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踩在他头顶撒尿,传出去让他老脸往哪儿放?更重要的是,虞令月的嫁妆,他的聘礼,从哪儿出?

太子和琅琊王氏,他哪个都不敢怠慢了。

他急得嘴上起泡,在房间里直打转。

眼睛一亮,陡然想起了送去凉州王府的虞年年。

将虞年年送去凉州王府之后,一直也没听说慕容澹府多了个宠妾,倒是他迷信巫师的传言愈演愈烈。

百姓口口相传慕容澹身体不行了,所以才频繁召太医丞府中待诊,又迷信巫师妄图逆天改命。

加之狩阳帝近日肆无忌惮大兴土木,寻欢作乐,像是没有以前警惕慕容澹,虞太尉便信了这传闻六七分。

他如此一想,心里一个激灵,突突地跳。

连忙派人去凉州王府打探虞年年的消息。

傍晚的时候才得回信,所有送过去的姑娘,要么被扔进浣衣房搓衣裳,要么就被放在厨房做饭烧火,愣是一个都不肯见。

虞太尉痛心疾首,深觉这步棋走错了,浪费了这张最好的皮相,若是卖给别的地方,能换多少钱?

现在送进王府,不说他能得到什么钱,恐怕还得搭上养活虞年年的粮食。

虞年年那弱小的体格,别用她搓衣裳,就让她烧个火恐怕都坚持不了几天,那些王府里的仆役都是慕容澹从凉州带来的心腹,一个个沾染了凉州粗野刁蛮的之气,说不定怎么粗鲁的磋磨虞年年呢。

也不是他心疼虞年年这个便宜女儿,回头钱没得到,搭上了个人,他亏不亏?

如此一想,就更加痛心疾首,不住的在房间里踱步,又让人去问问,能不能用点儿钱将虞年年换出来。

结果去的人嘴刚张开,就给连人带钱轰出去了。

五大三粗的王府侍卫冷冷睥睨他们,“什么东西,当王府是你们想送人就送人,想带走就带走的?”

虽然虞太尉觉得慕容澹快死了,但也没胆子跟他硬碰上,只能另寻他法。

虞年年是不中用了,他冷不防将眼睛又转向了唯一剩下的虞敏敏,虽然模样不是顶好的,但也不差,十分娇俏,脑子不够,但好歹在元日宴上被陛下夸赞过。

兴许能换一些钱财。

他要娶妻嫁女,委实缺钱,多一分是一分。

姜夫人只有这一儿一女,哪个都当做心头肉一样的宠爱。虞太尉要娶妻,她纵然委屈却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妾,稍有不妥便会被发卖赶出去。

但要用虞敏敏来换钱 ,她委实心疼,女儿嘴再碎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夜里抱着虞太尉的大腿哭泣,试图吹些枕头风,“家主,敏敏是妾的亲生女儿,自小也是您看着长大的,她和别人不一样,求您垂怜,找个好人家给她。”

虞太尉一脚将人踹翻,“无知妇人,光想着你女儿去了,也不想想咱们家现在什么时候了,我养她这么大,是时候该为家里做一番贡献了。”

姜夫人被他踹的心窝窝疼,忍着痛艰难扑过去抱着他的腿磕头,一下一下,没多久便流血青紫,“家主,她是您的女儿。若是缺钱,府中多的是姬妾可买卖送人,求您不要将敏敏卖掉。”

虞太尉沉吟,像是发现了什么新的大陆,拉起姜夫人的下巴,目光中闪着诡异的光,“你说得对。”

深夜时分,太尉府后门大开,咕噜噜走了几辆牛车,赶牛的人神色惴惴,车上不知放着什么,用布盖了,窸窸窣窣动作,细听还能听见微弱的呜咽。

“母亲,母亲!”虞敏敏衣衫不整的追过去,哭得宛如泪人。

虞太尉神色阴狠,薅住她的头发一把拽回,“明日才轮到你呢。”

虞敏敏反抗不得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被虞太尉拖拽着回去。

虞珩渊匆匆忙忙跑来,被父亲冷眼一瞪,“滚回去。要不我连你一起送人。”

