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然几秒,抬眸打量着他,小声地反问:“我做了什么?”
似乎是特意在跟他确认。
陆斐也利落的下巴微抬,漆黑的视线锁定在她脸上,闷沉声线中隐约含着笑意,提醒道:“发了烧躺在床上撒娇,还拉着我的手不放。”
一会儿流着泪叫他的名字,一会儿又委屈地叫着爸爸,梦里还在小声啜泣,随随便便地戳中他的软肋。
还记得昨天在电梯里,听到时萤问他还能不能反悔时,陆斐也都觉得她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话更像是在戏弄自己,甚至预备狠起心,让她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可是最后,他居然被她的一场眼泪瓦解了原则,缴械投降。
没办法,他的确心疼。舍不得再硬起心肠,让她受些委屈。
人生中第一次,他服输了。
是输给她,也是输给了自己。
“哦。”时萤低着头,脸颊发烫。
虽然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她丝毫没有怀疑他的话。
女孩低着头愣了会儿,伸出一只手,郑重其事地摸了摸脸。
陆斐也笑着问:“怎么了?”
“感觉像在做梦。”时萤小声回。
她曾经偷偷窥视,觉得不会有真正交集的人,就坐在床边和她说着话。
现在的一切,似乎都特别不真实。
陆斐也哂笑一声,突然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惩罚式地捏了捏她的脸,随后声线低沉地开腔:“还是在做梦吗?”
轻微的痛感增强了感知。
“那……我们现在……”
时萤抿了抿唇,紧接着,以一种逼良为娼般的眼神看向陆斐也,谨小慎微地确认:“男朋友?”
他轻笑:“嗯。”
不是做梦,她真的和他恋爱了。
没有失败,也没有预想的困难。
时萤有些不可置信,呆滞了须臾,才尝试着接受。
心口就像是吃了颗奶糖,化开后隐隐滋生出甜蜜。
可还没等她好好消化完这个事实,刺耳的铃声直接打破旖旎的遐想。
时萤匆忙拿起手机,瞥见来电显示后,不自觉避开陆斐也的视线,小心摁下接通。
话筒里,方景遒嗓门很大,声音明显的不悦:“时萤萤你人呢?敲门听不见是不是?”
他居然去了佳宏新城找她?
怕方景遒发现自己一晚没回去,时萤如临大敌,捂着手机,语气紧张地回:“我……不在家。”
“不是说发烧了?大清早不在家待着,干嘛去了?”方景遒沉声质问。
电话里声音不小,陆斐也端着空杯起身,姿态闲散地靠在衣柜前,眼神漫不经心瞟来,隐含审视。
时萤急于应付方景遒,很快调整好心态,面不改色地撒谎:“哦,烧退了……就出门买个早餐。”
“在哪买早餐?”
“城南这边。”
“大清早跑那么远吃早餐?”
“就想吃夏记的葱油饼,不行吗?”时萤无理也要辩三分。
方景遒被她顶撞完,气得停了一秒,冷哼了声:“行,你厉害,姑姑包了饺子,给你放外卖柜了。”
跟着就挂断了电话。
勉强将方景遒应付过去,时萤松了口气,这才去看陆斐也。
“和谁打电话。”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时萤如实答:“哦,我哥。”
话落,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以后陆斐也会不会和方景遒碰面?
出于善意两头瞒的后果,居然是时至今日还要费心去圆谎。
这可有些棘手。
时萤轻皱着眉头思索,抬眼时,看见门外客厅里,浅色地毯上摆了几个摞起的纸箱,忍不住问了句:“你收拾这些纸箱是要干什么?”
“搬家。”陆斐也声音低淡,“回佳宏新城。”
时萤“啊”了声,心想以方景遒出入佳宏新城的频率,陆斐也如果搬回去,两人碰面似乎只是早晚的事。
她小声嘀咕:“可你不是才搬来吗。”
“你说呢?”
陆斐也轻飘话语中挟着控诉,漆黑的双眸落在她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她倒是撇的干净,也不想想他当初是为什么才搬过来。
时萤抿了抿唇,旋即缓过味来,倍感心虚地小声回:“那你搬……你搬,还要叫货拉拉吗?”
