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是敞开着的,甄意听到争吵赶过来,他脸色也不好看,进去后就拽着甄大成的手臂往外拖,“爸,你出去。”
“干什么你!”
“那是姐姐的钱,你能不能别惦记了?”甄意力道很大,再加上甄大成心疼儿子,怕再次弄伤他的手指,只能出去。
房间内恢复安静,甄心坐回椅子内,“妈,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吗?”
刘爱梅没想过将这件事告诉甄心,她避开视线,“事情过去都要二十年了,女儿,你就别问了。”
“妈,您为什么一直要骗我?”
刘爱梅抬手遮了下眼帘,就算甄心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没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能惹些麻烦上身。
她刻意隐去真相,“那时候医疗条件不好,你爸挂水的时候没人陪着,等发现的时候就救不过来了。医院让我们家属不要声张,后来就赔了我们七万块钱。”
甄心翻开那张存折,看着刘爱梅存了近二十年的钱,这就是她爸爸的一条命,放到今天,还买不起萧庭礼送给她的一个包。
“哪家医院?”
“现在早就没了,我一直不告诉你,就是怕你难受。”
甄心双手捧着存折,刘爱梅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如果让她知道这笔钱不止是赔偿款,还是封口费,她一定不会轻易原谅她的。
当初她们两家同时出事,刘爱梅知道闹也没用,所以拿下了那七万块钱;而许家家境优渥,许静拒不接受赔偿,带着幼子至今未嫁,可又有什么用呢?
许家两母子说要彻查,但到了现在还是没有结果。刘爱梅就是想不通,还不如拿了当初的七万块钱呢。
甄心没留在家吃晚饭,走出去的时候,甄大成就气呼呼坐在餐桌前,甄心过去,也不避闪,开门见山道,“这存折我不能给你,这是我爸留给我的,我希望你能理解。”
甄大成冷哼声,甄心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挺直脊背走了出去。
到了楼底下,甄心抬头看到自家厨房的灯亮了,应该是准备开饭了吧。
甄心强抑住鼻子的酸涩——爸爸当年的意外身亡,让她如今成了一个有家不能回的人。
她来到小区外面拦车,甄心向来花钱有度,但今天显然没顾及这些,她上了出租车,司机问道,“去哪?”
她一下说不上来,司机重复道,“您要去哪?”
甄心报了个地址,司机开始计费,打过方向盘的同时说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年轻女孩子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那儿的老厂区早就拆干净了,什么都不剩了啊。”
“我,我老家在那附近。”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
甄心下了车,朝前望去,视野里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户当地人家门前,有零星的路灯亮着。
她顿时感觉心里有些毛毛的,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往前走。
这一片曾是整个青城最繁华的工厂区,甄心的父母在这里相识,相爱,结婚,然后生下了甄心。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几年,都在这里度过。
后来城区划分,厂区拆迁转移,这一片就凋零落败了。
而时隔二十年,她现在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自己的家在何处:当年正式工人的待遇挺不错,同厂职工结婚后打一张证明,就能在工厂宿舍区分到一间30平的小房间。
她还记得自己家的门牌号,5排20号,520,我爱你,多么美好的寓意。
而现在,只剩下一片废墟,断墙还没有她人高。周围被当地住户开辟成了菜地,绿油油一片,倒是显得视野开阔。
甄心就着还算明亮的月光,找到当初自家宿舍的位置,然后跳上了那一截断墙。
物是人非啊……
御景苑。
萧庭礼和黎一坐在客厅里,面对面玩纸牌,但是他显得非常心不在焉,时不时的低头看腕表。
“九点半了。”而甄心居然还没回来。
黎一手里洗着牌,“甄小姐回去看她母亲,肯定是要坐着多说说话的。”
“有她那个继父在,能有什么话好说?”萧庭礼轻哼一声。
黎一把牌收起来,“您要是担心甄小姐,不如我们现在开车出去,接她回来?”
“你先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了。”男人明明想她想的紧,偏偏还傲娇的不肯随便放下身段。
黎一嘴角忍不住莞尔勾起,“好,我打。”
他拿出电话拨过去,第一遍提示不在服务区。
再拨一遍,直接提示对方已关机。
萧庭礼蓦地站起来,脸色有些沉下,“走!去趟甄家!”
甄大成刚刚洗澡完,正在关电视关灯,准备睡觉了。
门铃突然尖锐地响起来,他不耐烦地跶着拖鞋噼里啪啦往门口走,“来了来了,大半夜的谁啊?”
