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曲将近末尾的时候,阮弗终于不能忽略一直在给自己使眼色的晋安郡主了,若无其事的饮了一口茶之后,在众人都没有过多注意的时候站起身,正想悄悄退出水阁。
一旁的阮姝见到旁边阮弗的动静,忙问道,“大姐姐去哪里?”
阮弗看了跃跃欲试明显也想要离开的阮姝一眼,“出去走动走动,也快结束了,三妹若是真的坐久了,起来走走也无妨。”
说罢,不等阮姝再说什么,便当先离开了,另一边,晋安郡主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笑意,对着宁阳长公主爱娇地吐了吐舌头,宁阳长公主知道女儿年纪还小,恐怕也听不得这些戏曲便也由着她去了,毕竟坐了两个小时也是为难她了。
拉着阮弗出来之后晋安郡主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竟如获大赦一般,阮弗也忍不住调笑道,“这一点你与长公主倒是真的不像。”
晋安郡主也不在意,“所以我娘才说我不像她女儿,更喜欢你呀。”
阮弗掩唇笑了笑,任是哪个年轻的少女都不会喜欢戏曲,不过,她的心思不在戏曲上却也不至于无聊罢了,两人都彼此懂得,便也不再多说,携手往花园另一处的凉亭而去了,阮弗到达的时候,才发现,那里已经有两个少女在凉亭中等待了,正趴在栏杆上,观赏湖中的游鱼,远远的隔着栏杆便见到了晋安群主与阮弗携手而来,两个少女忙站了起来,对着阮弗与晋安郡主招手,“郡主,阮小姐。”
阮弗挑了挑眉,与晋安郡主一起上前,晋安群主有意将好友介绍给阮弗认识,“阿弗,给你介绍两位朋友,这是京兆府尹钱大人的妹妹,钱素素,这位是吏部尚书之女,唐秋雅。”
说罢又对着钱素素与唐秋雅道,“阮弗,想必你们都认识了,如今可是见到了真人了。”一遍说着,面上还露出快感激我的表情。
唐秋雅与钱素素明显都与晋安郡主是几年相熟的朋友了也不客气,倒是钱素素性子明显与他那位京兆府尹的哥哥一般爽利,也不见外,便拉着阮弗的手道,“早就听闻阮大小姐的名气了,今日一见,还真拖了晋安的福分。”
比起钱素素的爽利,唐秋雅就显得温和了许多,但能聚在一起的倒也是性情相近的人,也笑道,“可不是,阮小姐回京了这么久,也直到今日才能相识,可错过了好些时候,我都忍不住嫉妒晋安了。”
两人的善意阮弗自然也看出来了,当即也笑道,“什么名气不名气的,定是晋安又胡扯了吧?”
晋安郡主也笑道,“你们也别跟她客气了,叫什么阮小姐,听着怪生分,直接叫阿弗便是了。”
一两句调笑地话,少女之间的情谊很快就结下了,几人坐回了凉亭之中,阮弗是清楚的,晋安郡主是有意让她与相交甚笃的好友相识,两人与阮弗才刚刚相交,自然是多有好奇,当日的一曲广陵散,如今依旧让几人念念不忘。
说到兴起,晋安郡主提议道,“府中有几把好琴,既然大家对阿弗的琴艺如此好奇,不若一起去抚琴切磋如何?”提议刚刚被提出,阮弗还来不及发表看法,晋安郡主便很爽快地招呼丫鬟去把琴拿过来了,阮弗看着明显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人,自然也不能拒绝了。
唐秋雅羡慕地道,“我还曾听我娘说起当年阮夫人琴艺名动京城地事情,看来阿弗是得了真传了。”
唐秋雅所言的阮夫人自然是指周氏,阮弗笑了笑,“真传什么的可就不敢了,只能算是拿得出手罢了,先说好了,我最熟练的,未必是你们熟悉的曲子。”
钱素素快人快语,“那才好呢,没听过的曲子才新鲜。”说罢又有些惋惜地道,“可惜了现在才与你相识,不然,前两个月的书会,邀请你一起去必然会更得收获。”
钱素素与唐秋雅在永嘉城中与晋安郡主合办了一个书会,不定时举办一些交流活动,邀请年龄相仿的少女们聚在一起谈论诗词与读书体会,倒是颇有兴趣,几场书会举办下来,如今也有声有色了,阮弗自然是听说了这件事,当即也笑道,“下次你若是举办的时候,再与我讲一声便是。”
“真的?”钱素素心中喜悦,阮弗温和一笑,“难道前一刻你不是在邀请我么?”