虞珩渊捂住屁股,神色纠结,最后痛哭流涕冲着牛车走的放向磕了三个响头。

娘,不是儿子不孝,等儿子继承了家业,就去接您回来。

虞太尉扣扣搜搜的,当初明知道虞年年身上有利可图,也没好好养过,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对这些人老珠黄的妾室更不用说,说抛弃就抛弃了,即便姜夫人和他一起生活多年,二人相处时候与夫妻无异。

他算是晋阳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能一下子将妾室全送人来换黄金,回头传出去名声不好听,该有人在他背后指点了。

只将几个年轻貌美的送了,剩下的都卖去为特殊癖好人服务的勾栏。

那儿招待的都是些寻求的达官贵人,被送去的女子往往受尽折磨,不出两个月就要自尽,每人却能换两锭金子。

飞身掠入堂内一人,在慕容澹耳边轻声耳语两句,慕容澹摩挲了摩挲手里的玉,淡淡道,“都烧了吧。”

来人一怔,那十几箱金银财宝呢,但不敢违抗,领命点头。

慕容澹细细将几块玉拼在一起,妄图找到一个严丝合缝的角度,将它们如常的修补起来,但始终徒劳。

虞太尉的嫁妆聘礼是他截下来的。

于自己而言,虞太尉即将成为太子的岳父,他并不想看着他们风光喜悦。尤其狩阳帝将王家和太尉府绑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他心知肚明。

于年年而言……

她若是有灵,想必也会觉得痛快,太尉府那些伤害过她的人,死有余辜。

他最近总是梦见虞年年,或者回到初见时候;或者是回到她将花捧给自己看的时候;又或者回到她对自己说喜欢的时候;再或者是她煮了肉全数给自己的时候。

他没那么凶,会跟她说很喜欢这捧花,很喜欢她,会抱着她亲吻她的额头。

慕容澹大半夜睡不着,总想着自己不是个东西,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不顾别人感受,习惯将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

活这么大,什么都学了,却没学过正视自己的感情,去好好爱别人。

无数次想过,如果他当初稍微心软一点点,将虞年年带走,她大概已经陪在自己身边了。他会教她写字看书,还会为她种梅花。

年年那么好的姑娘,肯定不会原谅他往日对她很差的。

夜夜不得安寝,日日醒来眼中血丝密布,两个月以来,他的身体单薄了不少,脸上血色也略显缺失。

太医丞临走时候欲言欲止,最终还是道,“殿下,黄河洪水泛滥之时,需要泄洪,而不是堵塞。”

慕容澹没说话,只沉默摆摆手,让他离开。

“你们不要拦着,我们要见殿下!”

“此次来晋阳,为什么这么多月,一点儿动作都没有?”

“……”

外面闹哄哄的,有几个熟悉的声音,慕容澹是认得的,他扬声,“姚生,让他们进来。”

吵嚷声停了,变成踢踏的脚步声,几个人从帘子后面钻了进来,慕容澹侧倚在榻上,一身黑色的外袍与墨发交融,更衬得肤白如玉,凤眼冷戾看着他们。

在外面闹腾的欢的几个人,一见慕容澹倒是安静了,推推搡搡的,没有一个人敢率先说话。

“不是有话说吗?说罢。”他敛眸,不咸不淡道。

几位儒生打扮的人听他的语气冷淡,忍不住猜测殿下是不是因为他们叨扰而生气,但越墨迹,慕容澹眉眼间的郁色就越重。

他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扔了个杯子碎在他们脚边,惊得一众人齐齐后退,“有话就说,没话就滚。”

“殿下……您此番来晋阳,是为了皇位,不能整日消沉啊!”有人率先开口,剩下的像是有了主心骨,赶忙七嘴八舌应和。

他们都是当初慕容钊的谋士,跟着慕容钊多年,只可惜一事无成。后来慕容澹承袭王位,便又效忠慕容澹。这次慕容澹来晋阳,并没有带他们,他们也自己收拾包袱跟上来了。

慕容澹手指在床牙敲了敲,修剪整齐的指甲与漆木相击,发出沉闷的哒哒声,“孤自有打算。”

这些人要说有用,实在没有什么大用;若说没用,有时候还能出其不意想些好点子。颇有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觉。

