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汀道:“我就想知道路清宜去了哪里。”
阮至沉默半晌,而后,扬起与方才无异的笑容:“她已经去世了,请你节哀。”
一道轰雷,击得心脏沉入谷底。
季汀深棕色的瞳孔急促收缩着,呼吸凝滞了几秒。
她将杯子捏得更紧,面上云淡风轻:“不可能!有人跟我说过,她是去旅行了。”
阮至几不可闻地一笑,伸手指了指天空。
季汀故作轻松地挑眉,语速飞快:“坐飞机去旅行的吗?什么地方,那么远还要坐飞机?哦对了,是可尔西穆海域吧?她是说过,想去拍很多海鸥和虎鲸的照片,还想去看那里的海藻和贝壳……对,我去可尔西穆找她,她肯定就在那里……”
阮至看着她站起身就往外走,淡淡出声,拦住她道:“你宣布死亡的第二天是暴雨天气,路清宜就安静地躺在花园里,手心攥着一颗草莓糖。”
“她曾经说过,她会永远陪着你,她不会食言的。”
季汀冷冷转身,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阮至站起身,盯着那道高挑的、微微颤抖的背影。
“十五年前的江汀是你,和路清宜相爱的是你,突然离开的也是你。季汀,你知道吗?她原本可以成为首屈一指的钢琴家,她会拥有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
阮至忽然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她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季汀僵在原地,耳边轰鸣作响。
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阳光照进来,被窗户阻隔成了不规则形状。
“吱吱,季大小姐好像什么都不知情,换我来跟她说吧。”
画室内缓步走过来一位女人。
方娅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江汀同学,好久不见。”
第57章 回忆(一)
不知从何时开始, 爸爸晚上渐渐不回家了。
年幼的路清宜,不懂得什么叫感情破裂。
只记得,爸妈时常为一件小事争吵不休。
厨房里是永远摔不完的碗, 门被砸得哐哐直响。
以至于小小的她,一听到瓷碗的破裂声, 心脏就会立即提起来。
果不其然,他们又吵起来了……
“路闵之, 你是不要这个家了是吗!结婚前我为你付出那么多,现在还要牺牲我的工作,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谁都要听你的命令做事?”
刘晓芹情绪崩溃,大口大口喘着气,眼角挂着几滴委屈的泪。
“我不是要你牺牲工作, 而是迁就!迁就懂吗?”
路闵之稍稍放软态度,试图同她讲道理。
“我可以不用一直在普通院校工作,我可以在大城市里扎稳脚跟, 我可以养活全家!如果你不同意,那你们都留在鹿洺市, 我自己一个人去益州。”
刘晓芹冷冷一笑:“路闵之,我看你不是为了工作, 而是在外面有人了吧?那人是谁?你告诉我。”
路闵之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她:“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这些年, 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手机电脑密码你都清清楚楚,而你呢?我打个电话都要疑神疑鬼,恨不得我天天就在你眼皮子底下蹦跶!你自己为了晋升不管小孩没有错, 难道我向上爬就有错吗?”
刘晓芹擦了把眼泪, 狠狠推了路闵之一把:“什么叫我不管小孩,你说的是什么狗屁话!你有管过孩子一天吗?”
……
往往最后, 他们总会将矛盾引到孩子身上。
“姐姐……”
年幼的路清宜攥着姐姐的袖子,局促而害怕地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爸爸妈妈才不想要我了?”
“乖,不是的,我们回屋里说。”
姐姐转身,抱住她回了卧室,“咔哒”一声锁住门。
“爸妈吵架是她们之间的事,和你没关系。”姐姐轻声安慰。
路清宜渐渐停止抽泣声,她想到什么似的,忽然拉住姐姐的手臂。
她将袖子挽起来,微微愣住,乌黑的眼珠飞快蒙上一层水雾。
白皙的小手臂上,全是竹条鞭打的细小伤痕。
路清宜想伸手摸摸伤痕,又怕疼到姐姐,一时间,进进退退,豆大的泪珠克制不住地砸下来。
“妈妈今天又打你了?打的痛不痛?呜呜……呼呼,呼呼,我帮你吹一吹,痛痛都飞走了……”
路清宜嘟起嘴唇,边哭边朝伤口小心翼翼地吹气。
“不疼,一点都不疼。”女孩朝她轻松一笑,脸庞秀气,眉眼间温温柔柔。
“不疼吗?你别骗我……”
“真的不疼啦,姐姐不骗你。”女孩安抚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路清宜点点头,放下心来。
又是一阵玻璃碎裂声,路清宜吓得一哆嗦,无助的眼神投向紧闭的房门。
她不敢再说些什么,只能抱紧了姐姐纤细的腰,抱得更紧……
这样的争吵一直维持了两年。
这两年里,父母聚少离多。
妈妈对姐姐更加严厉,每次父亲回来,她都会逼着姐姐没日没夜的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