钱素素与唐秋雅对看一眼,当即笑得眉眼弯弯,“到时候你肯来赏脸,这书会的消息一发出去,定然会比前几次都热闹许多。”
几人正说着的时候,侍女已经拿着晋安郡主的琴过来了,几人也不多讲究,直直将琴放在了凉亭中的桌子上,试了试音,阮弗素手一拨,铮铮琴音响起,顿了顿,看了几人一眼,手指便在琴弦上飞动起来了,一时之间,一股悠扬的琴音便经由此处流泻了出去。
晋安郡主三人皆坐在阮弗的对面,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阮弗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再想起素日里自己抚琴的时候的样子,眼中升起一抹淡淡的羡慕。
此处的琴音响起,原本还在附近活动的人,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一阵悠扬的琴音,原本还在与几个贵女讲话的阮嫣,忽的停了下来,显然是被突然而来的琴音给打断了,这琴音的确悠扬,带着让人舒心的力量,聚在阮嫣身边的人谁不知道阮嫣是以琴艺见长的,此时看向阮嫣的神色,也多了一些微妙。
“不知是谁人在何处抚琴?”其中一个女子好奇地开口道。
“琴音显然是从不远处发出来的,不过我看比阮二小姐,倒是技艺差了一招。”另一个女子开口道。
阮嫣只是笑笑,“诸位若是好奇,不若前去看一看。”
几个围着阮嫣的人,眼中都升起了一些好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几人便循着琴声发来的方向而去了。
阮弗所弹奏的也不是很长的曲子,一曲弹罢,却见眼前的几人依旧是一脸兴味意犹未尽的样子,也忍不住笑道,“也不过是平凡的技艺,你们倒是肯给我赏脸了。”
钱素素笑道,“虽是平常的琴艺,但用了心,就是不一样了,不过……我更想听到你当日的那首广陵散,我以前虽是没有听过,却知道那曲子难得一闻。”
阮弗看了看晋安郡主,“在长公主的寿宴上弹这样的曲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晋安郡主摆摆手,“我娘的性子你也见了一二,她只会喜欢!”
阮弗想想也是,当即便点了点头,调好了琴正准备继续,却听闻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本只有几个人的凉亭外边,便进来了几个人影,赫然正是逸王夫妇、玉无寒、玉无玦与于无凡玉无痕几人,晋安郡主有些意外,“大皇兄,你们怎么过来了?”
逸王妃笑道,“自然是被琴音吸引过来了,你大皇兄说得果然没错,这时候还在抚琴的只怕也只有跟你在一起的人了。”
晋安郡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原本坐在凉亭中的阮弗几人也纷纷起来见礼,逸王妃笑道,“可是我们打扰了你们的兴致了,不过我倒是听说当日阮大小姐以一首广陵散让父皇夸赞不已,只恨当日我与王爷领兵在外,不能听到,不知今日有没有这个福分了。”
玉无痕是几人之中最小的,加之与阮弗本来就是相熟了,说话便也没有了什么顾忌,当即走进了凉亭道,兴致勃勃的道,“三哥一直觉得弹不出广陵散的神韵,你再弹一次如何?”
