寻找钱大富。
安父:……
他能怎么样呢?他也很绝望啊!
钱胖子你到底去哪儿了?
等赵掌柜几人离开后,安父继续满大街的溜达,后来一想也不对,钱大富不可能还留在府城,就索性带着人离开府城,在郊外各处走动。值得一提的是,他还特地让府城官衙门里专门给通缉犯画头像的人,也给钱大富来了这么一幅画。
因为安父也有许久没见到钱大富了,口述的是四月初刚见过钱大富的钱家下人。
在下人的描述下,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富贵老爷的形象就这么跃然于纸上。
安父多看了两眼:“这么说,他后来又成功的把自己吃胖了?我瞅着,这跟我去年头一次看到他,也没啥两样了。”
下人苦着脸点头,只道是老太太心疼老爷,好像进补了不少,听说还请了个酒楼的厨子,照着买来的药膳方子,狠狠的补了两个月,这才把老爷的那一身肉给补了回来。
“挺好的,脂肪多撑得久,他去年要是没这一身肉,只怕在牢里更难熬。”
这话就很实在,事实上钱大富也是这么想的。
他如今的情况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随身携带的吃食早就在上个月就吃完了,得亏如今这个季节里,哪怕啃草根都能熬不少日子,这要是不幸碰上寒冬腊月,只怕他尸身都僵了。
饶是如此,每天过着啃树皮、啃草根、吃树叶、喝露水的生活,钱大富也是苦得没边儿了。
最惨的是什么呢?
他有钱啊!!
别看一船煤炭好像重得很,每个月十船半年的量就是六十船,感觉就是个天文数字了,但事实上换算成现银的话,也不是特别多。尤其为了方便,钱大富在离开府城前,特地去金银铺子里,将银子换了一部分的金子,满满一箱子的金银,重量是非常可观的。但其实也就这么一箱,直接往马车座位底下一塞就成了。
如今,金子银子都还在,可这玩意儿又有什么呢?
既不能吃也不能喝,这鬼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一个,他拿着钱又有什么用呢?
钱大富特别后悔,问就是后悔,怎么就掉进钱眼里了,早知道他就该在马车上装半车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