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黛 第41节

这么想着,他就要伸手去摘她的帷帽。

“喂,魏家小子!!”马场上的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他立刻去堵耳朵,只见那位红裙公主,用球杆指着他,大声道:“你少动来动去,她现在可是我们的赌注!!”

黛争忙看向傅兰萧,可是他们离的太远了,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变成了一个赌注。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扶危

魏扶危蓦地收回手, 眼神奇怪地看了一眼黛争。

又冲那边气势汹汹的公主喊道:“什么赌啊?怎么不叫我啊?”

他正觉得有些无聊,“说说看,能不能算我一个。”

“自然是要拿那位娘子比,若是我赢了, 他就会告诉我这位娘子姓甚名谁, 瞧瞧看是什么样子。我还可以把九哥这件事告诉阮娘子。若是我输了, 就让九哥替我选一个伴读。”

他们这种天之骄子,不缺金银财宝, 反倒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小趣闻更讨他们欢心。

伴读一事,就连金茹都知道, 现下这个情况,伴读就跟相看驸马备用人选没什么差别,她输了, 就等于把自己的一部分未来交到傅兰萧手中。

一般来说不会赌那么大的,不过对于十一公主来说,她觉得到时候反悔也没人管得了她。

此事跟魏扶危确实没有半点关系, 但他好事的性格没能阻止他不去参与这场赌局, “让我也来参与一下呗, 要是我能赢过你们两个, 不如公主就让我当你的伴读吧。”

“去你的,”金茹公主嗔了他一句,“就你这种看三行书能要了你的老命的,还当我的伴读?是失心疯了吧!”

但她也没有拒绝魏扶危,下巴抬了抬, 说道:“罢了, 你过来吧, 凑个数。要不然多没挑战性呀!”

实话说, 黛争并不在乎在他们面前露脸,只是十一公主左一个金屋藏娇,又一口檀郎谢女,让众人都十分好奇,帷帽之下,到底是怎样的香娇玉嫩,国色天香。

黛争不喜欢被人围观,像是被当成猴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就不能让她就在这里帮忙看马球吗?

好吧,这点事也轮不到她,数不尽的人想在这群王公贵胄前现眼。

魏扶危重回马场后,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由金茹开球,魏扶危双腿击马肚随之跟上,抢占先机。

金茹当仁不让,骑着红缨马极有技巧地将马球勾回自己身边,先进一球。

战况焦灼,一行人在马场上难分胜负,就连傅兰萧打的也很好,能跟他口中的佼佼者打的有来有回。

众人的注意力从黛争一下子转到了马车的那三位身上,毕竟,刚刚投向黛争的好奇的目光,也是因为他们。

被当个物件看,黛争心里是极其不舒服的,见没人关注她,就提着裙摆,蹑手蹑脚地溜走了。

左右她就离开一会,掐着他们结束的时间再回去,也没什么所谓。

马场是长安郊外的一处草原围成的,等走远了一些,看不见马场的围栏后,映入眼帘的,那便是真正的一望无际的莽原。

她将出垂在脸前的遮面翻到帽檐,明明是轻薄的面纱,可当她能完全看清眼前的青翠时,她才觉得呼吸顺畅,活了过来。

黛争脱下鞋子和罗袜,光着脚提鞋走在翠绿的草坪上,迎面吹来的大风再一次吹乱了她的鬓发,发丝在她的脸上缤飞。

她看向远处逐渐低沉的太阳,为这片草原打上一层暖光。

她张开双臂,交嵛裙舞动出风的形状,她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只觉得心中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感要喷薄而出。

披帛从她的指尖措手不及地滑过,她下意识地跟着风走,去追逐如水般流走的披帛。

未经雕琢的粉面似若酣春,笑靥如花,她尽情用自己原本的声音大喊,她的手即将勾住那抹靓色时,脚背撞到了石块,摔倒在草地间。

如从云端跌落现实。

成吨的郁结一下子回到了胸腔内,她看着被草划破的脚掌,苦笑着用手背抹去脚背上的渗出的血液,四下寻觅有没有可以包扎伤口的东西,就算是大片一点的草叶也可以。

“你在干嘛啊?”