“十二弟!”玉无寒声音微沉,带了一些歉意看向阮弗,“广陵散失传已久,本王的确弹奏不出,若能闻阮大小姐再弹奏一遍,不胜感激。”
阮弗微微点头,给了玉无寒一个友好的笑意,毕竟……白饮冰与玉无寒还是有些还算很不错的交情的。
既然众人都如此说了,加上新认识的好友也是一脸期待的样子,阮弗自然也不再含糊与推辞,只大方道,“如此,阮弗便献丑了。”
说着,便再次在琴前坐了下来,抚了一把琴弦,琴音再次流泻出来,早已烂熟于心的广陵散,在众人的期待中,铮铮流泻了出来。
广陵散一出,弹琴的究竟是谁人,便再也没有任何悬疑了,原本还因为好奇往这边来的人,心中都有了自己的心思,玉无寒显然很是欣赏这首曲子,再次聆听的时候神色中多了一些凝重。
一曲广陵散刚刚进入**部分,铮铮琴音之中勿然夹杂了一阵悠远典雅的箫声,阮弗眉心一跳,果然看到玉无玦不知何时从何处得了一把玉萧待她弹奏至**的时候将箫音和了进来。
广陵散原本就是古琴曲,也唯有古琴能够弹奏出那样苍凉广阔的艺境,但是,箫音具有幽静典雅的特征,如此相和,反倒为广陵散增添了大气苍苍的艺境,阮弗在箫音和进来的时候手一抖,琴音微不可查顿了一顿,那箫音竟然与她配合得极为默契,让这小小的错误,成为了整个曲子里的一个曲调。
外边的众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琴箫合奏的一幕,凤沫染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阮嫣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两人对看了一眼,似乎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又淡淡移开了视线。
阮弗抬眼看了玉无玦一眼,玉无玦神色依旧温润,似乎又带上了一些漫不经心,可也不知是她看错还是什么,分明看到那人唇角升起一抹她曾经熟悉的笑意。
阮弗微不可查皱了皱眉,这种似乎不太受控制的情况……真是让人感到不太舒服。
任何情绪都不过是短暂的一瞬而已,主动挑起话题的逸王妃给了阮弗一个很中肯地评价,任是谁都看得出逸王妃语气里的亲和,其余的人也纷纷表示了肯定与赞赏,永嘉女子心目中神仙一样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淸王殿下更是当众表示受益匪浅。
阁楼之上,原本与不少朝中官员聚在一起详谈的玉无临临窗而立,将视线收回去,看了看身边的楚王,“二哥才刚刚回永嘉,恐怕对这位阮大小姐还不太了解吧,花朝节上,可是被父皇钦封的人物呢。”
玉无惊眯了眯眼,似乎不为所动,对玉无临的话不置可否,只听得玉无临道,“不过倒是难得,我可从未见过有谁能让老四如此上心。”
他好像在自言自语一般,“不过上心也是应该的,这位阮大小姐似乎可不是一般的闺中女子,据说几月前老四从北方归来的时候在城东遇刺了,其中就是这位阮大小姐的两名侍女带老四脱离了险境啊……”
“是么,那倒是不一般。”良久之后,玉无惊才说了一句不置可否的话。
玉无临看了一眼玉无惊,彼此的眼中都略过一抹情绪,却是没有再多说了。
凉亭那一处,热闹也慢慢消散了,最后又恢复了四人的模样,四双眼睛,彼此对视了一阵,阮弗的眼中升起一抹无奈,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你们今日,怕是故意的吧?”
晋安郡主下巴一扬,“你就当我们是故意的,今日之后,我看谁还不知道我晋安的朋友才是真国色!”
阮弗揉了揉额头,决定还是不跟好友说了,只怕日后等诸多真相揭开的时候,就算不认识她的人,也不得不认识了。
不过却也知道,晋安郡主是因为她分明是花朝节最大的赢家却是因为后来的诸多事情渐渐被人遗忘感到不平罢了,当下也只能道,“是,多谢晋安郡主的好心好意了。”
几人知道阮弗是没有生气,也都笑开了。
寿宴最后,自然是以晚宴作为结束了,因为是夏日,天黑得比较晚,晚宴过后,也还是夕阳残照的时候,阮弗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假山的后面,在一片热闹过后微微的沉寂之中思考今日的事情,南华有所动静的事情她是知道了,南华沉寂了五年再想要在这个时候进行一番试探她也是知道的,只是……玉无惊却是在这个时候回京了。
还有今日的寿宴中,前来参加的人物,说实话,向来对这种宴会并不热衷的宁阳长公主突然为自己举办了一个聚集了朝中各种各样的人的寿宴,让她也觉得,寿宴并不那么简单,尤其是应当在晚宴之后结束的寿宴此时此刻,宁阳长公主却邀请宾客先休息消食了再回去的用意……
一个渐渐清明的想法在阮弗的脑海中明晰了起来,恐怕,这是元昌帝授意的吧,至于目的是什么,其他的阮弗不敢说,但是,试探自己的儿子们在进行了一场吏治整饬之后,又想要借助这样的机会与朝中的哪些人结交了总该是其中的一个理由……
毕竟今日的情况,果然也很适合。
正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她所在的假山背后传来一个轻微的声音,阮弗的思绪被打断,凝了凝眉,却见她一时之间思绪漫飞,进入了这个只有一条可以出去的路的地方。
显然,现在那条可以出去的路已经被别的人堵上了。
而假山外的声音也渐渐清晰地传了进来,原本还想往里去远离一些的阮弗,却是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雅儿,今日你新认识的那位朋友就是阮大小姐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阮弗有些意外,原本想要离去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是啊,大哥怎么了?”
