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节

这是阜远舟离开的第一晚。

这是他遇到的第三波试探。

阜怀尧抬起眸,望着前方被黑暗笼罩的重楼飞宇,青石宫路,然后将自己慢慢隐没在路的尽头。

原来这条路,比他想象中要长太多……

……

千里之外的小镇子上,客栈中。

苏日暮回了自己的房间,进门的时候,那个一衣暗红的秀逸男子就坐在桌子边擦拭着一把把袖珍的飞刀,其他零零散散的暗器摆了一桌子,看着就叫人眼花缭乱。

“……好凶残……”苏日暮也是第一次见他收拾自己的武器,眼皮子跳了一跳,“你平时就带着这些出门?”

甄侦的眼神往桌上瞟了一眼,“差不多吧。”

苏日暮默默坐到离他远点的地方,龇牙:“今晚你睡地我睡床!”

甄侦无所谓笑笑,“你担心什么,我会脱了衣服才上床的。”

苏日暮:“……”这是耍流氓吧,是耍流氓吧!!!

对方控诉鄙视的表情实在太欠扁,甄侦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倾身过去吻他。

苏日暮也没推拒,就是泄愤般在他唇上咬了几口。

退开的时候,甄侦笑着擦拭了一下嘴角,眼波流转唇色红艳,勾人至极,缓缓吐出两个字:“真凶……”

“……你妹!”苏日暮啐了他一口——死妖孽!

甄侦不甚在意地坐回去,将擦拭好的暗器一一按顺序放回皮护臂的暗器袋子里,一边道:“三爷那边,问得怎么样了?”

这一趟严舆完全是毫无准备的,天亮了他们都收拾好了准备出发了,天仪帝那头才一纸密令下来要他们跟着阜远舟走,他和苏日暮、连晋、宫清、柳天晴、沙临志、赵衡本就是随行的,而花寒、花烈和秦仪则是阜远舟带来的。

甄侦刚才去探了一下双胞胎的口风,才知他们是昨晚接到的通知,看来是阜远舟是那时候才临时下了决定而后做好准备的了。

提起阜远舟那厮,苏日暮面色就是一变,恨铁不成钢道:“皇帝那边是铁了心不改口,子诤这货根本也就没打算安安分分呆在宿州!”

都不是让人省心的家伙,凑在一块就会折腾人!

“怎么?”甄侦略略意外,“严舆这一趟不是爷答应的?”那纸密令还能是假的不成?

苏日暮撇撇嘴,“皇帝那边好像是已经安排了人去了,不过子诤跟皇帝说,他去宿州之前必须去趟严舆,要么让我们跟着,要么他就算到了宿州也会一个人偷偷溜去。”

甄侦皱了一下眉,严舆这地儿实在太邪门,他也不敢打包票,不知道现在调人过来阜远舟会不会同意,作为巨门子规的他身边也是随时跟着一批人的,只是没现身罢了。

“别想了,”苏日暮知道了他的身份,也自是看得出他在想什么,道:“就子诤、我、你、连晋、宫清和秦仪进榆次山脉,天晴、花寒、花烈、沙临志和赵衡在外面接应。”

“六个人?!进榆次山脉?!”甄侦这回是真的彻底锁紧眉头了,“你确定你没开玩笑?!”

别说六个人,就是十六个人他都不会觉得多,阜远舟这样子是受刺激了还是太过自负?!

榆次山脉树木茂密成林,野兽遍地横行,更甚有毒虫雾瘴食人沼泽埋骨无数,要托大也不能挑这么一个一不留神就会送命的地方啊!

苏日暮倒不是很担心这点,耸耸肩道:“子诤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甄侦无奈,“你这是盲目崇拜……”

“去,小爷怎么会崇拜他?”苏日暮的脸色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虽然他是很不靠谱,不过这件事应该不会出岔子。”

甄侦听出了端倪,“三爷很久之前就说想要去严舆一探,被爷拒绝了,难道他一直没放弃暗地里准备?”而如今不过是从充足准备变成了临时行程?

苏日暮睨他一眼,“少从我这里套消息给皇帝,他做事我都不怎么管的。”

甄侦很自然地笑了,“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他想做什么你会不知道?”

苏日暮“切”了一声,“子诤和他皇兄差不多一个德行,做什么事都是神神秘秘的,不到紧要关头就不跟人说。”

“哦?”甄侦将最后一个暗器收进皮护臂的暗器袋子里,“这么说来,三爷为什么和宿天门对着干你也不知道了?”

苏日暮挑挑眉,很是坦白,“知道了又凭什么跟你说?”

甄侦抬眸看着他,淡淡的笑颜似浮逸云流昙华乍现,暗红碎影坠进眸子里,眼波魅惑,“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能叫你破个例。”

苏日暮皮笑肉不笑,“别的还有的商量,这个就免了。”

甄侦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东西收起来,和软剑一起放好。

苏日暮有些忐忑,凑过去戳戳他,“哎。”

“嗯?”甄侦低低地应了一声。

“不会生气了吧?”苏日暮微微不安地问。

很多事情不是他不肯说,只是未到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甄侦把东西收拾好了,终于抬起头来看他,略微不解,“我生什么气?”

