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衡这才放下心来,“如今贵君还是要多保重身子,那些送到清凉殿的东西,还是要仔细验过才是,以免有人浑水摸鱼,送了些对贵君身子无益处的东西过来。”

卫渊清轻轻一笑,“纯侍君有心了,本宫定会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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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宫,萧胤看了一眼萧璟送来的佛经,从字迹之中便可看出抄录之人的虔诚,萧胤赞道:“璟儿有心了。”

萧璟却道:“舅父这声夸赞,实在不敢当,更不敢居功,这乃是贤君抄录的。”

萧胤疑道:“宋子非?”

“正是。”

萧胤将手中的佛经放下,“前些日子他不是还在争风吃醋,这佛经由他抄来,怕是变了些意味。”

萧璟不好再多说什么,萧胤又道:“皇帝如今有了身孕,身边定也要有专人侍候,你既然知道宫中哪些是我们的人,便着这些人前去侍奉便是。”

萧璟看着他道:“舅父是想让将人留在陛下身边,然后借机接近那些信函密折?”

萧胤笑道:“璟儿果然聪明。”

萧璟顺势问道:“只是我不明白,既然舅父这么不放心陛下,为何还会放任下去,让她这般轻易便得了子嗣。”

萧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璟儿莫非心中不平?”

萧璟否认道:“我没有,舅父多虑了。”

萧胤叹了一口气,“纵然是有,舅父又能说些什么呢?你今日所经历的这些,舅父都曾经历过,我们萧家儿郎的命运何其相似。”

萧璟道:“既然命中无子嗣,我也只好认命。”

萧胤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日后等一切都安稳了,我便让你母亲在萧家寻一个男童,一两岁便好,养在你膝下。”

萧璟道:“舅父之前不是觉得长平辜负了您的养育之恩吗?”

萧胤上次震怒时便说过,不许随意提及长平的名字,可这一次他听到了,却没有怪萧璟犯忌讳,而是道:“养恩也并非不能敌过生恩,至于长平,或许从她出生的那一刻,我便从未接受过她吧,我将对她生父的厌恶转移到她的身上,可我自己当时却一无所察。”

“他的生父不是自她出生不久,便殁了吗?”

暖炉中若有若无地透着轻烟,恰如萧胤的回忆一般,有些被他刻意忘却。

萧胤从未对谁说过这些心事,所以就连他自己也以为他已经忘记了,“长平的生父刚入宫之时,我并非容不下他,也没有想要杀他,终究是萧家的人,这孩子将来也会养在我的身边,我甚至想过,让先帝给他一个常侍的名分。可我却低估了自己的心,他是我宫中的媵侍,就连侍寝也在我的偏殿之中,那一夜我不该过去,这样我就不会看到……”

萧胤说到此处,胸口起伏不停,萧璟连忙扶住他,萧胤缓了缓,才道:“不会看到他们的亲密之举。那一夜,我是从噩梦中惊醒,我梦到先帝她又遇到了刺客,伤势惨重,那梦太过真实,我只是想过去看一看她是否无恙。从偏殿出来之后,我记得那夜雨下得很大,我却在雨中淋了许久。也是从那夜开始,我便动了杀心。宫中君卿不少,可也唯有他一人,让我真正容不下。”

怪不得贵太卿得宠,舅父却没有对他如何。可萧璟听完这些,却觉得两人的际遇更为相似,那一日在紫宸殿中撞破的事,他永远不会开口同旁人说起。

萧胤显然没有从过去走出,萧璟只能劝道:“舅父,逝者已矣,不要再为了过去的事折磨自己。”

萧胤苦笑一声,“劝别人放下,是最容易的事。”

自寿安宫回来之后,萧璟便按着萧胤所说的,让那些卿侍轮流去紫宸殿照料长宁,长宁没有什么疑异,只是那些人却反而摸不懂她的心思,因为这殿中还有卫贵君。一连几日,不仅没有真正触碰到那些奏折,还要看着他二人之间有些亲昵的举止。

萧璎自从到了御史台做事,便六亲不认起来,回了府中没少被萧韶责备。年关将近,萧璎终于算做了件对萧家有用之事,在朝堂之上公然弹劾公主长平。

萧璎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云州是长平公主的封地,今日不呈岁供,明日便会自云州起兵造反。陛下难道还要姑息下去?”