唐安笑道,“也没什么,只是不常见到,今日见你跟阮大小姐在一处问问罢了。”
唐秋雅不以为意,“阿弗是我的新朋友,与她相交,是我的荣幸。”
“今日我听说,长公主对她另眼相看……”唐安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唐秋雅声音微沉道,“大哥,阿弗是我的朋友,你若是有些什么想法,还是收回去的好,别伤了嫂嫂的心。”
唐安有些尴尬,脸色也不太好,“怎么会,我不过是问问罢了”
唐秋雅不置可否,静静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最后还是温言道,“大哥,雅儿不管你做什么决定,雅儿也不敢自比女中巾帼,我也不过是寻常女子罢了,但常言道君子有所谓有所不为,连雅儿都明白的道理哥哥怎么会不明白?”
唐安并不多做解释,唇角划过一些不在意,“雅儿想多了。”
阮弗在假山后边皱眉听了听,对于唐秋雅暗中相护的举动有些动容,这个唐安,她并不了解,只知道是如今吏部尚书的长子罢了,听到此处,正欲离去,却听唐安地声音再次响起,“宣王殿下。”
“原来唐大人在此处啊。”玉无临道。
唐秋雅微微沉眸,与玉无临行了一礼之后,小声道,“大哥,我先离开。”
唐安却阻止道,“雅儿,是王爷有一些关于书会的事情要与你讨论,你与王爷说说,大哥在旁处等你。”
唐秋雅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唐安,却见唐安话落便对玉无临点头,而后转身离开了。
唐秋雅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反应过来,心中也多了一些怒火,声音微微冷淡了一些,“王爷,书会的事情,臣女只是从旁协理,王爷找我,并不合适?”唐秋雅拒绝道。
外边已经继续传来了玉无临的声音,“前阵子,本王与唐安有过会面之缘,提及书会的事情,唐大人觉得,本王就此事,可以与唐小姐谈一谈。”
唐秋雅眸中闪过一丝怒火,后退了一步,“王爷,不管哥哥与王爷说了什么,臣女依旧是这句话,书会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也不过是众多女子之间的玩闹,不值得王爷如此过问。”
宣王显然还有耐心,他希望得到吏部这一块肉,只是并不代表他就能永远温和,抿唇看了一眼唐秋雅之后,似乎是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也更为直白了,“本王一直心慕唐小姐。”
前有宣王,后无退路,显然,唐秋雅也想不到宣王竟然会如此直接说出这样的话,而她自己显然也并不是很了解这位王爷,一时之间不是被男子告白升起的羞意,竟有些惊呆了。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王爷请慎言!”
“本王是真心实意。”玉无临继续道。
或许是从来没有应对过这样的事情,唐秋雅一时情急,竟然说不出话来,而且,就算她无意,突然被如此对待,一时也是心乱如麻。
只玉无临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一般。
阮弗听到此处,眉心紧皱,情急之下突然想走出去,以解好友一时之困,但脚步一动,便觉自己的手腕被一直手掌给抓住了。
下意识的反应阮弗是想要反抗,但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对于玉无玦的接触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这般熟悉了,转过来,果然看到玉无玦就站在自己身边,正对她摇头示意。
阮弗瞬间反应过来,如此出去,自然是解得了好友一时的困境,可只怕也会让好友觉得难堪,当即便皱眉,倒是忘记了将手腕从玉无玦的手中挣脱出来。
她这一皱眉,却已经听得外边唐秋雅已经反应过来了,声音虽是不够平静但也十分清晰,“臣女不懂殿下今日的举动,但请殿下自重。”
“唐小姐是在拒绝本王,这可不是唐大人的意思。”玉无临沉声道。
唐秋雅笑了一声,“不管大哥用意如何,臣女毕竟还是唐家的女儿,唐家之上,还有父母,如今,王爷用意,是想让臣女进入宣王府,是让吏部尚书嫡女成为宣王侧妃还是居于如今侧妃品级之上的正妃?”
