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再次扬起时,是带着困惑和费解的。
黛争嗯嗯两声:“好,我吃点东西垫下!”
反正,她的视线早已一片模糊,眼睛眨了眨,就垂头栽向一旁。
傅兰萧眼疾手快抓住她的后衣领往上一提,这才没有让黛争直接脸冲倒在地上。
“黛争。”
傅兰萧的气压极低,就连喝了许多酒的魏扶危也能感受到。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傅兰萧瞪了一眼。
魏扶危觉得,他眼中还有几分煞气。
“殿下回去了?”负责掌卷的考官刚盯着布好了菜,就听到此晴天霹雳,眼下这顿山珍海味都食之无味,生怕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惹得九皇子不悦。
傅兰萧十分嫌弃黛争身上的酒气,让戚无扶着她上马车。
戚无领命,刚掐住黛争的肩膀,黛争就像被点了一道穴位一样,突然惊醒。
“我要回去了!”
她摇了摇头,仿佛要把眼前模糊的残影全部甩掉,踉踉跄跄地向前方走了两步,最后身形一歪,卧倒在车轮旁。
“丢人的东西。”
总是乱跑。
他示意戚无赶紧动手,戚无不带犹豫,将黛争从腿弯处抱起,转了个方向,抬腿就走。
“去哪?”
“这奴婢喝的太多,要是污了主子的马车——”
“谁让你自作主张了,扔车里去。”
他的语气算得上不好,所以戚无揣摩了一下,直接把黛争扔在了里面。
这一下,可把黛争摔的七荤八素,酒醒了两三分,胃里没吃什么东西,直犯酸。
傅兰萧登上马车,俯首看着面色酡红的少女,她今日穿了一身交领弓袋袖长衫,配了一身竹绿色对襟外衫,愈发白嫩的手指正胡乱地向前摸索着。
许是那压不下去的红晕,衬的她本清雅的容颜中透出丝丝魅惑。
黛争顺着锦靴向上探去,几重叠影缓缓成了一个人,她张了张嘴,不确定道:“……大人?”
她连叫他的名字都不配,便只叫他大人。
“几日不见,肉眼可见的精神了,离了我你过得很好啊。黛、进、士。”
他说话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找人算账的意味。
黛争今日听不出来他的话中有话,“我没有考上呢。”
“谁说你没考上了?”
话音刚落,傅兰萧也觉得自己此话说的不妥,他并不打算给黛争多的优待,这也是诸位考官共同商议的结果,她虽未名列三甲,但进士头衔也是实至名归的。
“真的?”黛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酒壮怂人胆,她现在也不觉得傅兰萧可憎可恨,恨不得抱着傅兰萧跟他同享这份喜悦。
“我真的考上了呀?”她胡乱地摸索了一顿,紧紧抱着他的小腿,又重复了一遍。
傅兰萧看着显出痴态的少女,踢开她,瞥过眼道:“既然已经是进士了,还在地上趴着做什么。明日进士游街,你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笑,真应该把你扔到街上去,让旁人看看你是何等丑态——”
黛争的内心早就被极喜充尽了,嗯嗯地回应着,“我这就站起来——”
她双手撑地刚颤巍巍地站起来,就向前摔倒,撞了傅兰萧一个满怀。
“好疼!”
她的眼圈红红的,鞋也因刚刚的动作勾在了脚尖上,喝多了酒,只顾看自己的伤,完全不管自己在傅兰萧身上是一种怎样的姿态。
傅兰萧的手正好攀在少女的腿根,已接近五月,早已不是冰寒的时节,她的衣衫轻薄,触到后臀简直易如反掌。
心似燎原。
“真的疼呀,我刚刚一定是摔在哪了。”
黛争此时的声音又细又软,迷茫又娇憨,还急的断断续续地哼了几声,泄出来的轻哼重重地砸在傅兰萧的胸口,让他心中的邪火,直接燃断了绳索。
“滚下去。”
“我的脚踝好像崴到了,就在这里。”她不死心地想得到一些安慰,应是把眼前这人当成了过去的幻影,“兰玖,你能帮我去找郎中来吗?”
“滚下去!!”
她被重重地,重新摔在地上,酒醒了七八分,足以提醒她眼前的人无比危险。
“你疯了吗?”傅兰萧提起她的衣领,这也让她的衣衫更加凌乱,“方才就听你跟那姓魏的说自己胸闷,现在又向我投怀送抱?干脆也别做进士了,现在我就叫戚无掉转车头去勾栏院去,如何?”
