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七章：雨一直下
没有北宫陌在的日子，天一直阴沉沉的，下着不肯停歇的细雨，雨下得很认真，害得秦言落出门都得撑起那一把海棠红伞。
海棠红伞嗜血，已经开了十三朵花，粉白渲染在赤红色的伞面上，娇艳欲滴，花瓣绽开，像是一滴滴鲜血滴落在伞面。
雨中，她的身影利落矫健，出剑收剑，手腕推挪用的巧力，手上的血渗透进手上竹柄之内，褐色的竹柄染成血红，明天，不过一夜，这些血红便会透进伞骨之中，浇灌伞面之上的海棠花苞。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
十九朵花苞几乎快铺满了半把伞，热热烈烈绽开，赤红与粉白交错，与这春日很是相衬。
顾缺坐在廊下的栏杆上，一脚搭上栏杆，一脚坠着，背靠身后的廊下梁柱，双手抱在胸前看向雨中婆娑身影。
眼眸沉静，眼底浮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十一天了，她每天不是在那榕树下练手上那把海棠花伞，就是跑去院外的深潭里屏气，或者歪在大榕树上，凝神静气激出凰火来，事情她做得多，话却少得很。
现在她与楚今言和顾缺之间的交谈，仅限于“今晚我要吃野鸡炖蘑菇。”“早饭我要吃小米粥。”这样的日常话。
或是，“楚今言，不准偷吃我的栗子糕。”
再或是，“顾缺，你做的栗子糕真好吃，谢谢。”
以上这些话，按照时间地点，轮流从她嘴里说出来，没有什么情绪，就连斥责楚今言的那句话，也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很冷静地告诉他，“不准偷吃我的栗子糕。”
晌午时她便会来厨房，说她晚上要吃什么，晚上吃完饭就会说早饭她要吃什么，一天不落，准时准点，像是背后上了发条的假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最多是打个哈欠，或是对顾缺笑着说谢谢。
仅仅是谢谢他为她做饭，还做了糕点。
顾缺最清楚，她这人就算情绪再怎么差，都不会忘记吃饭，当时初闻她姐姐受重伤躺在医院时，她就和现在差不多，知道吃饭，知道对他说谢谢，知道如何活着。
所以，顾缺给她做饭，只是为了听她说一句“谢谢。”
她说“谢谢”的时候，很真诚的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是她从苦意里挤出来的唯一的一点点好的情绪。
仅凭这一笑，足够顾缺为她做一生的饭菜糕点。
十九朵……趁着吃晚饭的功夫，顾缺偷偷瞥一眼她的手，嘶……原本白皙生嫩的小手，现在看都看不下去了，用血肉模糊来形容，都是往轻了说。
她的手瘦了很多，几乎能看得见里面一根根凸起的骨节，她的人自然瘦得更多，原本粉嘟嘟的小脸，消瘦下去，看起来没有此前那么生动活泼。
楚今言自然也发现了秦言落明显瘦了，看了顾缺一眼，皱眉道：“肯定是你做的饭太难吃了！”
顾缺毫不留情，驳回去道：“你做的饭更加难吃！”
“看你做的饭，把她给吃得瘦成这样！”楚今言抬抬下巴冲着秦言落的放下示意，道：“以后我来做饭！”
“不行。”顾缺拒绝，道：“你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你看她现在这般拼命，再吃不好，能把她的命给拼死。”
楚今言不服气，道：“我做的饭，她怎么就吃不好了？”
“言落，楚今言说明天开始他做饭给你吃。”顾缺看向对面默默吃饭，细嚼慢咽的秦言落，道：“他做的栗子糕很难吃，而且他喜欢加很多辣椒，你别让他做饭。”
楚今言不屑道：“栗子糕算什么？我做的卷花桂心糕可好吃了！秦言落，你可别错过了口福！”
“卷花桂心糕？就上次你在厨房捣鼓的那一坨坨黄不愣登的东西？”
顾缺回想起来就皱眉，道：“你还是别试图残害我们的味蕾了吧！”
“那是个意外！”
两人在饭桌上你一言我一句，谈起吃饭这件秦言落唯一会关心的“大事”，希望能引起秦言落的注意，让她不再沉迷于她自己的世界里，两人眼神时不时瞥向她，看她有什么反应。
结果在意料之中，意料之中的失望。
她还是一言不发，什么话都不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被凰身慢条斯理地用筷尖夹起一小块米饭，放入嘴里细细嚼着，吃的菜也只是吃她面前那一盘。
顾缺和楚今言两人不得不把她面前那一盘菜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样，她这才不至于死逮着一碟菜吃到齁嗓子。
饭毕，她落筷，对顾缺露出一丝笑意，道：“你做的饭很好吃，谢谢。”又看向楚今言，道：“明早我不吃早饭了。”
“不吃……”楚今言皱眉。
“不吃早饭？”顾缺更是紧锁眉头。
顾缺和楚今言都傻眼了，就好像是上了发条的一个人，每天都要吃早饭，而且早饭都是小米粥，突然有一天她说她不吃了，肯定怀疑这人的发条坏掉了。
楚今言手敲着桌面，道：“秦言落，身体要紧，你再怎么心情不好，也不能不吃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饭啊！我看着你今早也没怎么吃，你还要练这么多东西，不吃早饭，你是要饿死不成？”
饥饿，能让秦言落手中的凰火更加纯粹，这是她今天才发现的，今早她早饭没有什么胃口，为了不让楚今言和顾缺担心，她也就草草扒拉了几口便撂下了筷子。
练过那海棠花伞后，她觉得腹中空空，很饿很饿，若是在以前，秦言落肯定第一个冲去厨房吃点心去了，但她不能懈怠，不能有一点点的放松，只有越快变强大，才能越快的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一切。
她不愿意再看到自己无能为力的模样了。
她没想到的是，空腹时，因能够调动体内的欲望，凰火团在手心，燃烧得最纯净也最火热滚烫，赤红色的火苗随着她心中食欲越来越强烈，而变得越来越炽热。
所以她决定让自己一直空腹的状态，虽然难熬了点，但是她觉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