已经将唐秋雅短暂的惊慌收入了眼中的玉无临显然没有料到唐秋雅会大胆地说出这么一番话,对于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情况显然有些意料之外,如今这个关头,根本不是能不能娶堂堂掌握实权的吏部尚书的嫡女为正妃的问题,而是宣王其实并不敢,只要他娶了唐秋雅作为正妃,元昌帝必定会对他有更多的提防与戒备。
唐秋雅虽然是女子,可能够举办书会的女子显然要比一般的女子反应要快了一些,很快在玉无临的犹豫中就掌握了主动权,“王爷,长公主的宴会即将散了,臣女先行告退。”
唐秋雅地脚步声远去,唐安似乎想不到唐秋雅会这么快离开,只是看着妹妹冷眼从自己身旁走过去的时候,也有些心虚与尴尬,再回到玉无临前边,“王爷恕罪,舍妹有些任性。”
玉无临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唐大人的妹妹倒是颇有个性。”
这话用意如何,唐安一时没有弄明白,便见玉无临的脚步已经渐渐远去,他也只好离开。
假山外边,渐渐又恢复原先的安静,阮弗轻呼了一口气,显然是为好友的反局感到高兴,不过唇角却是升起一抹冷意,这样的表情,在玉无玦的面前并没有掩饰,反倒是表现得自然而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让堂堂晋王殿下对她有任何的误会。
不过显然放松了下来的阮弗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腕还被玉无玦握在手中,挣扎了一下,玉无玦也很识趣地放开,宁阳长公主的宴会上,玉无玦显然也多喝了几杯,身上还散发这一股淡淡的酒香,不浓烈,却是意外的好闻。
阮弗觉得场面有一瞬间的尴尬,玉无玦低头看她,“阮儿的朋友,都如你这般聪明么。”
阮弗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步,“王爷怎么会在此处?”
玉无玦微微眯眼,平日里的温润似乎减少了不少,在这夕阳残照的假山之中莫名带上了一些危险的气息,长身玉立的男子,几乎可以把阮弗身前的光全部挡住,让她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中,玉无玦的声音听不出是什么情绪,“阮儿,你在怕我?”
分明是疑问的话,却是笃定的语气。
阮弗只觉得心中一紧,但还是笑了一声,再抬头,似乎又恢复成了在山林中与他相处时候一般坦然的那个阮弗了,“王爷说笑了。”
玉无玦定定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发出了一声轻笑,似乎身形也放松了几分,“今日的宴会看出了什么?”
看起来毫无厘头的一句话,阮弗却是猛地抬头,对上玉无玦早已洞悉一切的双眼,在那双温和却深邃地眼眸中印证了自己前一刻钟的想法。
玉无玦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早恐怕是已经猜到了其中的一些缘由,眼底划过一抹柔和,“看来阮儿已经猜到了一些。”
阮弗皱了皱眉,心中升腾起一抹小小的怒气,“既然如此,原先的整饬吏治,反倒是成了一场笑话了。”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一场邀请了这么多人的宴会,完全可以当成是结党结派的契机,后院之交,完全可以影响前院,女人之间的情谊,同样也可以连结男子之间利益的纽带。
阮弗的眼角闪过一抹讽刺,难道这一次,自己的选择又错了了?