“我、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对不起,大人,你饶了我吧。”黛争吓坏了,她现在眼睛清明无比,清楚地能看到属于傅兰萧的滔天怒火,“我是喝多了,真的是无心的……别、别……”
她太惊慌了,以至于没察觉出马车不知不觉已经停了很久,没人敢去接受傅兰萧的怒气,都已经不动声色的走远了。
“我看你乐意的很,黛争。”说罢,傅兰萧就一把拉过黛争,强硬霸道地拽着她走出马车,朝着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乐意,我的脚好疼,大人您轻点……”
傅兰萧没理她,她已经要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淌,吓的,疼的,都有。
“大人,大人!你动情了,对吗?”黛争以为傅兰萧真的要把她送到那处,已然魂不守舍,她只能什么话都往外说,“我感受到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蛮狠地堵住了嘴巴。
后背撞上雕花的柱子,这让她的泪花又涌了出来。
剩下的话,全部变成了难听的呜咽。
“你再说一句,你信不信我让你死在这里。”
她怎能跟个乡村野妇一样,什么没脸的话都往外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真是不要脸到没边了。
黛争感受到他握在她脖颈上的力道渐渐收紧,呜呜地上下颤了颤脑袋,表示同意。
她身不由己,无论是前途和生命都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今夜的事,死在心里,听明白没有。”
她已经完全不敢看傅兰萧,他瞳中的火焰仿佛要把她灼烧殆尽。
最终,傅兰萧走得很急,他什么都没说,更没有任何解释。
黛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在地上呆坐了号一会,才一瘸一拐地走进垂花门。
萝衣见状,赶紧上来扶他,还问,她是不是途中遇到了闹事的痞子,脚踝都肿起了一个大包。
黛争用手背蹭了蹭脸上干涸的眼泪,摇了摇头。
“我好想有一处自己的家。”
不用太大,不用在最好的街坊,就自己住,不用请人打理,养几只牲畜解闷。
“郎君,在这里住着不好吗?”萝衣觉得黛争有些得寸进尺,“这里就算郎君高中后,也要花上半辈子的俸禄,才能住得上呢。”
黛争只让萝衣给她拿了伤药,默默地给自己包扎。
这里不是不好,是她看别人眼色活了十几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自由。
因为腿伤,第二日的进士游街,她也没能参加。
考上进士的不真实感又在她心中不安地盘旋,她的伤刚好一点,就有人来找她。
是个宫中的小太监。
他假咳一声,掐着嗓子道:“奴婢是来提醒黛进士,游街看在你有伤在身,就作罢了,但可别什么都忘了,明日的探花宴,黛进士一定要来。”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探花
听闻这次科举,榜上有名者共三十有余,黛争跟前三甲无缘,守选最起码也要等上个三四年,或许,这期间傅兰萧就会对她失去兴趣,又或是在这几年中,她能捡漏到一个地方官职,就这样离开长安,这便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打算了。
她从来要求不高的。
黛争今日还有些跛足,进了皇宫,因进士科并不设排名,故而也没让众人按照成绩行进,只要符合规矩便可。
于是,她慢吞吞地走于进士末流,谁承想还遇到个眼熟的人。
“哟,黛进士,你这是怎么啦?”他的山羊胡子看起来更长,更放荡不羁,话中有话,点着黛争的“风韵趣事”。
黛争实在不想多语,就跟他应付了几句,谁知他忽然道:“既然咱们都考上了进士,保不准之后要一同为大燕做事尽忠,黛兄,可想好了要归于哪边?”
看黛争不解的模样,男子摇了摇头,拉近她小声道:“你怎么搞的,这都没打听明白吗?幸好你遇到了我啊,不然步入官场的第一次要是走差了,不说以后的路了,脑袋可要不保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黛争觉得这人每次都神神叨叨的,本想快步把他甩在身后,可有伤在身,只能继续听他絮叨:“瞧你说的,可不眼中吗?我都摸清了,这可是天大的机密……”
他的声音细如蚊蝇,但可以清晰地传入黛争的耳中,“当今升上重病在身,连科举都是九皇子接手,而我听说,九皇子当年可没那么受宠,早年差点还夭折了去,而如今九皇子独得帝宠,他虽然性格温润但处事雷厉风行,可偏偏东宫还住着一位呢,现在都说圣上虽然身体老了,但心没老,想看着他俩儿子怎么抢来着,但也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都说九皇子是韬光养晦,忍辱负重,也有人觉得太子还在养精蓄锐,不到最后,不知赢家。
黛争哪知道参加个探花宴,还能听到如此的皇家秘闻,她觉得这山羊胡打听情报倒是挺厉害的。
不过她也并不真想要选择哪边,她一个小小新进士,多的是急于投诚的人,不缺她一个。
看黛争又不想理他了,又自来熟道:“我这可是因为跟你有眼缘才告诉你的,黛进士,你年纪还小,这事也大,我不逼你说了,但你一定要记住,尽快做好决定才是!”
黛争才不信他,他这嘴巴,必定是跟他自觉是熟人的没一个人说了,她又不傻,要真如他说的是天大的机密,还轮得到他说三道四?
早在周府,她就知道,嘴巴碎的都会被郎主罚了板子,拖出去发卖了。
殿试拖了足足一月,杏花已不如上月开的旺盛,但依旧娇嫩迷人。
众人也无什么兴致去观赏杏花——必须先向首辅和考官一一行礼后,再推举二位探花郎驱马游园,折花共赏。
黛争本就是近年来最年轻的进士,又生的俊俏,很难不在其中脱颖而出。
可魏首辅是记得黛争的脸的,当有人提议黛争时,他甩了那人一个黑脸。
在座的也都是人精,猜测黛进士定是何时把魏首辅给得罪了。
正当大家推举旁人时,一上了年纪的太监脚步匆遽,高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