林御侍也道:”是啊陛下,您已经对长平公主纵容太过,她如今拒不缴纳岁供,难道是想将这些银两备起来,以便他日起兵之用吗!”

萧氏门人也跟着道:“云州地势易守难攻,若是真的容长平公主坐大,只怕后患无穷。”

一句句都是要让她治长平的罪,长宁被这些争论之声搅得不胜其烦,更有些不满长平的得寸进尺,开口问道:“萧相以为此事应当如何?”

这些人都在争论,萧韶不发一言,可却没想到,李长宁竟会将她拉进来,不让她置身事外,“臣并无高见,只是觉得林御侍此言有理,但究竟如何处置,一切还要看陛下!”

下朝之后,长宁召了卫宴与木云砚商议对策,现在还不是她要与长平兵戎相见的机会,长平可以肆意行事,她却不能。

木云砚道:“今日萧家那些人虽然心思不善,但有句话说得却也有些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今日陛下顾及许多,不对长平公主如何,但只怕助长了她的气焰,日后不易收拢。”

卫宴却道:“长平公主狂妄自大,是人尽皆知之事,陛下不可不提前防备。老臣以为,可派出钦差大臣前往云州,以调查之名去探一探云州底细,知己知彼,方能克制。不过,这个人选却也要慎重才是,应有勇有谋,胆识过人才行。”

长宁闻言,看了木云砚一眼,“此事便交给木爱卿吧。”

卫宴怔了怔,这些时日议事,长宁颇为信赖这年轻人,可卫宴却觉得木云砚并非合适人选,她阅历尚浅,只怕会无功而返。

卫宴劝阻道:“不如陛下再考虑一番?”

长宁淡淡笑道:“卫太傅放心,朕既然敢用她,必定是相信她可以完成此事。”

木云砚身子一震,忙跪地领命,“微臣定不辱使命。”

而另一边,长平也确实如这些朝臣所说,将云州的银两都囤积起来,甚至已经让城中铁匠日夜不停地锻造兵器。

孙岚道:“皇帝派的钦差大臣已经在路上了,若是真的起了冲突,只怕两军交战,我们失了先机。”

长平正擦拭这一支箭矢,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尘,“你怕什么,只要按我的吩咐行事便是了。我那妹妹既然有了身孕,有些事怕是不好处置了,本宫不怕她发兵,这恰好是一个机会,到最后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孙岚忧道:“杨毓的大军过来,以咱们现在的兵力,云州怕是撑不了几日。”

长平将箭矢放在桌边,道:“谁说本宫要自己和她硬碰,我如今并非只在乎云州,就连云州周围的这些地方,我也要。”

第80章 退让  长宁的视线落在薛迹的身上

孙岚道:“公主的意思是, 去策反周边的郡县?”

长平回道:“有何不可?”

孙岚慢慢道:“确实算是可行之计,但我们若无十足把握,这些人将消息呈报给了皇帝, 再来参我们一本,那便不妙了。”

长平面上未见丝毫担忧, “参奏什么, 说本宫谋反吗?”

孙岚不答, 算是默认了她说的。

长平一笑, “若是本宫有先皇遗诏,那便是名正言顺。”

“先皇遗诏?”孙岚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着实没有听说过此事。可又看了看长平的脸色, 此事多半是杜撰的,便问出声来,“公主是要假拟一份遗诏吗?”

长平道:“到时候本宫说这是真的, 这就是真的。何况母皇的遗诏又岂是人人都能看得的, 到时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孙岚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连先帝遗诏都敢伪造,“但李长宁毕竟已经做了五年的皇帝, 只怕就算有‘遗诏’,也轻易动摇不了她的帝位。”

长平眼神冷了,“那便将这天下一分为二,我与她两厢安好, 互不干涉。难道你以为她现在这皇位, 受着萧家的制约,真的坐得舒服吗?”

