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强,明天找人把那个扬子舞厅给我砸了,还有那个姓马的舞女,你知道该怎么办。”佘爱珍气势汹汹的吼道。
保镖阿强连声答应,“太太,您看,咱们现在去哪儿,要不先回家。”
“回什么家,这个样子怎么回家,去静安寺的百乐门美发厅,我去收拾一下头发。”
……
佘爱珍的轿车在越界筑路和愚园路租界分界线的关卡前被拦住,一名英国籍白人警官带着两个白俄巡捕以及七八个华人巡捕在这里检查过往车辆。
白俄巡捕示意司机熄火,下车检查,佘爱珍满脸的不耐烦,“查什么查,每天从这里过多少次,也沒见你们检查过。”
旁边的华人巡捕看出这是七十六号的车辆,而车上坐着的女人正是吴四宝的太太佘爱珍,赶忙上前提醒白俄巡捕。
英国警官眼睛一瞪,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骂道:“上边下的命令,从即日起,所有进入公共租界的车辆都要检查,所有携带的武器都要扣留,不得进入租界,出了问題,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华人巡捕顿时哑口无言,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白俄巡捕强硬的要求佘爱珍和司机、保镖下车检查。
佘爱珍本就是一肚子火,此时被巡捕拦在租借外,更是火冒三丈,她对着司机吼了一嗓子,“老娘车里有的是枪,理他们做什么,硬闯。”
无奈,司机只好踩了油门直接冲向哨卡。
英国白人警官大惊失色,慌忙中想旁边一跃,就地打滚,这才躲开了汽车的撞击,爬起來,声嘶力竭的喊道:“开枪,拦住他们。”
华人巡捕想劝阻,但两名白俄巡捕依然开了枪,佘爱珍的司机和保镖也咬着牙拔出手枪冲着巡捕就是一阵乱扫。
一名白俄巡捕和多名华人巡捕顿时倒在了血泊中。
英国白人警官组织人手全力阻击,乱枪齐发,立刻便将佘爱珍的福特汽车打成了筛子,司机和保镖连连中弹,顷刻间毙命,汽车也一头撞向路边的民居,冒着黑烟停了下來。
英国白人警官拉开车门,将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佘爱珍从车上抓了下來,“立刻送巡捕房关押,告她擅自冲撞关卡,蓄意杀人。”
……
静安寺的枪声震动了整个上海,不消片刻,佘爱珍被公共租界拘捕的消息便传遍了大家小巷。
吴四宝得到消息,拍案而起,立刻带着整整两卡车全副武装的手下,杀气腾腾的杀进公共租界。
而静安寺巡捕房如临大敌,从公共租界内调來了大批人手,以防止吴四宝狗急跳墙。
两批人马就在巡捕房的门前对峙着。
此时,李士群和日本人出面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英国人和法国人最终选择了屈服,两个小时后,佘爱珍被释放,在吴四宝和大队人马的保护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公共租界。
……
这之后的一个星期,满腹怨气的公共租界巡捕开始在租界内限制七十六号人员的活动,大批七十六号的暗探和人员被抓进巡捕房,也由此引开了七十六号和公共租界巡捕房的一场混战。
一个星期内,公共租界的巡捕被暗杀了十几个人,巡捕不敢上街巡逻,小偷与强盗横行,七十六号的人带枪在租界内耀武扬威的横行,而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当事人之一,那名英国籍白人警官则在出事后便逃回了家乡,自此杳无音讯。
租界政府无奈,只得请求英国海军出面,由大批水兵进驻租界,才算弹压住了局面,租界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林笑棠看着这一系列的情况,频频点头,由此,租界势力与七十六号尤其是吴四宝的仇怨便解下了,以后,七十六号想在租界内肆无忌惮的活动那是再也不可能了,虽然,林笑棠预感租界迟早要被日本人占领,但至少在目前來说,七十六号在租界内已经不能在随心所欲的做事了。
而这一布局,主要便是针对吴四宝的,他得罪的人越多,离死期便越來越近。
……
浓浓的茶香弥漫着整个房间,庄崇先将泡好的茶水递到林笑棠的手中,林笑棠看着那精致的茶具,顿时苦了脸,“庄先生,这还不够一口呢。”
庄崇先强忍笑意,嗔怪道:“这叫茶道,是让人体会其中的意味和意境的,不是让你來解渴牛饮的。”
