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惊怒过后,王远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不对,你们这一群最高不过正四品的地方官哪来的这种底气?真当你们都姓周不成?
能遮住登州府的天,难道还能遮住整个大炎的天?”
在他看来,这些人还不配做成这件事!
要是让皇帝知道他们这样贪婪无度地吞吃百姓血肉,挖断大炎的统治根基,狗头铡恐怕立刻就会砍下来了。
谁也救不了他们。
郑完以己度人,并不觉得兼并土地有什么大不了,只以为王远是怕了这些大人物,说话时态度也轻松了许多。
“单凭我们自然不行,但是我们背后可是站着一位登州府的大豪绅、大地主。
有他在自然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这大豪绅虽然不姓周,却比九成九姓周的宗室还要威风。
若是你有诚意懂规矩,我说不定能帮你向薛公子递个拜帖,争取给薛公子做个门下走狗。”
王远越听越糊涂。
“薛公子?一个地方豪绅?这又是那根葱?你们都抢着去当门下走狗?”
郑完却是比他还要错愕,满脸不可思议,看向王远的样子像是在看一个山沟里的野人。
“你是怎么当官的?赴任之前竟然不先调查一番属地之中有哪个得罪不起吗?
薛公子虽然无官无职,却是大炎宰辅薛相家的独生公子啊!
薛相乃当今陛下的潜邸之臣,在陛下当初还在登州府当泾王的时候就是王府属官,随后一路升迁入阁拜相,权倾朝野。
你难道不知道,他的故里就在登州府,他家才是府中最大的地主吗?”
不过。
比起薛相和薛公子的名头,无论是王远还是凰妩更关心的却是他话中的“登州府”、“泾王”、“建明皇帝周温睿”!
‘泾王?建明皇帝?登州府原本是他的藩国所在?!’
这种任何一个大炎官员都知道的常识,对他们两个刚刚才从北邙山出来的土包子来说,反倒成了新鲜事。
他们原本还准备慢慢探查凰妩生前的过往,却在此时意外至极地听闻了这个让人震撼的消息。
一时之间都不禁有些失神。
哪怕再没有常识,他们也知道,大炎亲王的藩国至少都设在府城一级。
所以整个登州府境内有且只会有一位亲王。
云和县在登州府治下,自然也不可能被用作其他宗室的封号。
故而凰妩“云和”的封号只有可能来自“泾王府”!
至于郡王府?池塘太浅,养出【朱雀乘风格】的可能性太低。
而在大炎朝,亲王之女都享郡主尊号。
如果十五年前没有死,等到周温睿登基,现在无论如何也是一位公主了。
‘云和……公主?凰小妩?’
王远只感觉这个世界实在太过魔幻。
这时,就听郑完继续说道:
“十五年前,先皇永安皇帝没有子嗣,临终前毫无预兆地忽然下诏传位于同父异母的幼弟,也就是当今陛下。
故而当时并不被一众朝臣看好的泾王殿下,这才以亲王的身份登基大宝。
薛相可是在王府潜邸的微末之时,就一直追随在陛下左右的从龙之臣。
如今整整十五年时间过去。
每年大炎边军的军费至少有六成先入薛府,另外四成也需薛相的条子才能下发。
就算你们御龙直大都尉递上的奏折,都得先入内阁让薛相过一遍手。
你来说,这九县之中的新田我们凭什么吞不下去?
而且这田地中的七成都是薛公子的,谁又敢虎口夺食?”
郑完说到这里似乎也重新有了底气,连声音都不自觉地高亢了几分。
“泾王,潜邸之臣,薛相,薛公子……”
王远脸色不断变幻,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变成满脸堆笑,伸手将趴在地上的郑完扶了起来。
“郑将军快快请起,这事其实我也有错处,不能全怪将军。
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务必要替我在薛公子面前美言几句。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远一边道歉,顺手将一叠用【钱柜】加工过的宝钞塞到了他的手中。
这一叠起码有八千两。
郑完还以为王远终于怕了,大大咧咧地接过那叠面额不小的宝钞,意味深长地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
“嘿,好说,好说。等我消息,啊,哈哈哈……”
转身便带着麾下那些五劳七伤的【道兵】扬长而去。
心里却对这个傻乎乎的“愣头青”恨之入骨。
已经开始酝酿着一个个毒计,思考着怎么让王远死得惨不忍睹了。
像是这种披着人皮的妖魔,如果不一棒子打死,必定后患无穷。
可惜,这人已经没有以后了。
区区一个六品的武将,【买命钱】还能买得起。
王远目送着这群【长水兵】逃也似的快速离去,微微叹了一口气:
“我就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希望你以后面对那些真正的妖魔时,依旧可以继续保持。
买一送三十六,从上到下个个【债业】缠身,以后无论怎么用都不必心疼喽。”
转头对着重新现身出来的凰妩说道:
“姐姐,不如我们明天就去登州府治所山阳县看看?泾王府里应该还有十五年前的老人。”
已经六神无主的小女鬼,只是轻轻点头。
“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坑杀薛公子
翌日清晨。
登州府治所,山阳城。
登州府共有包括山阳、云和……在内的九座县城,以及一个位于海边的散州,宁海州。
最繁华的山阳城不仅仅是登州府治所,同时也是泾王府所在。
然而。
这城中最气派的宅邸,却不是十五年前建明皇帝潜邸之时的那座亲王府,而是这些年才渐渐扩建修造起来的薛府!
尽管薛家人没敢采用宫殿的规制,但无论是占地面积还是华丽的装潢,还都要在泾王府之上。
薛府东南角的角门外。
一架套着三匹白马的华贵马车上,虽然年轻却是一位赶车好把式的林小四,正时不时瞥向对面人来人往的早市。
“炊饼!”
“卖豆花咧!”
“包子,羊肉馅的大包子!”
“……”
这薛府的下人仆从无数,也比那些平头百姓有钱。
小商小贩不敢去正门,这些年角门一条街却越发热闹起来,单单是早食摊子就起码有几十个。
但林小四身处此间,却只感觉如坐针毡。
只因身后的马车车厢里,正传出一阵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那是一个有些阴冷的男声,以及两个娇滴滴的,好像能滴出水来的女声。
车中的主人竟是大清早便在闹市之中寻找刺激。
林小四甚至感觉屁股下的车辕都在不断震动,有些不太稳当。
旁边,时不时便有路过之人,下意识地抬头向这里看上一眼。
却在看清是谁家的马车之后,又立刻骇得面无人色急匆匆地掩面而走。
这时。
林小四无意间看到车厢放下来的象牙帘子后面,忽然探出了一只嫩生生好似玉笋般的小脚。
似乎连这比屋子小不了多少的车厢,都让里面的几个人有些施展不开。
虽然只是微微露了个头,就像游鱼一样又给收了回去。
依旧让年轻的车夫看得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意识到这东西不是自己该看的之后,林小四连忙正襟危坐,将目光重新放回眼前的早市上。
正看到面前走过一位气质端庄温婉的妇人,一身墨绿缎子的马面裙,踩着同色的鸳鸯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