‘咣’的一下打开门,当看清门口的人是谁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萧、萧先生?您怎么来了?”
“甄心呢?”
“早就走了啊,晚饭都没留下来吃,我以为她赶着回去和您一起吃饭的。”甄大成看见萧庭礼面色不善,心里突然哆嗦了一下。
这是一栋90年代的老房子,楼道窄小逼仄,萧庭礼高大的身躯立在门口,愈发显出一股强力的压迫性,“她到现在都没回御景苑,是不是你又欺负她了。”
他从来不给厌恶的人半分颜面,语气咄咄,不是疑问,却是肯定。
甄大成脸色有些慌,“怎么会呢,甄心是我女儿,我喜欢她都来不及。”
“我姐还没回去吗?”房间里的甄意听见动静,立刻快步走到门口,看见门外站着萧庭礼和黎一,转头就埋怨起甄大成,“爸,都怪你!”
“关我什么事!”甄大成气的脸都黑了,“滚回你房间去!”
“他对甄心做什么了?”萧庭礼眸色森冷。
“我妈拿了一张存折给我姐,说是她亲爸的赔偿款。我爸不同意,就吵起来了。”这甄意绝对是坑爹的一把好手,言简意赅,一针见血,“我姐现在肯定躲在哪里伤心了。”
萧庭礼看了甄大成一眼,甄心从小在这个势力的继父手里长大,吃了无数委屈,肯定不至于因为一张存折而难过。
重点一定是在‘赔偿款’这三个字上。
“你看见你姐姐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没有。我爸当时把我关屋里了,不让我出去送我姐。”甄意也急起来了,弯下腰就准备穿鞋,“你们是要去找我姐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带着你就是个累赘。”萧庭礼毫不客气地拒绝了甄意,然后目光狠厉盯着甄大成,“你最好祈祷甄心平安无事。否则,你今后都别想有安稳日子过。她要是掉一滴眼泪,我会让你痛哭上千百次。”
甄大成简直要吓尿了,脸都白了。
等萧庭礼和黎一走下楼好一会儿,他才敢关上门,甄意不高兴地白他一眼,“看你干的好事!”
上了车,黎一看向萧庭礼,“都这么晚了,甄小姐能去哪儿呢?”
“我先去墓园看看。”萧庭礼眉心拢成一个川字,抬头往窗外扫视一圈,他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路灯上的监视器,“你留在这里,查一下监控。如果是坐出租车走的,就好办了。”
“好的。”黎一立刻下车,“一查到我就给您打电话。”
车子风驰电掣地冲进夜幕里,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这次半小时就到了。
萧庭礼无法不着急,前两天新闻里刚刚报道过,有夜班的小白领在回家的路上失踪了,三天后才在城郊的池塘里被挖出来,先奸后杀,整个人都被水泡烂了。
甄心有异能,最近还被他训练的反应灵敏许多,但万一是团伙作案呢?万一对方带着刀呢?
萧庭礼感觉到心内一阵惶然,手指不自觉地握紧。
墓园的看门老头都睡了,帮着萧庭礼查了一遍进出记录,并没有甄心的名字。
当听见萧庭礼要进去找人,老头一个劲的摆手,“我一晚上都在这,我敢保证,天黑以后就没人进去过。”
“我就进去找一圈,很快出来。”萧庭礼把钱放在桌上。
司机站在墓园的铁门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风忽然变大了,里头的树在风声里张牙舞爪的,满地阴影都仿佛一个个从墓地里钻出来的鬼魂,朝着门外不断扑过来,他的腿都要打哆嗦了。
“萧先生,我进去找吧。”司机强撑着勇气开口。
萧庭礼头也不回地走进去,“不用,你在这里等着。”
司机猛然松口气。
高大的身影只身走进阴森森的墓园,手里只有一支手电筒,那一点点的光亮,总感觉随时都会被周围的黑暗所吞噬。台阶两旁的墓碑,在唯一的光源下显得怪异,仿佛随时会活过来,把人一把拖下地去。
司机看着萧庭礼背影挺拔,不知畏惧,坚定地朝着墓园深处走去,这样的画面莫名叫人升起了感动。
甄小姐在萧先生的心目中,一定占据了一处十分重要的位置——否则,尊贵如萧先生,何苦在这样的深夜里,只身踏入阴森恐怖的坟地寻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