庄崇先这次约林笑棠见面,其实是心中沒了底,这才跑來征求林笑棠的意见,他们的主要盟友丁默村已经被李士群赶出了七十六号,目前,除了七十六号南京站还在丁的掌控之中,其他的势力全部被李士群接受,而周佛海在李士群的一番筹划下,目前的态度也很值得玩味,大有作壁上观的意思,如果少了这两人,和李士群对抗的主要势力便只剩下庄崇先和林笑棠了,而庄崇先首当其冲要面对李士群的挑衅,他顿时感觉到了独木难支,因此立刻找來了林笑棠商议。
林笑棠轻松一笑,“庄先生多虑了,李士群这段时间的表现堪称完美,不是他改变了秉性,实在是形势逼人,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丁主任一旦升任警政部长,那就会成为七十六号的实际掌控者,这是李士群绝对不愿意接受的,所以为了生存,他只能奋力一搏,接下來,如果我猜得沒错,就会是李士群最得意的一段时期,不出意外的话,警政部长也是他的囊中物。”
“那该如何是好。”听完林笑棠的一番分析,庄崇先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林笑棠笑嘻嘻的接着说:“庄先生放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爬上更高的位子,李士群的本性一旦显露出來,将会是个什么局面,这应该不难想象的到吧。”
庄崇先疑惑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林笑棠只说了七个字:“高处不胜寒。”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剪除羽翼
元剑锋也找过庄崇先,这点是在林笑棠的预料之中,他很诚恳的向庄崇先认错,并将自己曾经投向七十六号的事情和盘托出,以求得庄崇先的原谅。
元剑锋涕泪俱下,跪在庄崇先的面前,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自己曾经被吴四宝胁迫,被迫向他和李士群提供军情处情报的事实,当然庄崇先还是显示了自己宽大为怀的胸襟,当着元剑锋的面,讲述了自己和他长辈的那点情分,并大度的原谅了元剑锋的过错。
“接下來,要如何利用元剑锋这枚棋子呢。”庄崇先问林笑棠。
“不妨先给他安排些事情做,也可以将一些东西透过他传递给七十六号,使他取得李士群和吴四宝的信任,到了关键时候,安排他做关键的事情,务求一击即中。”
……
“吴四宝手下的打手有四大金刚,这几个人都是好勇斗狠的家伙,不足为虑,最重要的还有两个人,一个叫做高志乔,外号小诸葛,是吴四宝的师爷;一个叫做岳鹏,负责掌管吴四宝所有的江湖生意,其中大部分是接管了张啸林的产业,这两个人,一文一武,是吴四宝的左右手,要想剪除吴四宝,也必须要先除掉这两个人。”
尚振声将两个人的照片粘在白板上吴四宝的照片下方,向林笑棠一一解释道。
最近吴四宝很是繁忙,一方面要代替李士群接收并消化张啸林留下的产业,但法租界和公共租界的地盘是无法染指的,尤其是这些天在与巡捕房交恶之后,七十六号在租界内的势力和生意也受到了一定的打击,英国水兵进驻租界以來,七十六号也收敛了不少。
林笑棠觉得,在这个时候削弱李士群和吴四宝在租界内的实力,无疑是最合适的。
“好好策划一下,这两个人是吴四宝的左膀右臂,除掉他们,就等于斩断了七十六号在租界内的两只手,但不可做的太过明显,针对这两个人收集详细的情报,尽量做的合情合理,不能留下咱们的痕迹。”林笑棠命令道。
……
离新年只剩几天的时间,租界里已然是张灯结彩,虽然日子沒什么改善,但老百姓的愿望却很简单,希望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能在來年带给自己更多的好运气。
福山路卿月堂的暖阁里,岳鹏恨恨的将手中的牌一推,气哼哼的说道:“不打了,妈的,今天晚上手气就沒顺过,点了他妈十几炮了。”身边的莺莺燕燕赶忙依偎上來,又是倒茶,又是揉肩,岳鹏不耐烦的将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推开,端起茶碗就是一大口,却冷不防被刚倒上的茶水烫了一下,他“扑”的一口吐出來,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了刚刚倒水的女人身上。
“老岳,何必呢,跟几个娘们较什么劲啊,你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几个牌友见到岳鹏在牌桌上耍横,顿时有些不乐意了。