如今还不到五月,黄河上游正处在冰雪融化的春汛,对凉州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若非逢上暴雨年份,只要仔细防范,秋汛对凉州影响几乎为零。

狩阳帝今年挪用了太多钱来修整宫室,近日城郊外的摘星台业已施工,户部被榨的一分钱都没有了,更不要说有余钱加固黄河下游的二十座大坝,以及洪水泛滥后的赈灾和居民安置跟进。

今岁秋汛,中下游恐要发生动乱。

近十年每每临汛期,即便好生修整大坝,中下游也会有不小的百姓伤亡,加之当地太守孱弱无能,黄河附近都会爆发小规模的起义。

都是朝廷给当郡拨粮草,令他们镇压。今年恐怕民愤难抑,粮草继而无法供应各郡用以平乱,叛乱必然成势。

已经足够狩阳帝元气大伤,短暂几年恐是恢复不了。

他只需好生运作,便能事半功倍。凉州已经开始挖凿运河,一方面利于泄洪,另一方面用来起兵时运输粮草补给军队。

皇室内斗了几十年,成王败寇,沿途郡县太守最多跟狩阳帝打个小报告,万不敢掺和其中,甚至还会有几个为了从龙之功,为他开后门。

慕容澹对慕容钊唯一的满意之处,就是在慕容钊年运营之下,将凉州九郡完全掌控在手中,他才能运作的如此方便。

……

虞年年上个月月末领到了第一次工钱,足足有五十枚铜币。

她不过就是在厨房做一些无关紧要的杂活,就能挣这么多,真是预料之外。

要知道在在太尉府,就算是大管家,也只有这么多的份例,后来府里压缩开,更是削减成了二十枚。

虞太尉更是天天盯着府里的账本,少一分钱眼里都要冒火,采办管事更是捞不着油水。

二十枚,只够买两百个碗。

她现在却有五十枚铜币,开心的简直要跳起来。

从管事那儿领钱的时候,她激动的磕磕巴巴,小脸都红了,惹得大家哄笑。

好像自从离开太尉府,她的日子就变得越来越好,有很多漂亮可爱的朋友,王府里的人对她也很好。

采办娘子出去的时候,她嘱托帮她买十只小鸡仔儿,娘子回来时候只给她抓了只咕咕咕的芦花老母鸡,还有二十个鸡蛋,老母鸡圆鼓鼓的,看起来肥硕,也十分有精神。

“坊市里我都寻了,没有卖小鸡的,你把这二十只蛋,给这只母鸡孵。”

虞年年多给了采办娘子些钱,感谢的将人送出门。

老母鸡抖抖翅膀,在院子里骄傲的踱步,抻着头,歪着脑袋,时不时咕咕咕几声,围着竹筐里的鸡蛋打转。

虞年年怕它啄了菜园里好不容易长出的油菜,还有墙角冒出的蔷薇苗,赶紧给它圈了起来,用简陋的栅栏,在院子角落形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空间。

她收拾了一些稻草,又弄了些破布,给母鸡铺了一个窝,又将那二十个鸡蛋放进去。

老母鸡咕咕哒一阵,就安安稳稳张开翅膀,轻轻落在蛋上,虞年年要碰碰它,它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发出警惕的,“咕!”的一声,黄色的眼珠子瞪得老圆。

“好啦好啦,不碰你的崽崽还不行!真小气。”她跨过栅栏,又给它寻了水和厨房里剩下的米吃。

虞年年每次出门前,都得去鸡窝旁边蹲蹲,看有没有小鸡出生,时间久了,老母鸡对她的到来视若无睹,甚至有时候还能抬起肚皮,让她摸摸自己身下温热的蛋。

白米跨坐在墙头,笑嘻嘻的看着她,“老母鸡孵小鸡要二十多天呢,你着什么急?”

白米跳下墙,在虞年年院子里转悠了一圈,薅了一把油菜花,然后才走。

小鸡快出生的那天,虞年年饭也不想吃了,午觉也不想睡了,一直蹲守在老母鸡身前。

老母鸡也紧张起来,连几步远的米水都不碰,虞年年便将米倒在手里,让它轻轻叨走吃掉,又给它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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