几日之后,云州便来了一位钦差大臣, 长平丝毫没有把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放在眼里,只见了木云砚一面,便让孙岚去应付。

木云砚沉得下性子,人也温和,与孙岚攀谈起来,“陛下并未真正责怪长平公主,只是拒不缴纳岁供,已经引得朝野不满,陛下也十分为难。”

孙岚得过长平嘱托,并不正面回应木云砚的话,而是道:“云州今年收成确实不好,莫说岁供,就连一些护城军的军饷也发不下。”

木云砚与她碰盏,“本官也不过是奉命而来,若是无功而返,怕是陛下还会派更得力的人过来,孙大人是聪明人,与其应付旁人,倒不如这次便解决了此事。云州并非要按之前的规矩将钱财上缴国库,但总要出一些,以示忠君之意,孙大人以为如何?”

孙岚笑了笑,“这些事我做不了主,还要报给公主定夺。”

孙岚离开驿馆之后,便到了长平府中,将木云砚的话转述给她,长平沉思片刻,问道:“那她这两日都在做什么?”

孙岚道:“木云砚这人,看着矜然,不过我曾让人打听过,说她也是白矾楼里的常客,更是出没于教坊之中。来了云州之后,这性子也没改,这两天晚上都宿在云州的秦楼楚馆里。”

长平不以为意,嗤笑一声,“她这是想让我出一些钱财,好回去向本宫的好妹妹交差。也罢,就先依她所说,事情急不得,若能先稳了朝中那些人,上缴一些倒也值了。不过,那个姓木的还是要盯紧一些,免得她有什么歪心思。”

木云砚在那些教坊之中确实不是为了贪图享乐,这地方三教九流汇聚,倒是能得到一些消息。她临行之前,长宁同她说了些话,让她务必打探到云州备军的实力,还给了她一份名单,上面是长宁安插在云州的眼线,说是可在危急之时帮到她。

卫宴质疑她之时,是长宁力排众议让她为钦差大臣,木云砚知道长宁对她存了信任,可却没想到信任至此。她将东西妥善收起,却又怕带在身上会什么不测,便将那些名单上的人同住处记在心中,而后将那名单毁去。

短短三日,木云砚就已经将云州的境况了解清楚,而后的几日她更是作出醉酒之态,待那些跟踪她的人走后,便换了衣衫悄悄出门。

木云砚离开云州那日,长平竟出来为她送行,与上次的冷淡不同,这一次长平待她热切了一些,更是让人捧了一个锦盒过来,长平让她接过去,木云砚不好推辞,便收受了,可刚一接到手里,便觉沉重,木云砚眸中透出惊讶,长平却只笑了笑,木云砚会意,道:“多谢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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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京城之后,木云砚将在云州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呈报给了长宁,长宁近来睡得不好,人也有些犯懒,就连性子也比之前急躁了一些,听她说到长平欲要收拢周边郡县时,长宁慢慢变了脸色,她当初放长平离开,是为了制衡萧家,可现在长平的野心太大,长宁不想真的与她兵戎相见。

卫渊清过来时,见佩兰等人小心翼翼地守在殿外,便问了一声,“陛下今日心情不虞吗?”

佩兰点了点头,“午膳用了没几口,便停下了,不论再怎么劝都没用。”

卫渊清一怔,“是为了朝堂之事,还是后宫君卿之中有人惹陛下不快?”