岳鹏此时也有些挂不住,讪讪的说道:“妈的,今天大早上起來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右眼皮跳的厉害,玩了一晚上的牌,愣是一把沒糊过,你们说邪门不邪门。”
一个牌友扑哧一笑,“你还信这个,谁不知道你岳爷,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外号鬼见愁的。”
另外两个人也赶忙奉承道:“那是,岳爷现在是为大人物做事,自然是风生水起、大富大贵喽。”
几个人正在推牌之际,屋门突然被人猛的推开,呜咽的寒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猛的灌进房间,岳鹏刚要发怒,却发现闯进來的是自己的手下。
“岳爷,大事不好了。”
岳鹏站起身,一把抓住手下的衣领,“小兔崽子,沒告诉过你打牌的时候不准打扰我吗,你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來,小心我抠了你一对眼珠子。”
手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辛爷,炮王带着人到码头上來闹事了,说无论如何,要让您把那两个仓库给吐出來,带了上百人,兄弟们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岳鹏大怒,“就凭炮王那个龟孙子,算个什么东西,谁给他的胆子敢到我的地盘上闹事,走,看看去。”
岳鹏顾不上和几个牌友打招呼,转身穿上外套,大步流星出了门。
闸北的盛通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两百多名膀大腰圆的汉子,即使是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所有人依然是一身短褂,手里拿着扁担、斧头、长刀和挠钩,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股人马,在码头上一步不让的对峙着。
岳鹏坐着黄包车风风火火的赶到码头,车还沒停稳,就一个箭步跳了下來,将外套脱下,随手撂给身后的手下,从另一名手下手中接过一对长约两尺的挠钩,飞快的赶到两帮人马的近前。
“岳爷、岳爷。”岳鹏的手下看到他的到來,纷纷向他问好。
岳鹏在自己手下队伍的最前边站好,瞥了一眼对面百十名汉子中分外显眼的一个独眼大汉,“炮王,你怎么又來了,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是在为谁做事,上次挖了你一只眼,这才过了几天哪,你又皮痒了,难道你非得让你岳爷把你的炮眼全都堵上你才甘心。”
身后的手下一阵轰然大笑。
对面的独眼汉子脸色阴沉,看到岳鹏出现,嘴角露出一丝喜色,岳鹏的话音刚落,他就将手一扬,“动手。”
独眼汉子炮王身后的百十名彪形大汉亮出手中的家伙,轰然一声大喝,就冲了上來。
岳鹏一愣,这不和规矩啊,就算开战,总要先谈上两句,给彼此留条后路啊,再说,炮王这家伙上次被自己打得跪在地上求饶,这次怎么会这么强硬,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动手。
岳鹏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他下意识的向后移动了几步,将自己退到手下的人群中,同时将手一挥,“上。”两旁的手下也鱼贯而出,冲向炮王的队伍。
可还沒冲到对手的身边,炮王的队伍忽然脚下一个急刹,站住了身形,同时,队伍中迅速的扔出几十个不大的口袋,岳鹏的手下猝不及防,被那些布袋砸个正着,布袋“砰”的一声,爆出一股白色的烟雾。
岳鹏大喊一声,“是石灰,快退。”
可已经來不及了,冲在最前边的几十名手下已经中招,全身上下被白色的石灰覆盖,捂着双眼,惨叫不止。
此时炮王的人马已经冲到了近前,各种武器上下翻飞,失去了战力的岳鹏手下瞬间被砍翻了二十多个人,沾满了石灰的白花花的地上,一时间又被洒上了成片的鲜血,在暗夜里显得十分刺眼。
岳鹏的手下刚上來一个照面便被对方干掉了一半,剩下的人勉力支撑,但面对对方的人数优势,不一会,便节节败退。