玉无玦依旧神色温润,可出口地话却是带着提醒的微沉,“阮儿。”
顿了顿,玉无玦继续开口道,声音也轻了几分,“吏治固然要整饬,即便没有这一次的宴会,还有别的宴会,永嘉城中,最不缺乏的就是权贵之间的宴会了,吏治整饬已渐渐稳定,过了最初的重刑期。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朝中还会有人源源不断想出别的办法来维护既得的利益,在风雨中如虾蟹躲避,在浪静之时又会出来争抢食物。”
阮弗情绪虽是有一瞬的不定,可到底还是静静听完了玉无玦这长长的一段话,很显然,她带了自己的情绪在里面,或者说带了过多的个人私情在这件事里面,可玉无玦是看得明白清楚的那一个人,即便他是晋王,也依旧可以以局外人的姿态来看辰国这一次的变动。
阮弗垂眸不语,不过玉无玦知道她其实是想明白了,也会明白这一层道理,笑了一声,语气不觉温和了一些,“现下不说别的,南华那边蠢蠢欲动,不多久,只怕我还要往南去一趟。”皱了皱眉,玉无玦似乎觉得现在说这件事有些早了,又转口道,“不过你也无须过于担心,才刚刚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整饬吏治,不会有人那么快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有别的什么动作。何况,这个宴会……总还有有人头脑清醒,不也是验证你我成果的一个契机么?”
说罢,玉无玦顿了顿,微微挑眉道,“还是说,阮儿对辰国的朝堂,竟然如此没有信心么?”
对辰国的朝堂没有信心?比起其他国家,能够成为北方强国的辰国还让她没有信心么?阮弗不动声色地看着挑眉笑看他的某人,声音平静地道,“王爷真会说笑。”
“既然如此,还担心什么,独自呆在此处多久了?”
她是因为担心而独自在这儿的么,若不是先前玉无临莫名其妙出现,而后他又拉着她在此处叙话那么久,她应该早就离开了吧,阮弗有些没好气地道,“王爷看见我担心了么?”
“呵呵……”玉无玦难得轻笑出声,看起来心情很是愉快地样子,阮弗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很好笑?”
玉无玦微微摇了摇头,很好笑么,也不是很好笑,只是不知道为何,渐渐的多几次相处之后,玉无玦只是觉得与阮弗呆在一处,会不知不觉让自己放松下来。
虽然不知道玉无玦到底因为什么笑,阮弗微微挑眉,“宣王、肃王、蒋王等几位王爷,在今日的宴会上,可是使足了功夫在拉拢人心,不知王爷对此有何看法。”
“本王需要有何看法么?”
“看来晋王殿下深觉人心足够,不需要拉拢了?”阮弗挑眉看着眼前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男子开口道,毕竟,据她的了解,好像在朝中最怠于拉拢人心的,就是这位晋王殿下了,可真是任性。
玉无玦看了看阮弗眼中微待兴味的神色,因身高的差异,微微俯首,温润俊雅地男子,面上的神色被残阳度上了一层浅淡的朦胧,“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便不用去攀附任何人,自然会有人源源不断给予你支持,并且,这样的支持远比主动求来的更加长久和深固。阮儿,人心逐利,万事皆是从最终的利益出发,读书人当官为了光宗耀祖名垂青史,农人种植灌溉是为了有所收获,商人是为了获利,哪怕民间最温情的百姓生活,看起来无欲无求还不是为了一家团聚子孙平安后代延绵,这些都是最后的利益所在,一切基于此,朝中的这些官员,当他们觉得本王可以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的时候,他们自会跟在本王的身后,为本王做一切本王需要做的事情,而他们为本王所做的一切,不是基于本王获得的利益,而是,他们可以直接获取的利益,比如权势、地位、金钱、美色,抑或理想……”
玉无玦神色平静,阮弗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玉无玦自自己面前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话,原先那一句问玉无玦为何不去拉拢朝臣,自然不是真正的疑惑,事实上阮弗知道,就算不为了别的理由,这位骄傲的晋王殿下,也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否则,如今,他在辰国朝堂之中的声望,绝对是最高的那一个,毕竟,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巧智使北方小国成为辰国的依附属国,这样的功绩,没有人能够胜过。
“难怪世人都说王爷智绝天下,以王爷对人心的通透,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又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阮弗不知情绪地笑了一声,玉无玦的确是通透的,这世间,的确如此,凡是有求便是利,有求便有弱点,哪怕是自称清流的朝臣,不拉党结派,其实,所求的难道不是一位圣君明主么不是名传千史甚至不出错而保官运长远?