佩兰不敢多言,只拱手垂下头去,卫渊清明白过来,也不再逼问她,走进殿中。

长宁虽然心头不快,可却仍旧在处理政务,卫渊清看着桌案上摆成山一样的奏折,有些心疼,更何况她现在还有身孕,走上前轻声道:“若是累了,便歇歇吧。”

长宁抬起头来,“你来了。”

卫渊清不去看那些奏折,只捧着长宁的脸道:“纵然再忙,你也要顾及自己,顾及腹中的孩儿,我和她将来都还要依靠你。”

长宁也不再坚持,扶着桌案起身,可刚一站起,便觉脚麻了,卫渊清连忙扶住她,往下看去,长宁一时走不得步,卫渊清便将她抱起,往内殿而去,放到床榻之上。他跪在脚榻边,将长宁的鞋袜除去,修长的手轻轻揉着她的玉足,直到她的脚恢复了知觉。

卫渊清刚想让长宁躺下歇歇,佩兰便进来道:“陛下,荣君求见。”

这句话让两个人都愣住,尤其是长宁,这些时日后宫君卿几乎都来过,唯有薛迹,像是死心了一般,这么多日未见,她确实很想他,可是这几日为了长宁的事,她心中烦乱,更怕薛迹来了之后,她情绪更为不稳,动了胎气。

而现在,长宁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过来见她,他以往来紫宸殿,并不需要这般让佩兰传话,如今却将那些恩宠都放下,长宁的心有些乱。

渊清还在这里,若是为了两人都好,她现在不该见他,但她却怕薛迹心里难过,便道:“去请他进来。”

渊清脸上的笑意变得浅淡,若是以前,他早就主动告退,可现在他却不想让,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子,腹中的也是他的孩子,他为何要让。

长宁的脚已经恢复了知觉,可渊清却还是没有放开她,薛迹慢慢走了进来,眼前并没有什么羞于见人之事,可他们两人离得那样近,如同寻常夫妻一般相处,渊清就像没有看见薛迹一般,给长宁将衾被盖上,嘱咐道:“奏折莫要看得太晚,免得伤了眼睛。”

长宁的视线落在薛迹的身上,养病时好不容易胖了一些,如今又瘦了,脸颊如刀刻一般,棱角分明,将这张脸衬得有些凉薄。这么冷的天,竟穿得这般单薄,甘露殿侍候的宫人也不提醒他吗?

薛迹的眼神也落在长宁的身上,不止是她,还有卫渊清掖被角的那只手,他和长宁相望,久久不语,亦没有上前。

倒是卫渊清侧头看向殿中,平声道:“荣君来了,快坐。”

他这般熟稔地招呼薛迹,俨然是这里的男主人一般,薛迹发狠将唇角咬破,口中有着淡淡的血腥味,道:“是啊,只是我来的不巧,既然贵君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薛迹说完这句话,猛然转过身去,似乎怕自己多看一眼,都会忍不住回去找长宁。这些日子并不是他不来,而是他怕自己之前服了五石散会不可抑制地想亲近她,直到断了几日,才敢过来。可刺伤他的,并不是她对卫渊清有多少情意,而是卫渊清能给的陪伴,是他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长宁张了张嘴,那声阿迹始终没有喊出,她和渊清有了孩子,却不能在有孕之后便将渊清弃如敝履。

卫渊清看着薛迹离开的身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凉意,他转过头来,看着长宁道:“不如我让人将荣君追回来?”

长宁摇了摇头,“不用了。”

卫渊清也没有追问,扶着长宁的肩膀躺下,长宁似乎是太过疲惫,很快便睡了过去,只是眉心一直紧蹙着,卫渊清伸手去抚,却怎么都抚不平。

他不知道自己能拦薛迹多少次,更不知道长宁此刻在梦中,是不是也挂念着她。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依旧洁白无瑕,可他的心却不再像之前那般了,充满了欲‖望。

除夕宫宴还需提前筹备,再加上长宁有了身孕,这一年的宫宴要比往年更为隆重一些。上一年是由卫渊清筹备的,今年他常伴长宁左右,没什么空闲去做这些,便在萧璟提起时,主动推辞了。

萧璟近来有心事,不愿去劳神,便让安卿与昭卿一同去主理操持,贤君本要开口揽下,可现在却没了机会,十分不甘心,但萧璟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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