她眼前被一团姜黄挡住,再抬头一看,是魏家少年手上缠着她的披帛,低头询问她。

待到他看清楚她的面孔时,十分惊讶地怪叫了一声:“你、你长得跟——跟我一个朋友好像啊!不,不是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认不认识黛争啊?”

黛争用早已准备好的谎言回复他:“你说的是黛争吗?正是家兄。”

“他都没告诉过我他还有个妹妹呢!”魏扶危并未深想,又想到之前傅兰萧把黛争带走一事,认为他们二人是认识的,自然是信了,“她也不把你带出来玩玩,咱们一次都没见过,太不把我当朋友了!”

“我也是刚到长安,所以没有见过也是正常的。”黛争强颜欢笑,接过他递过来的披帛跟他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你怎么过来了,我刚瞧着你是在跟他们一起打球。”

“自然是输了。”他头顶的马尾晃了晃,话语轻松,“你跟金茹比不能真比,公主我可得罪不起,这不,小爷输了还能一见你真容呢,金茹这场赌注真不值当,对吧?喔,你和黛争是双生子吧?”

黛争点了点头,正愁脚上的伤口如何处理,又听到他道:“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呢?”

黛争愣了一下,她一般是不把自己的伤疤暴露给他人看,犹记上次,她崴了脚,傅兰萧对她那副凶狠的模样。

“要不你用我这个帕子吧,我没用过。”说着,他把巾帕从蹀躞上的革袋里拿出来递给她,背过身去,依旧吊儿郎当的,“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光着脚跑来跑去,摔倒了还在那里笑,要我我恨不得骂人。”

“不过你可千万别跟黛争说,我看到了你的脚,我怕她知道了要与我拼命,小爷我可不是故意的。”

“不会的。”黛争对处理伤口已然熟练,动作利索地用他给的巾帕简单包扎好,又将鞋穿上,鞋边挤压到她的患处,有点痛,但还可以忍受。

“我好啦。”她站起来,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示意他已经可以转过身。

“多谢你!”

魏扶危转身望去,少女身后的余晖洒在她的后背,为她渡上了一层金芒,她站在那里,整理肩上的披帛,姿态曼妙,丽若朝霞。

少年郎的眸子微微睁大,问道:“……你怎么不似其他娘子那般调脂弄粉呢?”

随后,自觉自己说话有些唐突,抱歉道:“……不谢。就是别红着一双眼睛了,我怕别人看到了,说我欺负你。”

黛争的手指碰了一下眼角,“我刚刚红眼了吗?”

他第一次敏感地感受到来自他人身上的脆弱,又说:“我可以在这里陪你一会,若还是不舒服,我就扶你回去。”

一旦把她认成了“黛争的妹妹”,他就只觉得她是个被傅兰萧带出来玩的小娘子,跟他没什么旁的关系。

可太阳眼见着就要落山了,还是早点回去为妙,不然马球赛结束了,找不到人,可是要被怪罪的。

何况现在已经耽误了些时间了。

黛争把遮面放下,生怕他注意到锁骨上的伤,会把她往其他方面想,见他抬起胳膊,一副等她主动攀上来的模样,应该是没看到。

“喂,魏扶危!!你做什么呢?!”

不远处,十一公主又扯着嗓子喊:“你把你那狗爪子从人家身边放下来!!”

二人闻声回眸,便看到金茹持着马鞭,牵着她那匹高头大马,冲他们吼道。

她的脸红的吓人,不知是因为刚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马球,还是因为别的。

在她身边的,有几位她叫不上来名字的贵女和郎君,还有一人与他们都不同。

他坐在一匹黑马上,浑身透着令人难以靠近的冷峻气质。他的马比公主的还要向两步,它的主人这才拉住缰绳。

不过,他身形毫无晃动,依旧脊背直挺。

“公主殿下,我又哪里不合你的意了,又骂我?”魏扶危无辜地说道,看见这么多人正在盯着他们,犹豫了一下便放下手臂,冲着黛争说道:“他们应是比完了,找不到人。你吓到了吗?”