玉无玦就是看得太明白了,所以哪怕他看起来在朝堂人心中什么也不做,确实做得最好的那一个,拉拢是标,而他从本出发,并能够得到举朝上下的认可,甚至,别派的朝臣,对他也只会是敬畏。
玉无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兀自陷入思绪的阮弗,眼中划过一抹流光,微微挑眉,沾染了一些酒气的男子,似乎带上了与往日不同的邪肆,“还是阮儿希望,本王与玉无临一般去拉拢人心?”
阮弗不知为何,自觉退后了一步,“呵呵……”
微微低头看往后退了一步地女子,玉无玦唇角划过一抹浅淡温润的笑意,很好,越来越懂得他要说些什么话了,玉无玦眼中流光闪烁,“不用,我有你就够了。”
最后看着某个故作淡定离开的背影,玉无玦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无声地笑了,真是……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少年热血,早该过去了不是么?
阮弗虽是神色淡定,却耳垂微烫,已经不觉自己脚下的步伐似乎随着思绪有加快的趋势,看起来可一点也不淡定,她心中有些恼恨自己在玉无玦面前似乎脸皮总会变得很薄,这种不太可控的情绪,她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莫名觉得有些恼恨……
果然这些年不出现在玉无玦的面前是对的,不然总是这般她还如何变成处变不惊的名士孟长清?阮弗在心中恨恨地想着,似乎忘记了就算出现在玉无玦的面前也未必会总是这样……
正往前走着,却听见前方又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淸王殿下……臣女……”
阮弗再次顿住了脚步,忍不住皱了皱眉,今日,她似乎总是能无意之间遇见这样的场景。
玉无寒的眼中划过一些不耐,但还是眉眼沉静地看着跟在她身后有一段时间里的阮姝,“阮三小姐这样跟着本王,终究容易让人误会,若是无事,还请留步。”
阮姝自己也不知要跟玉无寒说什么,只是,既然见到了,若是不能接触玉无寒,又觉得不甘心,爹爹和娘亲从来不为她考虑,那么她就自己考虑。
想了想,阮姝开口道,“姝儿想与王爷说一说大姐姐的琴艺。”
玉无寒静静看了阮姝一眼,他当然明白眼前的女子的心思,不过……就算如此,并不代表他真的脾气很温和。
“阮大小姐毕竟是闺中女子,三小姐与本王非亲非故说自己的姐妹,未免有些不像话。”
听着玉无寒微沉的语气,阮姝的脸颊有些热,微微咬唇。本以为玉无寒通音律刚好阮弗的琴艺又得了他夸赞可以找到一个详谈的话题……
阮弗笑了一声,没有犹豫的走了出去,“三妹怎么会在此处?”
说着与玉无寒行了一礼,“见过淸王殿下。”
玉无寒眼中划过一抹诧异,阮姝则是惊叫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阮弗看到了她与玉无寒……这么想着,阮姝心中期待阮弗误会一些什么,又期待阮弗没有看到自己的窘迫,“大姐姐,我……我与王爷……”
阮弗微微一笑,看着玉无寒皱了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只开口道,“我刚刚从花园那边过来,刚刚走到此处,三妹鲁莽了一些,是右相府没有管教好,若是给王爷造成了困扰,还望王爷见谅。”
玉无寒眉头舒展了一些,倒也不追究什么,只觉得眼前的女子,脱离了原先弹琴的模样,不知为何升起一抹淡淡的熟悉与亲切之感,只见她眉眼温和,唇边带着浅淡友好的笑意,却不像别的女子一般让他一眼看穿的某种心思。
可她确定,自己也不过才见到这女子两三次而已,并无交集,当即也不再多想,“阮大小姐言重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阮姝却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阮弗,“你,你怎么……”
阮弗眉目神色不变,“三妹,好好想想父亲曾经与你说过什么。”
阮姝却是一脸不快,低声吼道,“是你,你也喜欢淸王殿下是不是,是因为这样你才阻拦我,因为这样你今日才弹琴吸引王爷的注意!你是故意的!”
阮弗像是看着一个傻瓜与白痴一般地看着阮姝,冷冷道,“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三妹还没有领教过,今日,我不介意让三妹领教一番。”
看着阮弗冷然地神色以及眼中的漠然,阮姝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