见此情景,岳鹏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了,举起挠钩便杀了进去,虽然沉迷酒色赌博,但岳鹏的一身功夫倒沒撂下,一双挠钩使得虎虎生风,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他钩翻了好几个人,炮王的手下也被他的神勇震撼了,一时间有些混乱。
就在此时,炮王的队伍中忽然冲出一条黑影,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就像是勾魂的使者,一眨眼的功夫,便砍翻了五六名岳鹏的手下。
岳鹏一愣,“炮王什么时候找了这样的好手过來。”
黑影冲出人群则径直向岳鹏扑过來,岳鹏眼见一道寒光向自己劈來,赶忙举起挠钩向上格挡,只听“当啷”一声,岳鹏睁大了眼睛,自己成名已久的挠钩竟然直接被对手砍断,而对方去势未绝,“噗”的一声,短刀便砍在了岳鹏的肩胛骨上,对方稍微一用力,岳鹏的脸顿时疼得扭曲起來,双腿一软,被压的直接跪在了地上。
岳鹏的手下此时都被震惊了,岳鹏的武功在闸北一带也是赫赫有名的,这两年以來也从未遇到过对手,此时却被对方在一招之间制服,这样的情景,他们从未见过。
岳鹏双手按住对方的短刀,艰难的抬起头。
面前的汉子头戴鸭舌帽,身穿一件皮夹克,鸭舌帽遮住了他大半个脸,但从岳鹏的角度,他能完完全全看到他的样子。
“你,你不是炮王的人,你是谁。”岳鹏问道。
“一个死人还需要那么多废话吗。”詹森冷冷的轻声说道,手中加力,在岳鹏的颈间一划。
岳鹏抽搐着倒在洁白的石灰上,鲜,血喷出一尺多高,他逐渐的归于平静,眼神中却不带一丝恐惧,仿佛死亡对于他來说是理所当然。
此时,岳鹏的手下已经被屠戮殆尽,。
这时,炮王才小心翼翼的靠近詹森的身边,看着詹森在岳鹏身上仔细的将长刀擦了个干净,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这个,这个,大哥,您老交代的事,我都做好了,您看,这尾款。”
詹森回头看了他一眼,将短刀交到左手,伸出右手在炮王的肩膀上一拍,炮王身子一颤,“放心,剩下的钱已经送到你的家里了,回头你到卧室的床下一看便知。”
听完这话,炮王的表情顿时凝固了。
詹森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但在炮王的眼中却是更加恐怖,“我们帮你报了仇,今晚会安排你离开上海,另外还有一笔钱已经交给了你的家人,这辈子都不要回來了。”
炮王带着少许怅然若失的表情,回头看看码头上的一切,无奈的点点头。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金飘萍的复仇
上海的夜晚灯火璀璨,大街上,各种艺人的表演正如火如荼,虽战争的阴云始终笼罩在租界的上空,但庆祝春节的活动在伪政府的刻意安排下,还是进行的热热闹闹,以此來遮掩战争对这个国际大都市的影响。
多伦路尽头的一所小宅院里,金飘萍正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玻璃瓶,目光游离,而心头却如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
就在刚刚演出结束之后,一个陌生的男子鬼魅一样的出现在正在卸妆的金飘萍面前,他手捧着一束鲜花,说是自己的崇拜者,也是京剧票友,想和自己聊几句,但聊的内容却着实让金飘萍吓了一跳。
手中的玻璃瓶就是他交给自己的,还有整整五千块钱,他说只要按照他的话去做,自己就可以彻底摆脱那个魔鬼,彻底和这地狱一般的生活说再见,金飘萍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自己竟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下來,全然不顾这其中的危险和后果,也许就为了那人口中的两个字,“自由”。
两年了,整整两年时间,自己就呆在这所小院子里,除了戏院,哪里都不能去,曾经风靡上海的金飘萍已经成了那个魔鬼的玩物,被像只鸟儿一样锁在这个笼子里,自己的戏班、自己的生活全都被他一手毁灭了,沒到夜深人静,自己躺在他的身边,那双大手肆无忌惮的在自己的身上摸來摸去的时候,金飘萍就恶心的想吐,那个魔鬼还喜欢用皮鞭來抽打自己,除了脸上,自己的身上哪里沒有伤痕。
自己上台表演的时候,已经全然感受不到观众对戏剧的那种如痴如醉的欣赏,现在他觉得台下每一双目光似乎都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所有人几乎都是为了來一睹上海滩有名的男宠究竟是如何妖艳和魅惑。