黛争摇摇头,她觉得这个时候还是少说话为妙,她既得罪不起十一公主,更得罪不起傅兰萧。

也没难为魏扶危,提着裙子走向傅兰萧。

傅兰萧的眼瞳扫过二人,并未在黛争身上过多的停留,就好似他从来都不认识她。

“不骂你骂谁呢?打输了偷偷过来找小娘子玩了是吗?”金茹哼了一声,进而跃起跨马,噙着戏谑的笑容看着傅兰萧,“九哥,我是愿赌服输,可有人要捷足先登,你管不管?”

傅兰萧这才把视线投到黛争身上,这使她感受到了沉重的无形压力,半晌之后,他才开口:“与我何干,这娘子是我一个友人的小妹,我只不过是带她来见见世面罢了。”

他的话带着慵懒,随意,还有种说不出的寡淡薄凉。

“马球你也输我了,我会选出个合适的人选的。”

说罢,他拉转缰绳,掉转马头,率先离开。

“等等,九哥,阿兄……”金茹一听只是个友人之妹,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冤大头,轻抽马匹跟上傅兰萧,撒娇道:“不作数好不好嘛?本来就是女儿家的玩笑呀,伴读我也要过眼的呀!拒绝盲婚哑婚!”

看着两位重要人物走远,剩下一行人对黛争的好奇心彻底消散,就连同情和打望都不复存在,也骑着马跟上那两位,只有魏扶危的侍从牵来他的马,问他:“郎君,可也归家去?”

“你要走了吗?”魏扶危坚定了傅兰萧不好惹的事实,他刚刚那眼神跟刀子一般,但他就没把源头往黛争和他那处想。

他只没心眼地想,傅兰萧好不容易赢了金茹,金茹居然耍赖,这确实太令人生气了。

“等等。”他转头冲黛争笑了一下,高高的马尾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度,“你会骑马吗?”

“我……我不会。”黛争手心里都是汗,她很怕傅兰萧就这么走了,倘若是永远地走掉,那是皆大欢喜。

他定是在马车里等她,要让她认错,要罚她。

“黛争不会,你也不会,正常。”魏扶危脸色淡红,若无其事地问:“你的脚不是受伤了吗?不如我送你吧。”

黛争其实不想骑马,因为她这几天都没睡好,骑马怕是骨头又要散架了。

可脚上受了伤,也不得不接受魏扶危的好意,他们也不是没有同乘过,便点头称好。

“郎君把我送到殿下的马车旁就行,我应该还是跟殿下一起回去。”

可能是现在的身份原因,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魏扶危这人还可以如此温柔,之前骑马都是拉起她就跑,这次要等她说“坐稳了”才牵起缰绳,也根本不会挤着她,让马漫步回去。

可惜,原本停着马车的地方已经空了,公主也不见踪影,马场里只有几个收拾的下人,倒是都走完了。

魏扶危有些尴尬:“殿下是不是生公主的气了。”

黛争眼皮子狂跳,心说应该不是,是她要倒大霉了。

“你现在也住安乐坊吗?”魏扶危略有兴奋道:“不如我把你送回去,然后叫黛争一起出来喝酒吧?”

黛争干笑着:“有劳郎君了,不过今日我兄倒是忙,不知道能不能一起呢。”

“那要不你——”他后半句缩了回去,又牵起缰绳折返了。

回城的路因为马行的太慢,几乎多行了半个时辰。

但这也是好事,黛争的疼痛没有加重。

待到二人回到安乐坊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夜空。

“郎君,多谢你,”黛争点着脚尖,“那巾帕我以后让我兄还你一个新的,以及,家兄还说之前欠你二十两……”

魏扶危重新上马,居高临下地说:“这些倒不是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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