苏日暮努了努鼻子,“子诤的事情牵扯太多,他跟皇帝都没说过,我知道的不全,现在也说不来。”

甄侦闻言,嗤之以鼻,“白痴,你瞒我的事还少么?一件一件计较下来我早就累死了。”

苏日暮却意外地没有炸毛,缄默了片刻,道:“很快就会结束的了,你也很快就能知道的了。”

……

第二百六十章 百年魔教

皇宫内,御花园,凉亭中。

“啪。”霜白的手拈着乌黑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的空格处。

随即耳边就传来一声低笑,声音又轻又柔,细细的软软的,像是流动的水一样直往人心底钻。

阜怀尧闻声,微一抬眸。

紫纱披身的阴柔男子放下手里的棋子,笑颜晏晏地望着他,“引而不发,置于后地,一击必中,陛下乃个中高手,我输得心服口服。”

阜怀尧看着棋盘上七零八落的残棋,淡淡道:“国师也不是易于之辈。”

心机深沉的人,大都棋艺高超,也不知是因为习惯了棋盘之间的种种无形厮杀,还是习惯了现实生活中的各类算计。

申屠谡雪嘴角轻勾,媚眼如丝地注视着他,“为什么我总是觉得,陛下对我很是冷淡呢?”

“国师多虑了,”面对这勾魂夺魄的视线,阜怀尧倒很是坦然,“朕不过天生性子长这般而已。”

申屠谡雪禁不住去触碰他冷若冰霜的脸,“这般性子,钟情于您的人岂不是很是伤心?”

阜怀尧侧开脸躲开他的手,“国师,自重。”

“果然很冷淡啊……”申屠谡雪作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您伤我的心了,陛下。”

站在旁边伺候的寿临整个人都石化掉了——他们家主子是不是被调戏了!?

阜怀尧淡然看他一眼,四两拨千斤道:“京城初夏风光正好,国师大可出去走走,就不必对着朕这个冷心人伤心了。”

“哦?”申屠谡雪收回手,托住了腮,耐人寻味道:“陛下是真的冷心,还是……心已经不在了呢?”

阜怀尧眸色一晃,眼前似乎闪过那蓝衣人的身影,不过一瞬,旋即恢复一派无波无澜,“朕的江山在这里,心自然还是在的。”

“心系天下黎民,陛下果然大仁大义。”申屠谡雪如是赞道,就是不知其中有几分真心实意了。

“国师来皇宫一趟,不是特地来和朕下盘棋的吧?”阜怀尧转移了话题。

申屠谡雪却忽然问:“陛下关不关心江湖事?”

“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江湖也是玉衡的一部分,朕怎么会不关心?”

“那江湖上二十年前有魔教横行,生灵涂炭,这件事您也知道了?”

阜怀尧目光微动,“国师说的是刹魂魔教?”

申屠谡雪笑了,“莫不是还有第二个魔教?”

“国师也关心那等旧事?”

“传奇的事情,总是不嫌旧的,”申屠谡雪道,“那刹魂魔教的历史,陛下可清楚?”

“百年魔教,最鼎盛的时候也不过是在二十年前。”阜怀尧并没正面回答。

“那陛下可知魔教的创教人是谁?”申屠谡雪问。

阜怀尧想了想,“朕记得,应该是最后一任魔教教主慕容桀的师父文辄心。”

文辄心此人身份神秘,创建魔教之后也并没十分突出的作为,不知为何死得蹊跷,疑似是暴病而死,倒是他的徒弟慕容桀因武功高绝而青春常驻,在位五六十年不曾被人拉下马过。

“最后一任教主?”申屠谡雪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遍,“十四年前素剑门作为魔教隐秘据点被白道人士全盘剿杀,虽然魔教弟子被尽数屠尽,慕容桀的佩剑‘荆麟’——魔教的掌权象征也在素剑门密室中,但是一直未见慕容桀其人,陛下怎么就肯定他不是还活着躲在某一个地方等待东山再起?”

阜怀尧任由对方的视线探究性地在自己脸上逡巡,八风不动的模样,“朕只是觉得,慕容桀这般枭雄之辈,若是活着,想必也忍不下这口气十四年……除非,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看来陛下对慕容桀这个魔头赞誉极高咯?”

“不过是就事实而言,谈不上赞誉。”

申屠谡雪也不纠缠这个问题,忽然就转了话题:“那陛下可了解文辄心这个人?”

阜怀尧眸眼微抬,“几十年前的事情,未免记载不全,文辄心此人行事低调,虽说创建了刹魂魔教,不过朕倒是真的不怎么了解。”

“您难道不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吗?”

他神神秘秘的语气勾起了阜怀尧的一丝兴趣,便花了些心思去琢磨了一下,“文辄心……文……辄心……”

确确实实有些耳熟的感觉,只是他一时说不出是哪里熟悉。

申屠谡雪做了提示,“如果加多一个字进去……”他纤指一动,在桌面上写下一个“人”字。

阜怀尧瞬间心念急转,“人……文辄……闻人折心?!”

闻人一族的特殊名字对于了解其中情况的人来说实在太过如雷贯耳。

申屠谡雪抚掌而笑,“没错,就是闻人折心。”

阜怀尧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窥到了一丝真相的痕迹,但语气上还是表现出了半信半疑,“国师欣赏闻人卿家,莫不是因此才有这般猜测?”

“原来在陛下心目中申屠是如此糊涂之人?”申屠谡雪做出疑惑的表情。

“朕并无此意,”阜怀尧轻描淡写道,“只不过国师这么猜测,又是何意?”

申屠谡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这不是猜测哦,陛下。”

“不是猜测?”阜怀尧倒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愿闻其详。”

“这闻人一族的事情陛下也肯定知道一些,我就不多说了,不过闻人家族客走他乡之后,最后的记载是在两百年前,池尤国的秘史之中,”申屠谡雪观察着他的神色,将事情娓娓道来,“那一任闻人家主名叫闻人折傲,自小聪慧手腕高绝,更有一身的好功夫,来了池尤之后就带着残余的族人铲除了一方匪徒,在一处隐秘山头住过几年,其后再度带着族民远走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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