“不用,杨晨等会儿叫人过来。”
陆斐也说完,就走出了卧室。
时萤望着男人清挺修长的背影,别别扭扭地张嘴:“杨晨要过来吗?”
“有问题?”
陆斐也侧了侧眼,看向恢复了精神,穿着拖鞋急匆匆小跑出来的人,盯着她身上单薄的针织衫皱了下眉,随手捞起沙发上的外套,把人包住。
时萤脸红得厉害,拽着男人那件剪裁精致的高定西装外套,不知如何解释,声音纠结:“杨晨是马上就来了吗?那要不……我先走吧。”
“走?杨晨是什么洪水猛兽,你倒还躲起他来了?”陆斐也抬了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眼神晦暗地挑眉。
“不是。”时萤低头掰着手指,问了句:“你不觉得太突然了吗?”
就连促成这一切的自己,都还没适应这突如其来的事实。
明明是惧怕纠结了那么久的事,可他们居然就如此简单的……恋爱了。
对上男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她又小声补充了句:“我是说我们的关系,能不能先……不要让榆姐她们知道?”
陆斐也闻言,目光冷了一度,懒洋洋掀起眼皮,语气却算不上愉快:“怎么,我见不得人?”
时萤察觉到他的情绪,连忙摇头,仔细思忖着回答:“没有……你很能见人,我就是怕他们吓到,感觉好像会很尴尬,能不能……循序渐进?”
她反思着自己想隐瞒的原因,可能是还不明白,陆斐也为什么喜欢她。
都说秀恩爱死得快,万一没过几天,陆斐也又不喜欢她了呢?
虽然时萤没经验,但她见惯了方道成流水席似的女朋友,和程依换得无比勤快的男朋友。
陆斐也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她还不清楚他过去的恋爱经历,也不想逼他许什么承诺,这对他不公平。
程依总说恋爱就像快餐,分分合合很正常,像她这样对亲密关系慎重过头的才是异类。
可这种容易踩雷让自己难过的话题,似乎不该在恋爱第一天问出来。
男人缄默须臾,没有立刻回答。
就在时萤想着他是不是在生气时,陆斐也突然开口:“你想循序多久?”
“三个月?”
她尝试伸出手指。
然而,陆斐也懒散插着兜,站在跟前,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她。
时萤见状,只好愣愣收回一根手指,又问:“两个月?”
男人依旧没说话。
“那……一个月?”
她做出最后尝试。
陆斐也静静扬了下眉梢,半眯了眯眼,目光变得幽深:“时萤,你准备瞒着所有人?”
时萤还真随着他的话想了想,然后回:“我先只告诉一个人行不行?”
陆斐也薄唇抿直了些,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走去冰箱取了瓶矿泉水,恣意随性地倚在那,低着眼,慢条斯理地拧开瓶盖。
两人的想法不免有分歧,有些被她气着的时候,他还真是需要冷静冷静。
好在,她还没打算把他雪藏。
时萤怕他心有芥蒂,走到跟前,声音又开始发虚:“你不问我是谁吗?”
“不过是早晚的事,也没什么好问的。”陆斐也低着眼轻笑了声,跟着道:“既然如此,我是否应该拥有同等权力,把我恋爱的事告知给一部分人?”
时萤想了想,除了梁榆他们,他的朋友都不认识她,似乎没什么负担。
于是,她点了点头:“可以。”
大概是真的不想再见她,陆斐也现在住的公寓离佳宏新城不算近。
简单吃过早饭,陆斐也开车送时萤回佳宏新城。
宽阔马路上,车流涌动穿梭,鸣笛四起,车厢里却甚是安静。
陆斐也目视前方,清晰分明的指骨搭在方向盘上,右手胳膊肘随意支在中间的扶手盒上,神情放松地开着车。
时萤坐在熟悉的副驾驶,双手扣在安全带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抬眸,小心偷看着男人无可挑剔的清隽侧脸,然后在心里描绘着流畅的轮廓,觉得眼前的一幕,就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除了天空晴了,压抑散了。
谈恋爱的第一天。
好像,也没有很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